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救室。
張春梅和倪偉強在門口坐著,斯楠在里面處理燙傷面。
倪偉強點燃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
一個小護士走過來,說:“這位,說你呢,聽到沒有,這里不準吸煙,這里都是病人,要吸煙去二樓吸煙區!”偉強連忙把煙頭碾滅了,丟進垃圾桶。
春梅白了偉強一眼,小聲抱怨道:“在家里吸,在單位吸,跑到醫院來還吸。”偉強忽然發火說:“我就吸兩根煙怎麼了?你搞《新健康》,就要把吸煙的人趕盡殺絕了嗎?家里就那麼點事兒,你都弄不好,現在女兒又被燙了,燙出個疤痕,以後怎麼辦?一輩子的愁心事。”
春梅壓低聲音說:“倪偉強,我提醒你,這里是醫院,是公共場合,女兒是被燙了,女兒也是我的女兒,我是後媽嗎?我想讓她燙著嗎?這是意外,要不是媽忽然閉眼,我也不至于……算了,跟你解釋不清楚。”
倪偉強說:“你永遠都解釋不清楚。”
春梅說:“我不跟你吵,哪天我一閉眼,家交給你管,你就知道厲害了。”
斯楠腰上裹著繃帶出來了,醫生說問題不大,靜養即可。
偉強說:“好寶貝,乖女兒,我們回家,走,我們回家。”說著,兩人就相互攙扶著走了。剩春梅一人在後面,好像她是局外人。
三口子攔了輛出租車。春梅坐前頭,偉強和斯楠坐後頭。
斯楠把頭倒在偉強肩膀上撒嬌:“爸,你看我都負傷了,都是因為你沒回來吃飯,你要獎勵我。”偉強說:“又想要什麼?”斯楠說:“我的手機壞了。”偉強說:“隨便挑。”斯楠倒在偉強懷里:“謝謝爸爸。”
坐在副駕駛的春梅越聽越氣,壓住火氣說:“那部手機昨天我還看見好好的,怎麼又要換?”
偉強說:“孩子要換就換吧。”
春梅怒道:“哪能這麼鋪張浪費!”
偉強嘖了一聲,說:“兒子要窮養,女兒要富養,一部手機,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你的要不要換,要不也一起換了,你也沒必要太省,苦了自己,家里人也一堆抱怨。”
省?省成了過錯了?春梅發現,自己和丈夫的價值觀,一個左,一個右,不說背道而馳,最低也是漸行漸遠。
“剛在學校做什麼了?”春梅冷不丁問這麼一句。
“哦,科技組開會,”偉強摸了一下脖子,搖搖頭,“開得我頭都疼了。”
春梅忽然坐正了,直覺告訴她,似乎有些不對。科技組開會?那怎麼會是個小姑娘接電話。可春梅沒打算繼續問下去,她知道,問也白問,偉強會編造無數個理由來搪塞。也許是她神經過敏吧,再過幾年,都五十歲了,想怎麼樣?又能怎麼樣?
“媽現在尿床越來越頻繁了。”春梅說。
“那怎麼辦?多買點尿不濕?老人都跟孩子似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偉強問。
“回頭說。”好多事情春梅不想讓斯楠知道。斯楠還是個孩子,而且很多嘴。
回到家,偉貞、偉民他們幾個都沒走。老太太拉著斯楠,感慨唏噓,心肝兒寶貝的好叫了一陣,直到心疼累了,才去里屋睡覺。大家看老太太睡了,繼續留下來也無話,也就都漸漸散了。
春梅說:“斯楠,你還不去看英語,下學期要考專八,不好好看是過不了的。”斯楠不耐煩:“媽,你有完沒完,是不是要我死你才安心。”春梅聽了,一口氣上不來,喘著氣說:“倪先生請管管你的女兒,說話做事,哪像個淑女。”斯楠反駁道:“我本來也沒打算做淑女。”
偉強壓低聲音喝道:“楠楠,回你屋休息會兒。”斯楠聽到,做了個鬼臉,走了。
夫妻倆總算有點時間單獨相處。飯吃了,風卷殘雲的,春梅一口沒吃上,但卻還是有一大堆碗要洗。這是春梅的例行“工作”。她是女主人,媳婦,活該是洗碗機。她老公是從來不去廚房的,所以也難得洗碗。但今天,他看老婆辛苦,忽然動了善念,也嚷嚷著幫著洗。
春梅讓偉強把碗、筷、盤子都端到廚房,她就站在水池邊,利落地洗刷起來。偉強說要幫忙,春梅不讓,說你會弄什麼。偉強笑說,我不弄你又說我不弄,我來弄,你又嫌我弄不好。
春梅說:“我不是嫌你弄不好,我是怕你來洗,又把衣服弄臟,臟了還不是我洗。”
偉強說:“還是你心疼我。”
一聽到丈夫這個話,春梅的心又軟了。
摘自:《熟年》 作者:伊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