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報:配合這次演出推出的《姹紫嫣紅〈牡丹亭〉》一書,全面整理了關於《牡丹亭》的資料。書的設計也很漂亮,但卻用了豎排繁體,很不便於閱讀,原來是怎麼考慮的?
白先勇:我非常喜歡這個書的設計,非常與眾不同。我覺得如果是橫排簡體就沒有這個味道了,現在的設計跟崑曲的氣質非常吻合。喜歡崑曲的人我想不會拒絕這種設計。
新京報:而同時推出的《青春念想———白先勇自選集》是一次舊作的結集,你有多久沒有出新作品了?什麼時候會推出新作品?
白先勇:這個集子裏有幾篇散文是新的,我已經寫了一系列的“紐約客”,再寫兩篇大概今年年底可以出一個新的集子。為了《牡丹亭》我搞得沒有什麼時間,最近一段時間,就只寫了些評論之類的小東西。我為父親白崇禧寫的傳記已經拖了太久了,寫了大概30萬字。現在還有很多資料需要考證,結束《牡丹亭》的事情之後,我希望能夠儘快完成。
關於我的下一部小説我已經想了很多,我想人總是在變化中,對人生的看法也會不斷變化,一定會寫出不同的東西。我想還是寫完了再告訴大家。
新京報:有人認為你是離諾貝爾文學獎最近的一個華文作家,你怎麼看?
白先勇:諾貝爾文學獎是十幾個瑞典人在那裏評獎,他們只能看翻譯的東西,不能看原文。翻譯之後的作品和原來的面貌差了一大截,很難看到它本來的面目。我認為不用太看重這個獎項。
新京報:有人經常把你和張愛玲相提並論,認為你是“張愛玲以後最優秀的短篇小説家”,你怎麼評價張愛玲的作品?
白先勇:我喜歡她的作品,我們兩個都是在西方小説裏吸取了很多養分,但避開了西方文學的影響,直接從《紅樓夢》那個路子過來的。我和她最大的不同是人生觀的不同,張愛玲的愛情可以像《半生緣》《傾城之戀》那樣拖拖拉拉,我對愛情的態度是《玉卿嫂》裏那種一刀殺人。我推崇“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愛情,而張愛玲絕對不會。
新京報:你寫作是為什麼?
白先勇:杜甫的詩改變不了唐朝的衰落,我覺得文學能夠把自己對人生的看法和感觸寫出來就不錯了。人生無常,似水流年,我寫作能夠把人心靈中無言的痛苦轉化成文字就很滿足。
新京報:你的小説中有很強烈的古典氣質,而當下的中國文化被西方文化衝擊得七零八落,在這種文化語境中,堅持這種風格的寫作你有什麼感慨?
白先勇:傳統文化在你的背後有形無形地存在,任何一個作家都不可能脫離它寫作。我覺得我們應該用虔誠謙卑的態度,對傳統文化做一個全面的反省、檢討、評價、學習。西方文化有很了不起的成就,應該學習,吸取養分,但是之前我們要把自己的文化學習好。你不了解自己,怎麼了解別人,知己知彼才能打勝仗。
本報記者術術新京報:你此次來北京目的是什麼?
白先勇:這次來要敲定青春版昆劇《牡丹亭》演出的具體時間和地點,目前計劃安排10月在北京演出。我們希望能首先在北京大學演出,然後,在政協禮堂演出幾場,順利的話,能夠再安排幾場商業演出。按照傳統慣例,一齣新戲必須進京受考驗,我們希望青春版《牡丹亭》能夠早一點和北京觀眾見面。
新京報:這部青春版昆劇《牡丹亭》已經在臺灣、香港、蘇州各地演出,據説反響很好。
白先勇:在各地的演出都很轟動,幾乎到了一票難求的情況。臺灣演了兩輪,9000張票在開演一個月前就賣光了。蘇州大學演出的禮堂比較舊,2000多個座位,天氣很熱,但連續演了幾天人卻越來越多,多加出了五六百個座位。看戲的男女老幼都感動得掉眼淚。
最讓我欣慰的是各地都有很多年輕觀眾,在蘇州大學演出,甚至70%是年輕觀眾,不但有大學生還有中學生。來看戲的有些孩子告訴我,第一天看了戲特別激動,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繼續跑來看。
新京報:你認為這部戲靠什麼打動了觀眾?
白先勇:首先,《牡丹亭》纏綿四百餘年的生死至情打動了觀眾。其次,我們挑選演員特別考慮了舞臺效果,不但扮相俊美唱功也好,老少觀眾都特別喜歡他們。
另外,我們還特別注重舞臺的包裝和設計。讓400年的老戲,在現代的舞臺上煥發光芒,這是很大的挑戰。
但現在看來在這方面做得是比較成功的,整個舞臺是中性的灰色,寫意抽象的背景跟整個舞臺的色調統一。
新京報:除了外在的改變,新版《牡丹亭》在內容上做了哪些具體修改?
白先勇:《牡丹亭》原本一種55折,要連臺六天,這次秉承“只刪不改”的原則,綜其精華刪減成27折,分為《夢中情》、《人鬼情》、《人間情》三本,9個小時三天連臺演完。從第一齣《標目》到最後一齣《圓駕》,基本上保持了劇情的完整,並盡可能地保留了“遊園驚夢”、“拾畫叫畫”等文詞優美的段落和千錘百煉的經典摺子。
改編後的《牡丹亭》生旦並重,以雙尋夢的形式雙線並行,充分體現了原作者湯顯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的浪漫主義特色。
新京報:在表演上做了哪些具體的修改?
白先勇:我們在表演的細節上也進行了一些調整,比如“遊園驚夢”中有一段過去是兩個人面對面舞水袖,現在是水袖相勾,柳夢梅説:我們結婚吧。這個設計迷倒了很多青年觀眾。
新京報:因為崑曲的唱腔變化少,節奏緩慢,唱詞過文,你所感覺到的空前轟動,應該是一種假相吧,崑曲必將成為一種衰落的博物館藝術,這幾乎成為定論。
白先勇:崑曲是需要一定文化水準的人來看,不可能也不需要在體育館裏受到上萬人歡迎。我首先希望的是大學生能夠接受到崑曲教育,我認為中國的大學生嚴重缺乏中國古典美學的教育,而崑曲綜合了中國的文學、舞蹈、音樂、戲劇藝術,是很好的入門。內地選在蘇州大學首演就是表達這個意義,之後,我們希望在北京大學、復旦大學、南京大學、浙江大學巡迴演出。
而且,像這次這樣嚴格按照西方做大型演出的方式進行週密的策劃,從開始的選角,到後來的宣傳,崑曲演出也是能夠吸引年輕觀眾的。這次我們看到很多熱情的年輕觀眾,第一眼就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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