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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筆電》:荒誕的外衣與冷酷的真實

2017年01月06日 10:00:20  來源:解放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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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藍色筆電》 [俄]丹尼爾·哈爾姆斯 著 張猛 譯 四川人民出版社

  ■青青島

  他如流星般滑過俄羅斯的夜空,以乾枯怪誕的文字同這個自以為正常的世界激烈碰撞,生命燃盡卻在後世不朽。他就是在世時被惡待,而在身後得到如潮讚譽的丹尼爾·哈爾姆斯,被譽為俄羅斯荒誕文學的先驅、“異樣文學”代表人物、後現代主義大師。

  哈爾姆斯出生於一革命家庭,父親的宗教信仰和生活態度深深地影響了他,在青年時期即參與成立“真實藝術協會”,在此期間創作了揚名後世的《伊麗莎白·巴姆》,在當時被評論界炮轟,稱為“恬不知恥的直白,意義晦澀,無人能解”。1931年,哈爾姆斯連同協會幾名重要成員因散播“階級敵人的詩歌”而被捕,一年後獲釋不易其風;10年後,他再次因“散播誹謗言論和失敗情緒,煽動人民對蘇聯的不滿騷動”被捕,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沒有等到出獄,于1942年因饑餓而在監獄的精神病院離世,年僅36歲。

  哈爾姆斯在世時,除兒童文學作品外,小説、劇作、詩歌等創作始終不被蘇聯主流文學圈認可,而他兇悍、直白、褪去情節以及語言修飾的“乾枯”式寫作,卻一直洶湧澎湃。他著荒誕的外衣,書寫世界最冷酷的真實,他的寫作超越了政治、宗教以及時代背景,直指人性,直指人心。

  《藍色筆電》為哈爾姆斯的第一本中文小説集,該書收錄了其最重要的百餘篇短篇小説作品及一部代表其巔峰水準、匯聚其藝術大成的中篇小説《老太婆》。應該説,這部作品似乎並不符合中國讀者的閱讀口味,故事情節荒誕而又簡單,語言直白,如一幅幅抽掉了色彩、去掉了細節的夢境拼圖。但他的小説,又有一種奇特的力量,在你掩卷合書之後,某些情節會翻捲而來,縈繞在眼前,與你所有的閱歷、生命感悟結合在一起,成為一種新的並不美妙,卻能直抵人心的另類體驗。

  比如《教授妻子的命運》一文,故事情節前後缺乏直接邏輯,被少發了工資的教授與他離奇的死亡沒有直接關係,教授妻子遇到水兵與她夢到托爾斯泰風馬牛不相及,精神正常的教授妻子被帶到精神病院在床上揮動漁桿,釣看不見的魚更是令人感覺作者腦洞大開,然而在所有的反邏輯之中,卻又存在一種隱秘的關聯。哈爾姆斯在文中將真實與幻境以怪誕的方式巧妙融合在了一起,處處突兀卻又倣若一氣呵成。細細回味文中的細節,那些荒誕就會逐層消解,而露出荒誕之下,生活的本來面目。

  生活中種種看似沒有關聯的細節,不恰恰構成了我們的命運本身嗎?正是種種陰差陽錯中匯聚的奇特力量,牽引我們走向未知。這股看不見的力量是什麼?它並非單純來自於個體的自我抉擇,更多時候還來自於社會的各個角落,有不公的制度,強大的官僚力量,沉重的刻板偏見,世人的有色眼光,所有的這些力量匯總在一起,足以將一個人拋離正常的人生軌跡。只是這種由有形到無形,由可控到不可控的荒誕,要經過長時間的發酵,甚至是用一個人的一生來完成最後的轉折。因時間太過緩慢,以致我們在生命中麻木,辨認不出那些改變我們命運、甚至決定生死的關鍵結點,感覺不到那些悄然偏離的生命軌跡。哈爾姆斯擅長于將一個人的一生濃縮成有限的幾個時光切片,集中展示,這種極度壓縮的力量令人窒吸,卻又不得不承認荒誕外殼下赤裸裸的真實。

  正如本書的譯者所言:“構成哈爾姆斯作品情節荒誕的元素完全是最普遍的生活細節。只是聯繫諸種事件的不再是生活上的邏輯因果鏈,而是真實藝術協會的成員們所遵循的 ‘藝術邏輯’”。藝術是用來呈現真實的,但真實的呈現方式有很多種,哈爾姆斯選擇了最危險、最易崩潰,也最難為世人認同的另類方式,直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在《所有人都愛錢……》中,他以變形的方式書寫世人對錢的癡愛,在冬天把它們投到火爐、在夏天把它們放到冰窖,撫摸它們、親吻它們,甚至為它們喂最肥膩的食物,這是怎樣一副貪婪的守財奴形象,像戲謔、如誇張、似反諷。而細思之下,這又分明是生活中每天都上演的鬧劇,錢就在我們心裏,攪得人時常不得安生,為之憂慮、為之奔波,而忘記金錢本來的用途。另需指出的是,即使作者的語言已經極度壓縮,但偶爾也有過度表達的嫌疑,比如這一篇的最後一句“而我並不特別注意錢,我只是用錢包或皮夾子裝著它們,根據需要花費它們。這有什麼問題呢!”其實在前面的敘述中已經把人們對錢過度的“寵溺”寫得入魂入骨,實在沒有必要最後再加一句正本清源。

  哈爾姆斯的作品太過於寫實,把平常人們視若無睹的冷酷,以不加修飾的方式直接以文本的方式呈現,反而令人們無法相信這就是事情的本來面目。就如同我們見慣了一個人化粧,而她一旦以素顏示人,我們反而無法辨認出本尊。比如《我們這條河的岸邊聚集了很多人》一篇中,他寫一群人圍觀一個人溺水,大家“欣賞”、談論、確認這件事,直至水中的生命消逝,卻始終無人伸出援手,最終人群散盡。這樣百字左右的小文,寫盡了虛偽而又醜陋的人心。對岸上的這群人,作者甚至吝于給他們一個正面的“截圖”,但他們的三言兩語,已經把他們冷漠的面貌完完整整地呈現了出來。此中的荒誕,就是真實的人心。應該説哈爾姆斯並非荒誕派寫作的先鋒,而是開創了一個另類的寫實主義。

  在哈爾姆斯筆下,世間事、世間物、人與人之間的碰撞大抵逃不出荒唐,而人心折射出的世態更是荒涼。相比生的荒涼,是死亡的熱鬧,他的文章中書寫了太多的死亡,在夢中死亡、在談話中死亡、在爭鬥中死亡、在所有的時間地點不拘一格地死亡,甚至是活著活著直接就成了灰燼。“從前有個老婆婆。她活著,活著,後來在爐子裏燒盡了。那就是她該走的路!”死亡的氣息貫穿了全書的始終。我不明白一個人是如何如此深沉的愛上“死亡”,又是如何能夠用極短的文字把死亡的過程寫成一齣出鬧劇,而把死亡的結果寫得如同繁花落幕,萬物安息。

  假像看多了,我們就誤以為那是真相的模樣,偽飾看多了,反而以為那是事物本來的組成部分。哈爾姆斯以一雙洞察人世真相的眼睛,把真相還原,把偽飾撕碎,把虛無剔除,最後剩下的就是這樣看似乾枯,實則內涵豐富,四兩撥千斤的洶湧文字。

[責任編輯:楊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