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信念之旅--丹增唯色的朝聖之路

時間:2009-03-18 14:56   來源:新華網

  41歲的丹增唯色清楚地記得那是兩個月零九天,他用全身“走”過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路程——從家鄉薩迦到藏傳佛教信徒心中的聖地拉薩朝聖。

 

 

 

  資料圖片:青藏鐵路沿線磕頭的信徒(2006年11月24日攝)。新華社記者 覺果 攝


  2008年8月中旬丹增出發,每走三步,雙手合十,觸額,觸喉,觸心,再全身匍匐在地,雙臂舉過頭頂並攏伸直。如此往復,他在11月底到達拉薩,近400公里的旅程,超過16萬個等身長頭,虔誠和忍耐在這個中年男人的額頭凝成了拇指甲大小的黑痂,這是丹增引以為傲的珍寶。

 

 

  資料圖片:幾位藏族農民在從藏北草原前往拉薩朝覲的途中磕頭(2007年1月10日攝)。新華社記者 覺果 攝

  在拉薩街頭的一家普通藏式餐館,丹增講起了這一路的故事。“藏語裏這叫做‘恰埲’,只有磕了超過一萬個長頭才能長出來,這樣大小至少要連續磕兩個月以上才會有的。”他説。

  眼前的丹增單眼皮,高鼻梁,寸頭,面龐黝黑,身形清瘦,上身那件土黃色的毛衣袖口已經脫線,黑色長褲滿是塵土,一條磨損嚴重的橄欖綠圍裙從胸口一直垂落到腳背,襯裏的羊皮毛色已經灰黑。

  丹增在藏語中有“持法”的意思,而唯色意為“光明”,13歲時,這個來自西藏日喀則地區薩迦縣的少年在藏區名寺薩迦寺出家,那裏的高僧大德為他賜名,期許他能“弘揚佛法,散播佛光”,然而34歲時丹增卻離開了寺院,原因他不願説明,但堅持“不管是否身在寺院,只要能一直唸經修行就行了”。

  去拉薩朝聖,幾乎是每個藏傳佛教信徒的願望,對於丹增而言這更是“一件現世必須完成的事”。在説服了父母,湊集了一定的路費後,丹增選擇在8月出發,只因時機“水到渠成”,而朝聖只為“消除眾生在六道輪迴中的苦難,為了人類的和平”。

  丹增特別提到了去年5月汶川大地震中的遇難者。“他們也是父母生養,如同我們的兄弟姐妹,我一路也為他們唸經祈禱,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這是發自內心的願望。”他説。

  行裝

  出發時,全村人像送別英雄一樣送別了丹增。有人送來了10元或20元的佈施給他做盤纏。拜別了含淚的年邁的雙親、三個兄弟和鄉親,脖子上挂滿了白色哈達的丹增開始了通往“心靈自由的旅程”,隨身的藍黑色背包裏裝了他最重要的財産——一本《度母經》和一張父母的黑白照片。

  為了保護手掌,丹增帶著一副朝聖者都會配備的被稱之為“恰克新”的特殊“手套”。那是一幅大約兩釐米厚的略大於手掌的木板,再用兩側的黑色膠條固定在手上。為了省錢,丹增自己找來普通木料動手做好“恰克新”。

  他的鞋子是在薩迦寺買的,那是由寺廟的僧人統一為磕長頭的人們製作的特殊裝備——普通的綠色膠鞋前端釘滿了厚厚的黑色橡膠方塊。而穿在毛衣外的圍裙是丹增在買來的普通羊毛皮上縫上了綠色的厚帆布做成的,既保暖又結實。

  丹增説,磕長頭最費的就是圍裙和鞋子。“如果是普通的鞋子,早就穿壞五六雙了。”事實上,到達拉薩時,他已用壞了三條圍裙,七副“恰克新”,兩雙鞋,手掌也生出了厚厚的老繭。

  信念的牙齒

  每年向丹增這樣從中國各個藏區涌向拉薩朝聖的人群有數十萬人,他們在通向這個聖地的各條道路上用身體丈量著虔誠。流傳在這些人群中的一個故事是丹增向前的動力。

  那是一位四川藏族阿媽,像大多數藏族婦女一樣把人生最美好的年華獻給家庭後,安享晚年的她卻突然決定去拉薩朝聖,用余生完成一個少時夢想。一路上她虔誠叩拜,卻不幸染病。臨終前,老人用石塊敲下自己的一顆牙齒,託付同行的朝聖者將它放置在拉薩大昭寺釋迦牟尼殿前的一根木柱裏。這根普通的木柱縫隙裏,填滿了其他許多未能抵達終點的朝聖者的牙齒,老阿媽的只是其中一顆。

  丹增説:“我堅信這是一個信念的力量。生老病死是人生的規律,對死亡我沒有恐懼,因為我是一個忠誠的佛教徒,佛祖在來世一定會保祐我。”

  丹增用行動實踐承諾。每天淩晨三點開始出發磕長頭,一直到下午四點半開始一天唯一的一餐,接下來繼續磕長頭到晚上九點才能休息,而他所説的休息是指唸經,這要持續到淩晨才能睡覺。

  無論風雨,丹增嚴格按照規定的時間表走下去,一路經過村落、高山、湖泊和河流。有坡路或者污水不能繞道而行,“如果繞過去,就是逃避了考驗。”他説。

  同樣嚴苛的是他的食譜。從薩迦到日喀則,因為路況差,運動量大,丹增允許自己一天吃半斤糌粑,而抵達拉薩後,數量減半。肉食則被視作“有辱虔誠的貪念”是被嚴格禁止的。

  沿途總有同樣虔誠的佛教徒給丹增這樣的朝聖者提供食物或住處。一簞食,一瓢飲,一席地,丹增對於這樣的恩賜感懷於心,用唸經祈禱作為回報。若是穿行在無人的山區,就在路邊找個能遮風避雨的所在,天為廬,地為床,就此打發一晚。一路上他生過兩次大病,一次重感冒,一次拉肚子,而後者曾讓他嚴重脫水以至於中斷了一天的行程。

  漫長旅程,丹增唯一牽掛的是78歲的父親和62歲的母親。白日潛心磕長頭和身體的極度勞累讓他無暇體會孤獨,而鄉愁總在夜深人靜時涌上心頭。

  他説:“想他們的時候,我就為他們念平安經。他們身體都不好,也捨不得我一個人來朝佛,但他們也知道不能改變我的決定。好在現在通訊發達,可以隨時聯絡。”每隔五六天,丹增都會給父母打電話報平安。

  有伴的日子對於丹增來説是個安慰,從薩迦到日喀則,有一個同伴,從日喀則到拉薩同行的人增加到了兩個,喝著奶茶,分享這一天的經歷,遇上年紀小的同路人,丹增也會告訴他們宗教的教義以及磕長頭時必須保持誠心誠意。

 

 

  資料圖片:幾位西藏那曲的信教群眾一路磕長頭終於抵達拉薩(2007年11月拍攝)。新華社記者 索朗羅布 攝

  他説:“有伴的好處是可以互相幫助,不能堅持的時候也能互相鼓勵。”

  最終的夢想

  當夢裏那座宏偉的白色宮殿最終進入眼簾時,丹增淚流滿面。他選擇和許多朝聖者一道靠著大昭寺外墻,度過了抵達拉薩後的第一晚。

  心願雖了,但丹增的腳步沒有停下,他開始沿著拉薩自古流傳下來的三條路線──廊廓(大昭寺內圍繞主殿釋迦牟尼佛的廊道)、八廓(繞大昭寺約兩公里長的街道)和林廓(圍繞拉薩老城的街道),開始轉經,夜晚則回到城郊拉魯一家旅店他和另一位朝佛者租住的房間休息。

  在丹增看來,轉經和磕長頭都是與神佛對話的一種方式,這樣往復的體力勞動中,精神力量的累積能幫助他在來世獲得更大的幸福。

 

 

資料圖片:2008年10月6日,信教群眾在大昭寺門前叩拜。新華社記者 胡星 攝


  對他而言,拉薩也不是終點。丹增下一步打算繼續磕長頭到藏傳佛教的第一座大寺院桑耶寺。為了湊夠盤纏,每天在拉薩轉經之餘,丹增也找了個搬運的工作。那之後,他想回家看望父母,而最終的目標他放在了“崗仁波切”——那是一座位於西藏阿裏地區的藏族人心目中的神山。 (記者 易淩 顏圓圓 丹增尼瑪)

編輯:陳葉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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