臺灣《中國時報》3月31日刊載社論探討臺灣社會的讀書情況。文章指出,臺灣人不愛讀書的新聞幾乎每年報紙都會登一遍,但多數人聞之藐藐,反應冷漠。文章從社會集體的生活習慣觀察不愛讀書的現象,文章直言,如果不能改變這樣的生活習慣和消費習性,再怎麼呼籲鼓吹閱讀風氣都將無效。
社論摘編如下:
又是一個令臺灣人難堪的國際比較數字:臺灣人一年只讀兩本書(教科書除外),不僅和原先就遙遙領先世界、酷愛讀書的芬蘭、瑞典等北歐國家沒得比,連動輒要拿來比較的韓國,都遠遠超過臺灣。
臺灣人不愛讀書的新聞幾乎每年報紙都會登一遍,但多數人聞之藐藐,反應冷漠:不讀書又怎樣?一向在國際統計上凡事都“驚輸”的臺灣人,為何唯獨對“不愛讀書”這件事 “無感”?
我們的社會似乎已經失去一種“借閱讀來求上進”的力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臺灣長久在“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古老文化的制約下,原本將閱讀當宗教般崇拜,但現在我們知道,“讀書高”是因為過去書中有功名利祿可求,所以愛讀;但是現在還有嗎?
臺灣人為什麼不愛讀書?可先從社會集體的生活習慣這個切面,來看不愛讀書的現象。
臺灣最自豪、也最常被國際社會稱道的優點是“人情味濃厚”。證諸我們自己的日常生活經驗,似也如此。我們一般市民遇到他人的友善與熱情,大陸的《新週刊》都以封面故事報導:“臺灣最美的風景是人。”
我們不只對島外的人熱情,自己熟人間的互動熱絡,也反應在各處。例如,都會區的咖啡廳喧鬧、燈光暗淡,連圖書館都有交談聲音,不適合安靜讀書。咖啡館林立,不景氣中生意一枝獨秀。一杯賣百元的熱咖啡,毛利不低,投資者為何小氣不把燈光調亮些?不是的,換個燈沒有多少錢,但是多數客戶來咖啡廳主要目的是來“社交”,而不是來安靜讀書的。
此外,包括臺灣在內,全球出版業面臨了産業結構的巨變,科技讓新的閱讀器出現成為主流,人人趨之若騖;而電子書讀者的閱讀習慣不同於紙本書,因此編輯、選題也要跟著改變──內容深入與否不甚重要,但標題要突出、話題性要高、速度要快要熱,上述幾點都不是傳統紙本書的優勢。
其實,也不只臺灣有這樣的趨勢,連美國的老牌嚴肅政論週刊《新聞週刊》,都在80週年後,劃下紙本雜誌的休止符,只出網路雜誌;《新聞週刊》意欲傚法美國新興嚴肅網路媒體《Huffington Post》,大家在網際網路上見真章;但是《新聞週刊》面對的挑戰是財務虧損、閱讀習慣改變、雜誌定位的問題。閱讀市場若比喻為“海洋”,該雜誌本來定位“捕撈”的讀者還在,只是他們變得更挑剔內容,更常上網路看,“讀者魚群”仍在,並沒有消失;臺灣的問題則是“漁場枯竭”,“閱讀的海洋”生態破壞,魚群消失;閱讀群似乎逐漸弱智化,喜歡簡單、快速、不傷腦筋的吸收新知方式。
臺灣人怎麼會變成這樣膚淺?還是説,大家認為,讀書真的沒有什麼用!因為讀嚴肅、有深度的書籍,似乎也沒有什麼正面回饋的效用,既不會幫你加薪,也不會讓你在親友社交圈贏得掌聲,至於純粹閱讀的“知性樂趣”,很多人也很迷惑:這是什麼?
臺灣人非常務實,若工作無虞,生活就在日復一日的節奏中重復進行;若還要為三餐煩惱,就更沒有時間讀書,紙本書籍的“實用”定位,便愈來愈向後退。至於社交場合、交換“情報”(而不是“知識”)的樂趣,也不必嚴謹,朋友間道聽途説、以訛傳訛的現象,在臺灣是屢見不鮮,反正被消費的是遠在天邊的“名人”。
如果我們不能改變這樣的生活習慣和消費習性,再怎麼呼籲鼓吹閱讀風氣都是無效的,因為在人們的日常生活裏,並沒有給閱書留個位置;再説,很多人在學生時代為了應付考試,每天讀書讀到都快抓狂,出了學校,還有多少讀書的胃口?
一般人並不覺得讀書能帶給他們什麼額外收穫。然而,閱讀的效用須日積月累,才能改造人的心靈、提升人的視野、錘鍊人的價值體系,就像《莊子》寓言中那棵沒有被砍掉當傢具的“櫟樹”:“無用之用,是為大用”。“文化改變”一直是文化人類學探討的重要課題。“文化改變”就是中國人説過的“移風易俗”,而臺灣社會集體不讀書的現象,正是一個“移風易俗”的挑戰,就算有一、兩個國際評比的刺激,恐怕也很難畢其功於一役,需要從教育體制、閱讀環境與設施和生活習慣,甚至媒體內容改革等方面,進行細膩深刻的價值重塑;這可是一個長期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