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澄在得知自己的長篇小説《繁花》獲茅盾文學獎的那個下午接了上百個電話,在接下來的上海書展中他又成了媒體追逐的對象。金宇澄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很開心:“評委能接受這部作品,是對我這個實驗的最高肯定。”金宇澄的“實驗”就是用“上海官話”寫作,“我的母語是上海話,普通話是我的第二語言,我只是用母語寫作”,這讓他與此前的上海代表作家張愛玲、王安憶們都不同。
2012年《繁花》的橫空出世讓文學圈傳遍了這個名字,他被大家稱為小説界的“潛伏者”。説“潛伏”一點沒錯,得茅盾文學獎之前,他甚至沒有出版過一部長篇小説。與上一屆的茅盾文學獎得主莫言、劉震雲相比,又或是這次一起得獎的王蒙、蘇童相比,金宇澄這個名字相當陌生。不過也正是這次得獎,讓大眾又一次開始注意這位特別的作家。
金宇澄原名金舒澄,1952年生於上海。
1969年赴黑龍江插隊。1977年回滬。
1985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
1988年入《上海文學》雜誌任編輯。
2012年,發表長篇小説《繁花》。獲首屆“中國好書”,中國小説學會評選的2012年度中國小説排行榜長篇小説第一名,第11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説家獎,第二屆施耐庵文學獎和第一屆魯迅文化獎年度小説獎,加上這次的茅盾文學獎,金宇澄毫不費力地拿下文學界的大滿貫。
最早是在網上寫的段子
金宇澄原名金舒澄,父親出生在江蘇的一個富商家庭,後來參加革命,在上海解放後成為公務員,一家人住在上海最繁華地段盧灣的新式里弄裏。但少年時無憂無慮的生活隨著父親被政治審查而結束,“文革”開始後又去了黑龍江插隊,當過農民、泥瓦匠、馬伕、工人。
1985年,金宇澄在《萌芽》上發表了小説處女作《失去的河流》。這時的他已經33歲了。因為小説在《萌芽》獲獎,本是工人的他有機會進入上海作協的創作班學習,當時一起學習的還有身份是郵遞員的孫甘露。有趣的是,如今已成名作家的孫甘露恰好是本屆茅盾文學獎的評委,他和大多數評委一樣,投了金宇澄一票。
1988年,金宇澄離開工廠,調入作協,成為《上海文學》的編輯,也是這一年,他的小説《風中鳥》得了《上海文學》小説獎。此後金宇澄在《收穫》發表過幾篇中短篇小説,平日專心編輯業務,逐漸停止了小説創作,只是偶爾寫散文和隨筆。閒適的生活讓他有機會和老友們相聚飯局聊天,正是這些閒聊中讓他收穫了不少關於上海的故事,成為日後寫《繁花》的素材。
2011年5月,金宇澄在上海作家陳村的朋友創辦的一個懷念老上海生活的網站“上海弄堂網”的論壇中化名“獨上閣樓”發帖,寫自己所親歷目睹的人和事。金宇澄在一段時間內每天早晨起床就發個帖子,講講自己覺得有趣的那些舊事,各式各樣的傳奇人物,受到越來越多網友的喜愛和回應,甚至有人開始催他更新,成為了他的粉絲。金宇澄從最初的幾百字的故事到後來每天寫上好幾千字,寫著寫著他發現自己可以將故事整理成一本長篇小説。5個月的時間金宇澄寫了33萬字,為故事取名為《上海阿寶》。
正和王家衛寫電影劇本
2012年8月,《上海阿寶》刪掉2萬字後更名為《繁花》刊登在《收穫》雜誌長篇專號上。幾十年不發評論的《收穫》邀請評論家程德培、西飏撰寫了2萬字的長篇評論和小説一起發表。一時雜誌熱賣,洛陽紙貴。
《繁花》轟動後香港導演王家衛迅速來找金宇澄聊改編電影的事宜,這之後導演婁燁的編劇也來找金宇澄,並表現出極大的誠意,金宇澄以答應了王家衛為由婉拒了後者。生於上海的王家衛對上海有著特殊的情結,他的電影中也不乏關於這座城市的經典場景,王家衛在看過《繁花》後稱讚它是上海的“清明上河圖”。他曾在一次公開對談中説,和紐約一樣,上海是金融中心,但更需要有上海特點的故事,“這就是《繁花》為何重要的原因,它是上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這座城市的發展寫照,代表了上海的精氣神。”
《繁花》電影目前還沒有確定導演和演員,金宇澄目前正在寫劇本梗概。“我跟王導説,希望能找到其他的專業人士來做劇本,因為我完全不懂電影嘛。但王導執意要我們兩個人來寫,也就只能這樣了。”金宇澄知道王家衛的慢性子,短信都會半個月才回,忙起來更是有一陣沒一陣,所以自己也不著急,不定日程表,就這麼慢悠悠地磨,“每個人的方法都不一樣,最近這段時間沒什麼事情,還可以讓我喘口氣。”
訪談
上海話寫上海最傳神
金宇澄看來,北方的作家和南方的作家寫作稍有不同,落實到寫作上,南方作家總有點“吃虧”。金宇澄説,普通話是以北京話為基礎的一種語言,可是南方話,尤其是江南話,不僅與普通話相去甚遠,而且還是他們一齣生就接觸的語言。“平時説話都用方言,可是一拿起筆,就變成普通話的思維了”,這讓南方作家寫作時總覺得“差一點”。
“這個實驗做到大概十萬字的時候,我慢慢地把母語寫作熟練起來。”之後就是把方言轉化為“上海官話”。“這本小説是一個江南語言的寫法,這個方言又被我改良了。”金宇澄最開始是用完全的上海話寫,“就像粵語一樣,裏邊很多詞彙其他地方的人是讀不懂的。”寫小説倒沒費多大勁,但是把上海話改成上海普通話是讓他最費力氣做的事情。“你要想辦法怎麼把它轉換過來,這是我付出努力最大的一點。”金宇澄要保證北方的人也能看得懂,但又不失方言的特色,“我的很多外地朋友跟我説他們看得懂的時候,我想當初如果不做那種改變的話,這本書這麼被大家認可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
“用這個方法改編,對我這個老上海都是第一回,因為我之前寫東西也都是用普通話寫的。”金宇澄對記者分享自己的實驗心得,那就是任何一個地方的方言都可以用來取代我們習慣的普通話寫作,“上海話是自然生成的語言,在文學上這種語言最生動了,我做編輯,我是清楚的,不大有人用。最多是對話上用方言,但是敘事的時候還是普通話。”“我是個文學編輯,專門看短篇小説和中篇小説,長篇我真的看得很少。”金宇澄説,和自己一同得獎作家的作品,他也沒怎麼看過。很多人已經開始期待金宇澄的下一部作品,而擔任《上海文學》雜誌執行主編的他完全沒有鬥志,“我不想寫,我這個人是個沒有計劃的人,必須要一步一步寫什麼東西的人,可能這是人和人不同的地方。就像有的植物經常要開花,但有的植物就只開幾朵花。”金宇澄笑笑,説自己的小説雖然取名《繁花》,但自己的寫作卻並不像“繁花”,每過幾年就要交出一部作品來,“這真的不是我的習慣”。陳夢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