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鐵凝:在陳忠實的創作道路研討會上的講話

時間:2016-06-12 07:38   來源:文藝網

  各位嘉賓、同志們、朋友們:

  大家上午好!

  2016年4月29日,一顆為文學躍動了74年的心臟在黃土高原上安息了,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茅盾文學獎獲得者陳忠實先生永遠離開了我們。今天,中國作家協會在這裡舉行陳忠實的創作道路研討會,既是為了表達對這位卓越作家的深切懷念,也是希望通過深入的學術研討,從陳忠實的創作道路中總結經驗,獲得啟迪,推動中國文學的繁榮發展。我謹代表中國作家協會,對各位作家、評論家、文學界同仁和媒體朋友們出席今天的會議表示衷心感謝!

  陳忠實先生去世到今天一個月零八天,我至今有時候還不能接受老陳已經走了。我想,很多朋友和我一樣,想起老陳,我們就如同想起黃土高原上一棵挺拔的老白楊樹,立在那裏,飽經風霜,是那麼的剛毅、忠厚、熱情、蒼勁,在我的印象裏,老陳似乎從沒有年輕過,但老陳也永遠不會老去。此時此刻,我不由得想起1992年11月21日在路遙追悼會上陳忠實評價路遙的一句話,“我們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無論這個事實多麼殘酷以至至今仍不能被理智所接納,這就是:一顆璀璨的星從中國文學的天宇隕落了。一顆智慧的頭顱終止了異常活躍異常深刻也異常痛苦的思維。”我想,這句話也完全可以用來表達我們在這一個多月裏的心情。

  陳忠實離去了,但是,他留下了《白鹿原》,留下了包括中短篇小説、散文隨筆、報告文學、文學評論等多方面的豐碩成果。陳忠實是為文學而生的,他從初中二年級開始嘗試寫作,1965年初,他二十三歲時第一次發表作品,那是一篇散文。此後在漫長的歲月裏,他從來沒有放下他的筆,直到生命垂危,他依然用筆在紙上寫著,字跡已難以辨認,但那支筆卻不甘就這麼停下來。卡夫卡説,筆不是作家的工具,而是作家的器官。這對陳忠實來説尤其貼切,寫作就是他的生命,他把一切獻給了他所摯愛、他所信仰的文學。

  在陳忠實的遺體告別儀式上,我看到老陳的頸下枕著的是他的《白鹿原》。這時,我想到他生前最後一本散文集的名字,這本書叫做《生命對我足夠深情》。陳忠實一生自奉甚儉,他對這個世界的生活需求人們所能記得可能只是一碗麵、一根煙、一曲秦腔,但是,他獲得了生命對一個作家最豐厚的饋贈:在他生前,在他寫完那部名為《白鹿原》的書的時候,他就已經確信,這是一部“死後可以放在自己棺材裏當枕頭用”的大書,而今天,我們所有的人對此同樣確信不疑,《白鹿原》作為中國當代文學的經典將長久地被閱讀、被記住。

  陳忠實是人民的作家。他來自人民,屬於人民。在他去世後,前往靈堂弔唁的人絡繹不絕,他們中不僅有文學界和文化界的朋友,更多的,是普通的讀者,是遠道而來的鄉親們。在最後送別的那天,大廳外的廣場上聚集著那麼多的人,一種發自內心的熱愛和悲傷把人們召喚在一起。這樣的情景讓我們深刻地理解了陳忠實的根本力量。他是一個從未離開他的鄉親、他的人民的作家。對陳忠實來説,人民不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人民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具體的人,是那些和他談笑、向他傾訴生活中的苦惱的農民朋友,是素昧平生但一見如故的讀者,陳忠實從來不會用居高臨下的眼光去看待他們,因為他知道自己和他們一樣,自己就在他們中間,他和人民血脈相通、心心相印。

  這樣一個作家,畢生執著地熱愛著他的土地和村莊。這些天,我們看到了陳忠實的很多照片,其中有一張給我很深的印象,那應該是在他的晚年,明顯看得出他的身體瘦弱,老陳站在田地裏,揚起鋤頭,臉上是陽光燦爛的笑容。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老農站在自家的田裏,站在他一輩子勞作和收穫的地方,頂著他的天,踩著他的地,他是那麼的自信、踏實、敞亮。這就是陳忠實,他的根深深地紮在鄉土中,紮在中國的鄉村生活中。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見人所未見,對鄉土中國的現代命運做出了振聾發聵、別開天地的表現,他的《白鹿原》才成為來自民族生活深處、凝聚著文化和歷史的豐厚經驗的“中國故事”。

  這樣一位忠於人民、忠於生活的作家,他的創作道路始終貫徹著強烈的責任感。《白鹿原》的扉頁上寫著巴爾扎克的一句話:“小説是一個民族的秘史。”我想,對陳忠實來説,這不僅是一種文學觀,更是一種責任,一種信念。從1985年創作中篇小説《藍袍先生》時起,陳忠實便開始了對民族命運的深入思考。他花費兩三年的時間作了週密的準備。1988年清明,開始寫作《白鹿原》,六年後,1993年,《白鹿原》出版。在寫完《白鹿原》的那一刻,陳忠實失 聲痛哭,我想,這一哭不僅是艱難跋涉後抵達峰頂的激動,更包含著一個自覺承擔著書寫民族秘史的責任的作家面對民族的蒼茫歷史和壯闊靈魂的百感交集。

  經過艱難的探索與蛻變,陳忠實“尋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句子”。《白鹿原》是恢弘的史志和史詩,它帶領我們進入想像中國的新的思想和藝術境界,同時也把中國新文學以來的現實主義傳統帶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面對傳統,陳忠實滿懷虔誠和禮敬,是一個忠實的學生;但同時,他又是一個堅決的、大膽的、一往無前 的創新者,他曾經説過:“柳青是我最崇拜的作家之一。在我小説創作的初始階段,許多讀者認為我的創作有柳青味兒,我那時以此為榮耀。因為柳青在當代文學上是一個公認的高峰。到80年代中期我的藝術思維十分活躍,這種活躍思維的直接結果,就是必須擺脫老師柳青,擺脫得越早越能取得主動,擺脫得越徹底越能完全 自立。”正是一代又一代作家這種“完全自立”的雄心和意志延續著中國文學與時俱進、生生不息的生命活力。

  陳忠實一生忠厚為本、質樸為人、真誠待人、坦誠做人。他從未失去做人的“初心”,也從未失去為文的“初心”,他是一個好人,是一個好作家,一個沉靜、高潔的作家,他的一生有力地證明了,一個作家的精神境界、思想高度和人格力量決定著他的作品的境界、高度和力量。陳忠實無愧於自己的人生,無愧於哺 育他的三秦大地,無愧於時代、歷史和人民。

  今天,我們回顧陳忠實的創作道路,也是在回顧一個作家邁向高峰的歷程。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為中國文學在新的時代條件下的繁榮發展指明瞭方向。在前進的道路上,陳忠實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多方面的經驗和啟迪。斯人已逝,風範長存,中國廣大作家一定會從前輩的探索和創造中汲取力量,書寫中國故事,弘揚中國精神,不斷邁向新的藝術高峰!

  謝謝大家!

編輯:楊永青

相關新聞

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