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琴一代古琴大家孤絕謝幕
以身殉琴一代古琴大家孤絕謝幕
晚清民國時期,成都精鑒古物的沈姓名家共三位,按出生年月排序,依次為沈賢修、沈靖卿、沈渻庵。三人中唯有沈靖卿符合相關條件。浙人沈靖卿原名忠澤,號蟄庵,晚年改名中。以授館、刻印、鬻字為生,精鑒古物,所蓄金石、書畫、古琴甚多。1942年9月病逝于成都。
沈氏藏琴中以“竹友”最為珍稀。裴鐵俠獲得此琴後改“竹友”為“引鳳”,並於庚辰秋(1940),將更名緣由鐫于琴底龍池處,“引鳳質合竹桐,相傳為五代時物,舊藏家命名竹友,志其表也,而未曾鐫,若有所待。余時悼亡喪耦,百憂之中獲此珍異,因取竹桐兼喻之義名之,感吾生之未已,寄遐想于飛仙。”
由此段銘文可知,裴鐵俠與沈靖卿關係密切。與沈夢英結婚之前,裴鐵俠即已擁有此琴。曾緘在《雙雷引》中將“引鳳”琴誤作“小雷”琴,虛構了一段沈翁臨終囑託的故事。《今虞琴刊》1937年10月已發表雙雷齋藏大小雷琴照片,此時沈靖卿尚在人間,“竹友”琴仍在沈家,根本不存在沈夢英攜小雷琴相嫁之事。
大小雷琴 尚有照片存世
關於裴鐵俠購藏大小雷琴的時間和先後,由新發現的“小雷琴記”中“夫古今賢才不出世,其出世而能顯赫于當世者,其德類不孤。是琴來不一月,而葉氏之大雷出售”句,可知是先獲小雷,再得大雷。
1936年7月14日,裴鐵俠致查阜西札談及大雷琴,雲“葉氏舊藏大雷琴一張,為雷霄制,當時馳名遐邇,今尚在。其琴甚古樸雄偉,昔在北方所見稱為雷琴者,均不類此,此為成都第一琴矣”。由此可知當時尚未獲得。此後不久,裴氏將雙雷琴並列拍成照片寄與查阜西,刊登在《今虞琴刊》。最晚在1937年10月,裴氏已獲得大小雷琴,改齋號為雙雷齋。
與《大小雷琴記》抄本同時發現的還有民國照片一張,照片正中為兩古琴,均為仲尼式,體長相同。右側古琴旁有隸書題記三行:
大雷琴,仲尼式,通體蛇蚹細斷紋。長木裁尺三尺九寸,合英尺四尺九寸五分。腹刊楷書“大唐雷霄制”五字。龍池下篆書“新安汪氏善吾”六字圖章,方形二寸五分。
左側古琴旁也有隸書題記三行:
小雷琴,仲尼式,體長與大雷同,通體蛇蚹斷紋。琴面兼有流水紋。腹內墨書“開元十年西蜀雷氏”八字,下模糊,不能識。
兩琴之間題隸書一行,雲“成都雙雷齋攝記”。對照《今虞琴刊》刊登大小雷琴照片,可確定為同一底版照片。該照片是目前所知唯一的雷琴照片。照片中關於大小雷琴形制、大小、斷紋、刻款的描述,與1945年英國康橋大學勞倫斯畢鏗博士在成都現場觀察完全吻合。
人亡琴亡雙雷琴捶碎而焚之
關於雙雷琴的損毀時間,涵清閣主人在其詩稿中有“庚寅夏四月十九日之夜,鐵俠夫婦以逋賦急仰藥死,為此詩以悼之”句記載。庚寅四月十九日即1950年6月4日。
裴鐵俠自幼接受良好的儒家教育,光緒三年考取官費東渡日本,參加同盟會,就讀東京政法大學,回國後出任四川司法司司長、下川南道觀察使、四川內務司司長等要職,剛直不阿,一身正氣,兩袖清風,與巴蜀文壇泰斗林思進、四川大學教授曾緘、古物鑒賞家楊嘯谷、書法家謝無量等交往頗深。
雖然裴鐵俠長年深居簡出、淡泊名利,但其非凡的琴學造詣早已聞名海外,英國康橋大學博士畢鏗、荷蘭駐華使館秘書高羅佩等都不遠千里登門求教。
後來,長子惕生臥病多年,二子元齡失蹤多年,四子元翰賣藝為生。面對空前壓力和生活困境,除接受改造、出售房屋和古琴之外,裴鐵俠別無選擇。對視琴如命的他來説,這完全是不可思議之事。
裴鐵俠夜不能寐,一曲《廣陵散》後,決然玉碎。“吾與卿倚雙雷為性命,今若此,何生為!”遂出兩琴,夫婦相與捶碎而焚之。正如知音曾緘在《雙雷引》中所言:負郭田空家業盡,
蕭條一室如懸磬。隨身唯剩兩張琴,周鼎重輕來楚問。歸來惆悵語妻子,幸與斯琴作知己。忍將神物付他人,我固蒙羞琴亦恥。何如撒手向虛空,人與兩琴俱善終。不遣雙雷污俗指,長教萬古仰清風。
因為大小雷琴,讓後人知曉了裴鐵俠,看到了中國文人對傳統文化的堅守。這份堅守猶如遠去之琴聲,回蕩于空谷之中。
[責任編輯:楊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