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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歌苓新作《舞男》以三角戀情洞燭世間幽微人性

時間:2016-05-20 14:09   來源:鳳凰讀書

  書名:舞男

  作者:嚴歌苓

  定價:37.00

  出版社:上海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 2016-4

  【作者簡介】

  嚴歌苓,著名海外華人作家之一。代表作品有:《小姨多鶴》、《第九個寡婦》、《赴宴者》、《扶桑》、《穗子物語》、《天浴》、《寄居者》、《金陵十三釵》、《陸犯焉識》等。作品獲得國際國內的多項大獎。

  【內容簡介】

  《舞男》是著名作家嚴歌苓的最新長篇。小説寫了上海灘舞場裏的一個舞先生楊東,在陪舞的生涯中偶然邂逅了中年精英白領蓓蓓,地位懸殊、文化背景懸殊、年齡懸殊的兩個男女,在這個光怪陸離的時代演繹了一場曲折生姿、柳暗花明的情感大戲。而貧富與階層的巨大差異,時時在撕裂著情慾,這樣的時刻,一個來自最污濁之地的女孩撞入了這場非常之戀,三個男女三種階層,是情感的爭奪,更是人性的搏鬥。小説在最豪奢的上流社會和最無望的底層之間穿越,深刻折射了人性的兩極和幽微,具有濃郁的海派風情。

  【媒體評論】

  嚴歌苓寫“非正常”的男女關係總是能寫出動人之處,因為這種不同於大多數男女戀愛,甚至游離于法律許可邊界的故事往往讖越了世俗的道德觀和日常化的愛情生活,而葆有一定的傳奇性。

  小説要呈現一個飛揚與安穩相生的世界,考驗一個作家藝術功力的不僅僅是怎麼講那些飛揚的故事,更重要的是能否寫出人生中存在著的比傳奇更穩固的內容。外在的故事情節無論如何變化,但人的本質中某些永恒的底色不會褪色,她的這部新作反而是將傳奇作為底色。

  小説通過豐小勉這個“跟上海盤根錯節的底層錯節盤根的女子”所代表的“一個龐大的生氣勃勃的排污納垢系統”和“一擲千金作威作福”的“講英文講國文的黃面孔”之間的“階級對立”打造成為小説的看點之一,於是小説成了有著兩大階層深刻隱喻的故事:“大上海把所有的欺負淩辱集中在張蓓蓓和楊東身上,由他們倆對豐小勉具體執行”——劉揚《文學報》

  【內文試讀】

  購物是蓓蓓每週都要做的事。這一點讓楊東暗自慶倖,蓓蓓總有一點女人惡癖,説明她還是可以很女人的。他們總是逛上海最豪華的幾個購物中心。蓓蓓帶他走進靜悄悄的品牌店,走到挂衣服的架子前,手指尖一件件撥弄價碼在五位數以上的衣物。價簽藏得越秘密,價碼就越是嚇人,怕你的皮夾不夠壯你的膽子,因此店家藏起價簽來是為你好。衣物們一件和下一件的間距相等,假如你的手指把它們撥近了或撥遠了,售貨員們(錯。九十年代前叫售貨員,現在時興叫導購)都會幽靈一樣無聲地上來,重新糾正間距。衣物都給服侍得一塵不染紋絲不亂,遠比人傲慢淩然,背直肩挺,跟它們比,店堂裏晃悠的幾個顧客(包括蓓蓓、楊東)也顯得狼狽不堪。楊東感覺件件衣服都在鄙視他:你是什麼東東,敢於問鼎我的價錢?誰是誰的主人,誰穿誰還沒一定呢!

  楊東起初指出那些衣服都是專賣給冤大頭的。蓓蓓笑笑説,談戀愛的人都是冤大頭。此刻的蓓蓓手筆總是很大,拎起一件,朝楊東側臉一笑,試試這件,穿了一定好看。楊東接過西裝或者夾克,褲子或者T恤,她會淡淡地走到一邊,坐在沙發上,翻雜誌或者問導購要一杯礦泉水。她似乎對價錢不感興趣,毫無當冤大頭的焦灼感。等更衣室裏走出個新裝楊東,她才驚艷地抽一口氣。楊東該去走秀,穿什麼就把什麼穿活了,跟著他身體剪裁似的,蓓蓓真誠地説。她總會上來拎拎這裡,拉拉那裏,再退後幾步,兩眼從上掃到下,就像自己剛打扮出一個大娃娃。她的東東是個漂亮東東,不遜色男名模。這種購物進行了幾個月,蓓蓓送給楊東一張卡片,以後自己去付錢好吧。平常一個人想出來買東西,只要喜歡,Go ahead。 這種時候蓓蓓派頭好極了。再貴的東西她眼睛都不大一下。一頂棒球帽子要三千多,她同樣對導購輕輕一句“包起來吧”。買半斤榨菜她也是這一句,“包起來吧”。楊東叫售貨員不必麻煩了,用不著包,他把帽子戴起來就是。

  走出商店,蓓蓓比楊東更心滿意足,媚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戴這頂帽子好看,也知道他一定喜歡這帽子。他頂著三千多塊,把蓓蓓的媚眼收藏起來。又覺得哪不對,好像該拋媚眼的是他自己。現在他不犯傻,問這麼個小玩意為啥這麼貴,因為他用功地做了作業,把蓓蓓帶他進出的品牌都學明白了。這個品牌的皮件是全世界最貴的,尤其皮包,每一塊皮子都有來頭,是拍賣來的世界特等皮子。帽子只用了一小塊皮革,要是整張皮革,非敲掉蓓蓓公司一個年輕律師兩個月的工資不可!

  她也是在這種時候最有勁。她的價值充分體現。她的辛苦充分兌現。一個人辛辛苦苦掙那麼多錢為什麼?多少年來她不明白,現在才算明白了。楊東的氣質在這些衣服裏被改善,趣味被一點點提拔起來,錢就花得值。不是嗎,我的東東?

  購物本來不是討厭的事,購物購出門道,就是件有趣的事。也是學問啊,你能説一件衣服賣兩三萬里面沒學問?楊東戴著世界上最貴的皮革鑲嵌的帽子,走在溜光潔凈的大理石地面上,跟著蓓蓓進了一家鞋店。鞋永遠不嫌多,講究的男人可別穿錯鞋到錯誤場合去,更不能錯誤搭配衣褲,甚至襪子,那樣可是坍臺了。幾年前蓓蓓跟一個男人約會,看見他雪白棉襪配黑皮鞋,胃口立刻倒盡。

  楊東坐在鞋子擺出的半圓圈中間,檢閱鞋子的隊陣。也像是接受女導購的膜拜;女導購一個膝蓋跪地,幫他繫鞋帶。蓓蓓還在為他挑選搭配鞋的襪子。女導購的頭髮泛出腦油味,多日不洗,腦油味都哈了。昂貴的鞋店裏出去,導購們的住所不比工人新村強,洗澡要當項目做。假如他沒跟蓓蓓同居,聞慣了蓓蓓的香頭髮,導購的腦油不會讓他腸胃蠢蠢欲動。

  女導購微笑搭訕:“你媽對你真好。”

  他猛回頭,見蓓蓓拿著幾雙襪子正朝他們走來。女導購繼續艷羨,説她自己的媽去世了,不然她會考大學的。

  他發現自己已經站起來了。動作大概是極大的,把女導購掀翻在地。接著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蓓蓓的面前,襪底當鞋底。他怕蓓蓓聽見女導購媽長媽短的胡扯;蓓蓓會傷心死。事後他想到,他不止怕蓓蓓聽見那番有關母子的誤解,也怕自己聽下去。當然,還怕導購搞清白蓓蓓和他的真正關係後會“啊?!”他穿著襪子站在蓓蓓面前,不買了,都不合適! 蓓蓓指著那雙棕色的,多好看啊,正好配你那條卡其polo褲子。不買了,快走!他腳心冰涼,襪子當鞋走出店門。蓓蓓拎著他的舊皮鞋追出來。啊呀,穿鞋子呀,地上臟死了!

  好了,這一喊,“媽”的形象氣質徹底到位。他回頭瞥一眼女導購。對不起啦,跪在那兒朝他打千半小時,十幾雙鞋輪番為他穿一個遍,一個“媽”字用亂了,優良服務全白搭。三千多的棒球帽遮蓋了楊東少白頭,光剩了高中生臉,女導購就想當然地給這一對男女重排了輩份。

  蓓蓓頭一次看到楊東耍性子。原來他還會使小性子呢。這是蓓蓓獲得的驚喜。女人不作,保不住寵幸,換了小老公,一樣的。蓓蓓眼裏,楊東作得不無可愛,鞋子都不要了,穿兩隻襪子跑路,活活一個大男孩。

  當晚他們在美國會館吃晚飯,來客是兩對夫婦。蓓蓓介紹,都是美國的十年寒窗同學。蓓蓓爽極了,把楊東往客人面前一推,我的男朋友。四個朋友經過了四分之一秒的震驚,紛紛跟楊東握手。會館有個小舞池,吃到甜品蓓蓓拉起楊東來。一支探戈。所有的舞裏楊東的探戈最出色,一探一退,俯身仰背,能跳出他的腿長身高,柔韌剛烈。蓓蓓有點兒獻寶的意思。這一支曲子正是楊東帶蓓蓓跳得爛熟的,每一步都走成了固定棋譜,蓓蓓幾乎忘了雙人舞中誰是領誰是伴。

  場下兩對夫婦大聲喝彩。楊東俯身看著仰頭的蓓蓓,半杯紅酒在她偏長方的臉上噴出兩團醉紅。一個圈轉過來,蓓蓓的嘴正好貼近楊東的頸窩,她突然道了聲歉。對不起啊,剛才飯桌上聊天沒顧上他,話題都是他東東不感興趣的。剛才什麼話題?楊東一點也想不起了。他們談話時他在心裏給他們一個個打分,夫婦甲男才女貌,夫婦乙的夫妻相絕頂,酷似兄妹,一樣的醜陋厚道。蓓蓓又説,這些美國名校的海歸派(我也學會了現在人的新詞,留洋回國不叫留洋回國,叫海歸)都勢利得很,誰不懂中英夾雜的談話,他們就冷落他。他倒是沒覺得什麼冷落,只是有點睏倦。所以東東一定要給他們露一手,反擊他們的冷落!

  回到餐桌邊,兩個太太換了一副眼光看楊東。剛才楊東是空氣,五個人談話一句過來一句過去都穿過他,毫無障礙,現在楊東是個人了。跳得太好了!姓孫的太太跟楊東握手。飯前握的她自己都沒算數。跳得好吧?蓓蓓的臉紅得危險,青春痘就在那層紅暈下面似的,東東跳得不錯吧?人家從小是受專業訓練的,參加過國際比賽。蓓蓓把冰水杯貼在臉上,眼睛從杯沿上端看著楊東,獻寶是不需要含蓄的。姓李的太太坐不住了,巴望楊東請她跳一支曲子。楊東手勢漂亮,把超齡美人李太太邀到舞池裏。貴姓啊?李太太輕聲問,現在她剛想起人家也有個姓氏。免貴姓楊。楊先生。太客氣,還是叫楊東吧。

  伺候李太太跳舞,等於在舞池裏遛狗,推兒童車,用的不是跳舞的力道。問起跟張蓓蓓怎樣認識的。楊東滑頭了一記,怕蓓蓓的説法和他不統一,就只説,認識好久了,有一年多了。楊先生在哪上班?楊東心虛了,不上班的先生也能叫先生?海歸太太會怎麼看?可是也不能隨口謅一個班去上。他給李太太來了個高難的旋轉,讓她顧腳顧不上嘴。李太太給轉到了地板上,一隻高跟鞋放了二踢腳,“通”地一聲落在提琴師腳邊的地板上。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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