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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對書籍情有獨鍾 藏書擺滿40個大書架

2016年12月08日 11:20:33  來源: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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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伊緋

  文化名人大多喜好收藏書籍,比如南宋詞人週密積累舊書4萬卷,建藏書樓為“書種堂”、“志雅堂”、“浩然齋”等。近現代著名的文學家和哲學家胡適更是如此,他不收藏字畫、碑帖,也不收藏古玩,對書籍卻情有獨鍾。據説胡適的藏書擺滿了40個大書架,以線裝為主,中文書居多。當時北京琉璃廠有多家古籍書店,店主經常為胡適送貨到府,有時候胡適的朋友們也幫他收集一些舊籍。

  由於歷史原因,胡適的藏書分置於中國大陸與臺灣兩地,後世研究者與普通讀者都難以一窺全貌。不過,隨著三年前北京大學圖書館與臺灣胡適紀念館聯合編纂的《胡適藏書目錄》出版面世,皇皇四巨冊、300萬字的載錄規模,使胡適的藏書概貌,終於得以兩岸“合璧”,終可為世人較為充分的了解了。

  但《胡適藏書目錄》所載錄的,大部分只是以文字描述的書籍基本特徵,如出版年代、出版社名稱、冊數、開本、館藏編號等,並無直觀形象的書籍圖像來一一對應展示。這對於有專業藏書癖好,希望深入研究胡適藏書者來説,無疑是有些許遺憾的。畢竟還是只能望書興嘆、空自懷想而已。幸好,前些日子北大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院與北大圖書館聯合舉辦了“胡適與北大”文獻展,將胡適遺留在大陸的部分藏書精選展出,從某種程度上彌補了《胡適藏書目錄》有文無圖的遺憾,為部分藏書愛好者及專業讀者提供了觀瞻這些珍貴藏書的難得機緣。

  1

  《紅樓夢》“祖本”亮相

  古本小説與“水經注”,曾是胡適的研究重點,也是其藏書的精品所在。此次展覽,就以這兩部分胡適藏書為重點,加以集中展示。可以看到,除了胡適隨身攜帶至臺灣珍藏的“脂批甲戌本”之外,《胡適藏書目錄》中列置的“紅學”版本悉數登場,“程甲本”與“東觀閣本”兩大《紅樓夢》早期刻本現身展場,大有艷壓群書之勢。

  眾所週知,“程甲本”是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程偉元和高鶚將《紅樓夢》前80回與後40回合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以木活字排印出來,書名定為《紅樓夢》,通稱“程甲本”。這是《紅樓夢》小説文本脫離抄本體系,獨立成為刻本流傳之始,“程甲本”就是目前通行的所有《紅樓夢》出版物的“祖本”。而“東觀閣本”是“程甲本”的早期翻刻本之一,也是流傳最早的帶批註的翻刻本,在《紅樓夢》版本史和傳播史上都佔有特殊的地位。胡適當年珍藏的這兩部《紅樓夢》早期刻本,與其珍藏的那一部“脂批甲戌本”一道,為其開創“新紅學”奠定了文獻基礎,其歷史價值與研究價值都非同凡響。

  其中,“程甲本”的前護頁上有胡適題記,稱“《紅樓夢》的版本之學可算是我提倡出來的。我先得程乙本,始知尚有程甲本,程甲本很難得,馬幼漁先生藏有此本,今年他慨然贈送給我,我歡喜極了,故托北京松筠閣重加裝鑲,並記於此。胡適。十八、五、廿四、晨四時。”遙想1929年5月24日淩晨4時,胡適伏案在“程甲本”上寫下了上述題記,他當時的喜悅之情,可想而知。時年38歲的胡適,徹夜未眠,通宵讀“紅”的那份激動,敢於自稱首倡“紅學”的那份自信,都在這一頁題記中表露無遺。

  胡適題記中提到的松筠閣,也是中國舊書業的“百年老店”。松筠閣創辦于清光緒年間,店主劉際唐去世後,松筠閣交其長子劉殿文經營。最初以經營線裝古籍圖書為主,後因抗戰爆發,北平淪陷,古籍生意慘澹。精明的劉殿文另辟蹊徑,將松筠閣轉為以專營雜誌為主的店舖。而胡適將“程甲本”交付松筠閣“重加裝鑲”之時,應當還在其轉型專營雜誌之前,這又為中國舊書業的一段歷史做了旁證。

  2

  胡適撿漏《水滸傳》

  在古本小説收藏與研究中,胡適還曾關注過《水滸傳》。此次展覽,亦有其所藏古本《水滸傳》入展。值得一提的是,這次展出的一百一十五回本《水滸傳》版本稀見,與通行本一百回、一百二十回、七十回本不同,傳世極為稀少。日本學者大內田三郎在其《水滸版本考》一文中,認為一百一十五回本《水滸傳》屬於該書初期版本,稱其“甚似草創初就,未加潤色者”;此外,這一版本的《水滸傳》,海內外公私藏均無全本。

  特別有意思的是,此次展出的胡適所藏一百一十五回本《水滸傳》,首冊有胡適題記,還透露了他購藏此書的經歷,宛如一段“撿漏”小史,亦是一段書林掌故,頗可一讀。題記原文曰:十,一,三,我在琉璃廠肄雅堂看書,忽見此書,驚喜過望;店家不知寶貴,幾不取值,或者他還笑我傻哩! 胡適。

  “撿漏”是一句古玩界的行話,形象的體現在“撿”上,因為古玩界普遍認為撿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行為,故而,北方的方言,用一個“撿”來寓意它的難得,是極詼諧的表達,也是漢文化中調侃文化的形象化體現。而胡適則把“撿漏”用在了收購舊書上。顯然,胡適的專業眼光讓他在專營古籍的北京舊書店中如魚得水,“撿漏”的機遇大增。以至於偶遇一百一十五回本《水滸傳》這樣的“大珍”,竟因“店家不知寶貴,幾不取值”,而得以撿得“大漏”。題記中提到的肄雅堂,與前邊提到的松筠閣,同是“百年老店”。肄雅堂是以裝裱修復碑帖、書籍、字畫著稱的一家百年老字號。它開設于清光緒年間,店主丁夢松(原名清喜,字子固,河北束鹿縣人)。該店與松筠閣等,于1950年代歸併入中國書店,繼續從事古籍購銷、整理出版與裝裱修復工作。胡適的這些藏書題記,都可為這些北京舊書業的“百年老店”做最為直接的見證。

  3

  父子倆均為《水經注》題記

  再來看胡適所藏《水經注》版本。抗戰伊始,胡適出任駐美大使,繁忙工作之餘,因與國內學者王重民(1903—1975)的通信研討,對涉及《水經注》的諸多“學案”産生了濃厚的興趣,遂一發不可收拾。自1940年代始,胡適開啟了其十餘年的《水經注》專題研究生涯。此次展出的胡適所藏大量《水經注》版本,即是他這段學術生涯的直接見證。

  明崇禎二年(1629)的古香齋刻本《水經注》,是胡適所藏《水經注》版本在大陸所遺存最早者,書前有題記稱其“在美國英國遍借不得”云云。清康熙年間項氏群玉書堂刻本《水經》,是沈兼士(中國語言文字學家,與其兄沈士遠、沈尹默有“北大三沈”之稱)贈送給胡適的,起因是胡適先到沈家看書,發現了此書“幾個奇特之點”,友人即慨然相贈,亦是書林嘉話。

  清乾隆五十一年(1786)小山堂刻本《水經註釋》,是胡適為所藏《水經注》版本做題記字數最多的一種。題記中稱“這部沈大成校本,過錄在乾隆五十一年初刻的趙一清水經註釋之上,可説是雙璧。趙氏書初本已很難得了;沈大成用季滄韋何義門兩本校勘,又抄錄戴震早年校本,加上沈氏自己的校記,都可供考證資料。”胡適對這部書的版本之重視與研究之細緻,足見一斑。

  還有一部“四庫全書”鈔本《水經註釋》,頗為特別,為《胡適藏書目錄》未收錄者。該鈔本封面有胡適的鋼筆題記,文曰:

  殘存鈔四庫本趙氏水經註釋八冊,共存

  卷二,河水二 卷三,河水三

  卷四,河水四

  卷七至卷八,濟水一二

  卷十七至十九,渭水上中下

  王重民先生用法幣五千六百元買了來送給我。

  此本原是照四庫本鈔的,卷二三四,七八是原樣。余卷的首頁都是被書估換了半頁。

  胡適

  卅六,六,九日上午

  此次展覽中,胡適在藏書封面上用鋼筆題記的並不多見,這也正體現著所謂“新派學人”藏書以實用為上,並不忌諱所謂藏書“品相”的觀念。另一方面,這部“四庫全書”鈔本《水經註釋》,竟未錄入《胡適藏書目錄》中,屬“錄外品”,這也讓觀者頗感意外。揣摩起來,可能是編目時該鈔本尚未入胡適藏書專庫,後來清查別庫時方才發現。這種情況並非偶然,乃歷史遺留問題,應當儘快徹查補正。

  事實上,胡適遺留在中國大陸的藏書曾分藏三處,即北大圖書館、中國社科院與國家圖書館,這對系統整理胡適藏書一直就存在諸多不便。長期以來,除了明確評定為“善本”的圖書以及檔案文稿有專庫編號之外,還有相當一部分未“提善”的胡適藏書曾被置於普通館藏書之列。曾一度出現過讀者借閱館藏普通書籍,一不小心就借到了胡適藏書的情況。當然,也正因為如此,這一部胡適藏書的“錄外品”才會悄然入展,讓觀者大飽眼福與拍案驚奇了。

  清光緒十四年無錫薛氏刻本《水經注》,封面有胡適的硃筆題記“所謂全氏七校水經注初刻校改本”,這部版本胡適認為錯訛很多,從學術價值而言並不高,但這一藏本的特別之處乃是因其還曾遞藏于胡適次子胡思杜(1921—1957)之手。該書牌記頁有胡思杜題記:“民國卅八年六月廿七日胡思杜過錄一遍。”這説明,胡思杜曾于1949年6月27日,閱讀並抄錄過該書。而此時,胡適早已飛赴美國,而胡思杜堅持留在中國大陸,父子兩人就此天涯兩隔,至死未再相聚。可想而知,當時身在美國,之後轉赴臺灣的胡適,根本不可能知曉,他的兒子正在閱讀並抄錄他的藏書。或許,這本《水經注》上的父子二人題記,就是他們最後的筆墨神交罷。

  4

  蔡元培轉贈《尊聞錄》

  展覽中還有一冊蔡元培轉贈胡適的《尊聞錄》,格外引人注目。《尊聞錄》是熊十力的語錄體著述,收錄其九十九段談話和三十通函札,約五萬言,于1930年10月自費印行一百五十冊,分贈蔡元培、梁漱溟、林宰平等。展覽中的這一冊《尊聞錄》,封面上有蔡元培親筆題詞,曰:“熊十力先生屬轉贈胡適之先生,十九年十月卅日,蔡元培”。書中還夾有一通蔡元培寫給胡適的信札,信文轉錄如下:“適之先生大鑒:承賜大蟹,拜領,謝謝。昨忘將遊案兩件奉上,今補奉,乞便中交與中公總務處。熊子英屬轉奉尊聞錄一冊,請詹存。專此並祝早安。弟元培,十一月六日”。

  這一冊蔡元培轉贈胡適的熊十力所著《尊聞錄》,《胡適藏書目錄》上失載;而書中所夾蔡函,《蔡元培全集》亦失載,《胡適來往書信選》中亦未載,《胡適日記》中也未提及,可謂一書引出多般“佚文”與“逸聞”來了。

  查《胡適日記》可知,蔡函寫成的前一天,1930年11月5日,胡適已從北京奔赴上海有一週時間,當時正與蔡元培密切磋商關於中國公學新任校長人選事宜。此外,因馬君武任校長期間引發各種糾紛,蔡、胡二人也正在為其“善後”。譬如中國公學曾租遊伯麓的房子為上海校舍,定約五年,但馬君武倡建新宿舍,故僅租一年。遊氏要求校方賠償毀約損失,久未得應,遂告上法庭。《胡適日記》中提到的“蔡先生今早九時把狀子傳票送來,托我代表他去了此事”,即指此事;而蔡函中的“遊案”也應即指此事的相關案卷。

  蔡函應當寫于1930年11月6日晨,夾在《尊聞錄》書中,不是以郵寄形式,而是以便條形式遞至胡適寓所的。可能胡適對《尊聞錄》的內容不十分重視,這從他的日記未曾提及,也未因此事與蔡元培、熊十力有過通信,書中甚至也沒有鈐蓋藏書印鑒等細節可以揣摩得到。或許,胡適拿到此書後,蔡函便一直夾在書中,未曾取出;所以導致後世研究者在整理輯錄《蔡元培全集》、《胡適來往書信選》時無從察知,且《胡適藏書目錄》編印之際,該書可能也未納入胡適藏書專庫編號存放,所以沒有錄入。

  蔡元培為人嚴謹,對熊十力囑其轉贈著述事,確實一一交辦;除卻這封看似“孤證”的蔡函之外,還有相關史料可以查證。1930年11月24日,在致《尊聞錄》的整理者、熊十力弟子張立民的復信中,蔡明確提到“承寄《尊聞錄》四本,除自領一本外,余均照十力先生所屬分別轉致。”(詳參《蔡元培全集》第十二卷)由此可知,熊十力確有囑託蔡元培轉贈《尊聞錄》一事,前述種種“佚文”與“逸聞”本有所自,只是年代確已久遠,細節還須細看。

  除胡適藏書之外,此次展覽還選入了一批包括沈從文、徐志摩、鄭振鐸、鄧廣銘等知名學者在內的,與胡適相關的簽贈本、往來信札等參展,更有胡適抄錄的徐志摩日記殘稿等等,真是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在展場中漫步一圈、粗看一遍,就仿佛20世紀上半段的半部新文化史、新文學史皆在此中靜默存照了。

  展場入口處,布展方特意將胡適抄錄徐志摩詩集的手跡印于布幅之上,懸于通道兩側,上面分別寫著:“你已飛度萬重的山頭”,“去更闊大的湖海投射影子”。應當説,這樣的表達方式,對這個展覽的主題非常契合。或許,這樣的話語抒寫,既可以看作是百年前胡適與新青年們的自我期許,也是百年後讀者重新看待胡適及新文化運動的應有視野吧。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