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最難過的是殺逃兵。部隊出去打仗,有的戰死了,有的趁亂當了逃兵,能夠回來的也就六七成。殺逃兵也要我們來執行,不能用槍,槍聲會驚動敵人,用的是大刀,規定一刀解決,不可以第二刀。我實在不忍心,但也沒辦法,殺逃兵之前,我只好對他説聲對不起了。
本文摘自:《杭州日報》2010年6月22日第B09版,口述:羅文波,整理:夢柯,原題:《我在第九戰區》
人物簡介:羅文波,祖籍廣東開平,1923年出生於澳門。上世紀四十年代初考入黃埔軍校獨山分校,畢業後先後擔任隸屬國民黨第九戰區第十軍的特務排長、連長,參加了長沙、常德戰役。1944年6月,親歷艱苦卓絕為時達47天的衡陽保衛戰。獲頒精忠救國銀質獎章,第九戰區司令長官薛岳題贈簽名相片以資留念。內戰爆發後,羅文波先生不願打內戰,主動要求退伍,回到故里後轉道香港,在船務公司工作了40餘年,後來去了臺灣,向國民黨當局要求福利無果後,定居在加拿大。
對羅文波的採訪時間:2010年3月16、17、20、24日。
地點:Vancouver B C Canada。
陰差陽錯,求學路上從了軍
我原籍廣東開平,1923年農曆四月十五齣生於澳門,上面有四個姐姐。父親長年在秘魯謀生,最後病死在那裏。我小時候在澳門讀小學,只讀了四年書,因為家裏沒錢,就沒得讀了。後來,二姐姐在廣東曲江五里亭“萬國醫務團”工作,可以供我讀書,於是,只讀過四年書的我報考廣西桂林大學,結果被備取了。
我去桂林讀書的時間大約是1941年。路過湖南衡陽時,沒有了錢,在火車站逗留,忽然上來五六個當兵的,説要檢查,他們以為我是姦細,關了10天后把我帶到縣政府。
審問我的人叫容有略,是黃埔一期學生,當時擔任第十軍參謀長。容有略是香山灣仔人,香山灣仔就在澳門的對面,他同我也算是老鄉了。他先問了我有關澳門的一些事和個人情況,然後問我出來幹什麼,我説打算到桂林讀書,他就説這年頭讀書沒用,你這麼聰明,還不如去讀軍校,出來當軍官,打日本人。我説好的。
於是他們就送我到設在貴州獨山的黃埔軍校獨山分校學習。學校約有三百多名學員,我們屬第十七期,我們班五六十個人。在軍校訓練很苦,有位名叫彭光烈的四川籍教官,動輒體罰我,讓我雙手高舉步槍,站在太陽底下,從上午到下午八個小時,連尿尿都不允許。
除了訓練,還要去鋸樹,造房子,為下一屆學員入學做準備。我訓練很刻苦,教官讓我與他對打,總被他打趴在地上。教官就用竹制的刀打我,讓我爬起來再練。經過苦練,後來教官終於被我打敗了。在軍校時,爬山比賽我得了第一名,獎了五斤豬肉,第二名獎了三斤。
夏天、冬天都過了,我大約讀了十一個多月的軍校,出來後就加入部隊,駐紮在湖南的常德、長沙、衡陽一帶,與日本人打仗。
羅文波軍裝照
常德會戰,先喝一碗壯行酒
你讓我説我們駐紮長沙的情況嗎?好的。
我參加了第三次長沙保衛戰,由薛岳任湖南省主席兼第九戰區司令長官。我們是他所轄的第十軍,軍長方先覺,師長容有略。我在師部直屬特務排,任排長。
常德會戰,我們奉命增援,攻佔德山。當時,我們往上衝,日本人機槍往下掃,死傷很多,攻佔不上。長官讓我們衝上去肉搏,部隊在後面掃射,我們的許多人和日本兵被一道打死了。到了晚上,我們繞道悄悄摸上去,用槍打,用噴火器噴,下面的部隊緊接著往上衝,終於把山頭佔領了。
我剛打仗時也害怕,還會尿褲子,後來就不怕了。小時候讀書,就知道“九一八”、“五卅慘案”和“濟南慘案”,心裏就非常恨日本人!中國軍隊在上海四行倉庫打響保衛戰,很英勇,我很敬佩他們。
晚上打仗,心情很複雜,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有些士兵就會喝一碗壯行酒。這種心情是現在年輕人體會不到的。第二天戰友見面,很興奮。“你還活著?”然後就是交流昨晚戰績,你殺了幾個,我殺了幾個。日本部隊不一定都是日本人,裏面還有朝鮮人和中國臺灣人。
在戰場上,隨時都有可能戰死。戰友方子才,廣東東莞人,當時在司令部當中尉副員(參謀),在常德會戰中被打傷了,是我把他背回來的。一個副排長,受傷後我去背他,他一路呻吟,後來沒聲響了,身體漸漸發冷,放下一摸早已經死了。
有一個當出納的戰友,被日本人打死了,一百多萬元錢歸我管,因為我是排長啊,我就把一疊疊的錢給二姐夫和其他戰友分帶。我的姐夫把錢塞在上衣口袋裏,日本人一梭子子彈射來,剛好打在厚厚的一疊紙幣上,撿了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