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在參觀良渚文化出土的玉器。資料照片
良渚文化出土的玉琮。資料照片
“良渚文化遺址群是實證中華5000年文明史的最具規模和水準的地區之一,是中華民族的瑰寶。它的存在,使中華文明有了一塊可以與古埃及、古美索不達米亞、古印度文明遺址並列的文明聖地。”
2月14日,杭州雪後初霽。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考古藝術中心主任鄧聰教授率領20多位師生,專程到良渚博物院進行學術交流。
像鄧聰教授這樣對良渚文化始終抱有濃厚興趣的,大有人在。
70多年來,在經歷了一次次“轟動世界”、一次次“石破天驚”的發掘之後,隨著歷時10年的“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階段性成果的公佈,良渚遺址的神秘面紗被漸次揭開。課題組負責人、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所長王巍和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院長趙輝聯名發表的《關於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提出:“良渚、陶寺等年代在西元前3000年至2000年之間的巨型都邑、大型宮殿基址、大型墓葬的發現表明,早在夏王朝建立之前,一些文化和社會發展較快的區域,已經出現了早期國家,進入了古國文明的階段。”
這一結論表明,良渚文明作為中華文明的源頭之一,已改寫了我們對於中華文明起源時間、方式、途徑的認識。
“黃河中心説”被顛覆
1936年,當24歲的業餘考古學家施昕更站在這塊土地上時,可曾感到這份神秘?這位良渚遺址的發現者,在此發現並試掘了6處以黑陶和石器為特徵的新石器時代遺址,一雙年輕的手拉開了良渚文化考古發掘工作的帷幕,而他的考古發掘也被公認為是我國東南地區考古史上的里程碑。從此,良渚這個江南小鎮,在考古學家的手鏟下揭開了5000年豐厚的歷史文化積澱,使得長江流域逐漸與黃河流域一起,共同成了中華文明的源頭和搖籃。
良渚博物院院長蔣衛東對記者説,在上世紀80年代之前,中華文明的起源一直是以黃河為中心,江南屬“化外之地”。二十世紀初掀起的考古熱,陸續發現了週口店、西陰村、殷墟、城子崖等遺址,都為“黃河中心説”提供了有力的佐證。然而良渚的考古發現改變了這一認識。
1959年,中國社科院考古所所長夏鼐正式提出“良渚文化”的考古學命名。儘管如此,“黃河中心説”在新中國成立後仍佔主流地位。
直到1973年。
“1973年是良渚考古的又一個里程碑。”蔣衛東説,“江蘇吳縣草鞋山遺址一九八號墓的發掘,首次使得琮、璧、鉞這些長期被定為‘周漢古玉’的玉禮器,回歸到新石器時代晚期良渚文化的年代坐標之中。可以説,玉禮器的發現快速改變了對良渚文化內涵的認識,提升了良渚文化的地位。當年《光明日報》對此也做了報道。無獨有偶,1973年浙江對余姚河姆渡遺址進行了第一次考古發掘,發現了長江下游地區7000年前發達的原始稻作農業、精美的刻紋黑陶,以及漆器、象牙等藝術品。這些考古發掘成果顛覆了‘黃河中心説’:長江流域史前文化絲毫不落後於黃河流域,甚至在許多方面還處於領先地位。此後蘇秉琦教授提出了考古學文化的區係類型理論與中華文明起源的‘滿天星斗説’,即中華文明起源多中心説。”
蔣衛東説,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位於杭州市余杭區的良渚遺址迎來了輝煌期。1986年,反山墓地的發掘震驚世界,11座墓葬出土3000多件玉器,這是迄今為止出土良渚文化玉器數量最多的一次。反山十二號墓中發現一件高8.8釐米、重6.5公斤的神人獸面紋玉琮,這是良渚文化的“琮王”,代表著墓主人崇高的地位。
次年,距離反山5公里的瑤山遺址又有驚人發現,12座墓葬共出土玉器700余件。此次發掘還發現一座祭壇。至此,余杭良渚、瓶窯、安溪、長命4個鄉鎮30多平方公里範圍內共發現四五十處良渚文化遺址點。浙江省考古所研究員王明達認為良渚是一個“遺址群”,一個“部族聚居區”。這意味著良渚文化研究開始從點向面跨越。
1992年,莫角山遺址中心發現總面積約3萬平方米的夯土建築基址。北京大學嚴文明教授稱,中國還未發現過如此大規模的夯築基址、如此複雜而高超的夯築技術。他確認:莫角山上曾經矗立的大型建築肯定是禮制性的高級建築!
密集的遺址點,豐富的墓葬,驚人的發現,良渚文化發散著的“中華文明之光”,越來越顯示出其作為中華文明源頭之一所具有的獨特的重要性。
良渚古國之謎
2007年,良渚考古再次震驚世界——良渚發現距今5000年的規模恢宏的古城,經專家考證,這是中國同時期規模最大、營建最考究、配置最高級的古城!
很快有考古學家提出,良渚古城的發現意味著當時存在著一個“良渚古國”,這一發現使傳統的中國文明史觀念崩塌了,這意味著在夏之前還有很長一段存在國家文明的歷史,而良渚就是那段歷史的實證!
這是一個顛覆性的發現!中國考古學界被震動了,專家們驚稱:良渚古城的發現是河南安陽殷墟發現之後中國考古界的又一重大發現!
2013年8月23日,首屆“世界考古·上海論壇”在上海舉行。論壇公佈了10項“2011年至2012年度世界重大田野考古發現”,良渚古城考古發現榮居其列。
一般來説,在構成文明的要素中,城市、禮儀建築、文字、青銅器是重要的四項要素。在良渚,城市、禮儀建築已有實證,而文字問題卻一直存在爭議。
難道良渚文明是一種“沒有文字的文明”?
2013年,喜訊傳來,平湖莊橋墳遺址考古中出土了大量刻畫符號。7月6日,全國古文字研究專家們齊聚浙江平湖,對此進行論證。在這次出土的器物中,有240余件器物發現了刻畫符號,專家認為這是良渚早期文字的印記。有專家認為,我國最早的成熟文字是甲骨文,而良渚先民5000年前就已開始使用文字。
中國考古學會理事長張忠培表示,莊橋墳遺址的所有出土文物都是真實而有科學依據的。國家夏商周斷代工程首席專家、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教授李伯謙説,這些原始文字不像其他單體刻畫符號那樣孤立地出現,而是可以成組連字成句。莊橋墳遺址的研究表明,良渚先民已達到了一定的文明程度,需要用某種方式來交流溝通,就會出現這類具有原始文字特徵的刻畫符號。
蔣衛東説,我國已發現的新石器時代古城達90多座,而良渚古城總面積達290多萬平方米,是目前發現的同時期城址中規模最大、結構最為完整的一座,許多方面已具有初期城市的特徵。
5000年前的古城,承載著一個怎樣的古國?莫角山上恢宏的宮殿,建設宮殿需要多少財富?莫角山人工堆積的臺基平面面積超過30萬平方米,高約10米,這個巨型人工營建的臺基需要多少人力來完成?能夠建造如此恢宏宮殿的主人,該是古國的統治者,他們是如何調度這麼多的財富和這麼多的人力的?這些統治者死後有那麼多玉器陪葬,他們生前死後享受著怎樣的尊榮?良渚文化建築群有中心祭壇和中心神廟,良渚先民尊崇的是怎樣的信仰?古城外發現有陶器作坊、玉器作坊,還有碼頭,良渚該是一個商業和手工業都相當發達的古國吧?還有,2011年在莫角山宮殿旁發現的二三萬斤已碳化的稻米,顯然是糧倉失火後的堆積物,這應是良渚稻作農業高度發達的物證吧?
良渚文化已不只是一抹文明曙光,它已經進入了成熟的史前文明發展階段。
良渚使中華文明輝耀世界
春節的良渚博物院依然熱鬧,《玉器玉文化夏代中國文明展》吸引了各地遊客。“每天有2000多人參觀。”展教部主任羅小群對記者説。
良渚已成為當地的一個旅遊勝地。
目前良渚遺址保護區範圍已擴大到42平方公里,遺址內分佈著135處遺址點。大面積遺址保護一直是世界性難題,況且良渚遺址保護範圍處在經濟高速發展區域,要使這麼大型的遺址在現代工業化、城市化進程中不受破壞,更是一項極為艱巨的任務。
據介紹,良渚遺址1961年被列為浙江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1996年被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家文物局在將良渚遺址列入《世界遺産名錄》預備清單時做出這樣的評價:“良渚遺址重大價值的不斷揭示,已經改變了以往人們對中國文明起源的時間、方式、途徑等重大問題的認識;良渚遺址是實證中華5000年文明史最具規模和水準的地區之一。”
良渚遺址重大考古成果曾五次入選“中國十大考古新發現”。2009年全國大遺址保護良渚論壇達成《良渚共識》,呼籲用建設考古遺址公園的方式來推動大遺址保護,緩解文化保護與城市化進程的矛盾。2010年,良渚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被國家文物局列為全國首批12個國家考古遺址公園。
北京大學教授嚴文明説:“良渚文化遺址群是實證中華5000年文明史的最具規模和水準的地區之一,是中華民族的瑰寶,它的存在,使中華文明有了一塊可以與古埃及、古美索不達米亞、古印度文明遺址並列的文明聖地。”
“良渚遺址是研究探索中華5000年文明最好的標本,沒有一個遺址能像良渚這樣擁有如此豐富的內涵,良渚已成為探索中華文明起源繞不開的話題。”蔣衛東説,“近年來,良渚文化研究已越來越成為熱門課題,圍繞良渚古國的消失、良渚古文字、良渚古玉、良渚古環境、良渚古人的衣食住行等等。”(本報記者 葉 輝 嚴紅楓)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