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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2010年上海世博會 -- 世博時評

世博會與工業文明160年 創造成果的輝煌展示

時間:2010-05-12 14:25   來源:三聯生活週刊

1939年紐約世博會中展示的21世紀人類

  世博會與工業文明160年——沒有什麼註定的命運,它是我們創造的結果

  “世博會為何存在?因為它滿足了人類本性深處隱藏著的某種歡慶節日的願望。在當今世界,社會的內在衝動已經喪失了價值,不為人所看重,但仍有那麼一些事情,特別是這樣一種頌揚人類成就與願望的慶典,仍然值得我們為之付出努力。”1970年大阪世博會加拿大館設計師阿瑟埃裏克松這樣説。

  確實,每一屆世博會都濃縮著那個歷史時代的經驗教訓,而其中一些更是創造了歷史:1851年的倫敦世博會仿佛是第一次工業革命成果的總檢閱和西方確立其統治地位的慶典。1939年紐約世博會可以被看做汽車時代降臨的標誌。1958年布魯塞爾以及其後幾屆世博會與“冷戰”時代緊密聯繫在了一起,它從東西方兩大對立集團熱衷於宣揚自身優勢的迫切需要中獲益匪淺。1992年西班牙塞維利亞世博會上陳列的6塊被繪滿塗鴉和標語的柏林墻碎片,則宣告人類嘗試拋棄意識形態和民族性上的隔閡與歧見,開始考慮共同的反戰未來。

  即便在它逐漸演變成為大眾娛樂時代主題公園的今天,世博會的魅力仍然蘊涵在它本身存在的肇因之中——人類對於自身能力的審視和驕傲。

  ◎朱步衝

  從倫敦到紐約——工業時代的降臨

  “在我看來,紡紗機、鐵路、輪船和電報,這在某種程度上標誌著我們和宇宙是一致的;一定有一個偉大的神靈在我們中間工作,他就是創造萬物和主宰一切的上帝。”1851年5月,第一屆世界博覽會在倫敦召開時,英國小説家查爾斯金斯利在由工程師兼園藝師約瑟夫帕克斯頓設計的水晶宮前寫下了這些文字。

  工業革命起飛,使得英國國家財富和人民消費力不斷超過人口的增長。從1801到1901年,英國人口平均每年增長1.26%,最終從1050萬達到4180萬人。國民生産總值增長了14倍,平均工資在19世紀前半葉增長了25%,在之後的半個世紀中增長了80%。在此次世博會上頻頻亮相的各型蒸汽機,是首次工業革命人類征服自然力的最好證據:截至1870年,英國的蒸汽機能力約為400萬馬力,相當於4000萬男人所能産生的力。但“這樣多的人一年會吃掉3.2億蒲式耳的小麥,這是1867~1871年整個聯合王國年産量的3倍多”。無生命的動力源的使用,能容許從事工業的人突破生物學限制,驚人地提高生産力並增加財富,而不用屈服於迅速增長的人口壓力。

  就在第一次世界博覽會召開的那一年,英國憑藉工業革命的成就,佔據了歐洲工業總産量的2/3,世界商業貿易的20%。由此就産生了帝國擴張的野心,英國古典經濟學家威廉斯坦利傑文斯曾驕傲地説:“北美和俄國是我們的玉米田,加拿大和波羅的海沿岸是我們的木材森林,大洋洲是我們的牧場,秘魯提供白銀,南非提供黃金,印度和中國人為不列顛種茶,而地中海是我們的果園。”與此對應,其他傳統農業地區生産的原料不是被掠奪,就是被龐大的生産人口立刻消費掉了,根本無力産生足夠的盈餘來實現工業化,或者購買昂貴先進的戰爭機器。這不僅加強了歐洲列強在殖民戰爭中已經領先的火力與機動能力,也使力量對比發生了新的變化:在1898年恩圖曼戰役中,赫伯特基切納少將指揮的英埃聯軍利用馬克沁機槍和李恩菲爾德步槍,在一上午就消滅了1.1萬名伊斯蘭托缽僧,自己卻只付出了48人的傷亡。

  進步與秩序化,是早期世博會主題背後貫穿的兩大主線,法國工程師弗雷德里克勒普雷為1867年巴黎世博會設計了一套詳盡、複雜、嚴密的分類體系,所有展品按照機械、食品、原材料、服裝、傢具、藝術、工藝品等分為10大門類,95個領域。如果觀眾要參觀一所美國提供的“廉價,但不失滿足健康和舒適需要之諸般要素的居所之典範”的伊利諾伊州簡易農莊,可以直接前往美國展區,也可以翻閱參觀目錄,在“第10大類下93小類——改善人類身心的産品”中獲悉它的概況。

  然而,世博會琳瑯滿目展品中折射的並非全是悠閒舒適的生活,它同樣是新興工業列強展示自身肌肉,恫嚇對手的擂臺。在普魯士展區,最引人矚目的産品就是由位於埃森的克虜伯軍工廠生産的長17英尺、重50噸的全鋼線膛後裝大炮。按照勒普雷分類法,它被列在第5大類“礦業、工業與林業産品”中。但就在這屆世博會展出僅3年後,裝備著克虜伯後裝炮的普魯士軍隊,就在以毛奇為首的總參謀部指揮下,倚仗強大的軍事工業體系,迫使遍體鱗傷的法國軍隊與拿破侖三世在色當宣佈投降。

  如果説在最初幾屆世博會中,英國和德國的展品代表了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縮影,那麼美國展品則預示著大規模機械化農業時代的到來。1853年紐約世博會上,觀眾第一次見到了帶有地輪驅動的切割刀、拔禾輪和集穗臺的麥考密克收割機,這臺由弗吉尼亞農莊主塞勒斯霍爾麥考密克發明的畜力農業機械被《泰晤士報》形容為“一種仿佛混合著手推車、馬車和飛行器裝置的古怪玩意兒”。它使得兩個勞動力數小時內就能收割一英畝小麥,而用傳統方式,同樣的工作量需要40小時。借助這項發明,美國小麥産量在19世紀50年代從1億蒲式耳上升至1.73億蒲式耳。

  在1899年巴黎博覽會上,各國製造的機械打谷機與人力連枷進行半小時對抗,以展示前者的效率。最終,美國産品名列第一,成績高達740升,是人力組成績的11倍,是英國造機械打谷機的1.5倍。在這一年11月,美國在農機具方面申請的國際專利已經達到65898項,為全球第一。歐洲列強於是迅速發現,它們面臨一個恐怖的對手:從南北戰爭結束到美西戰爭爆發,美國的小麥産量增長了256%、煤炭增長800%、鋼鐵增長523%。與俄國笨拙的國營工廠相比,同樣規模巨大的美國生産企業是高效、價廉的代名詞。當安德魯卡內基在1901年將他的企業出售給摩根鋼鐵集團時,他的企業生産的鋼鐵比整個英國本土的産量還多——與其説美國是一個迅速發展的國家,倒不如説是一塊在迅速發展的大陸。

  作為工業革命成果集中展示的世博會,其舉辦地的變更,往往預示著全球工業中心的位移。在這種邏輯下,較之1853年紐約世博會,于1876年4月召開的費城世博會是第一屆美國宣佈佔據主導地位的展會。根據賓夕法尼亞州眾議員D.J.莫裏爾的倡議,美國發明家和工業設計師喬治科利斯為這屆博覽會設計了世界上最大的重達56噸的“科利斯”雙缸蒸汽機,美國總統尤利西斯S.格蘭特和巴西皇帝多姆佩德羅共同轉動把手,發動了引擎,大廳裏其他機器展品通過總長度達23英里的傳動軸和40英里長的傳送帶與之相連,同時開始轉動,用以誇耀美國工業的龐大力量和潛力。包括貝爾公司的電話、愛迪生公司的四路傳輸電報機在內,形形色色的美國産品佔據了這屆世博會1/3的展示空間。

  在費城世博會人頭攢動的現場,第二次工業革命就這樣有如朝日,噴薄而出,它預示著標準化製造、電氣技術、化學與生物科技應用,以及大型壟斷資本企業時代的到來。“這次工業革命最大的貢獻者無疑是美國,製造可以互換的標準零部件,以及用最少的勞動力通過流水線將其裝配完成,是它的獨特發明。”斯塔裏夫阿諾斯在《全球分裂》中這樣説。1880年,美國幾大鐵路公司一致規定,所有鐵軌間距為4英寸8分半,統一車廂連接器規格,以便不同公司之間的車頭與車廂可以隨意連接,並把全美劃分為4個時區,便於精確調度運輸。在費城博覽會上,有一位並不起眼,身份為工廠主的參觀者弗雷德里克泰勒。他之所以被後世尊稱為“工業科學管理之父”,是因為他經過5000次以上的試驗,將金屬軋製工序分解為最小單位,然後用秒錶計算出工人完成每道工序的最快和最慢時長,由此設計出標準工作定額計演算法,並以此來厘定工人報酬。

  運輸與標準化生産導致的直接結果,就是增強了廉價的美國商品在歐洲的競爭力:1900年,每噸貨物的每英里運價僅為0.86美分,遠低於英國的3.2美分、法國的2.2美分與德國的1.64美分。在這種情況下,1蒲式耳小麥從芝加哥輸送到倫敦的費用從1870年的40美分跌到了1900年的10美分。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美國工業製成品上,美國鋼鐵工業巨擘安德魯卡內基曾于1900年誇耀説:“從蘇比利爾湖開採兩磅含鐵礦石,運往900英里以外的匹茲堡,開採1.5磅煤,煉成焦炭,再在弗吉尼亞州開採少量的錳礦石,用4磅原材料生産出1磅鋼,而用戶只需花1角錢就能買到。”面對雪崩一樣涌入的美國糧食、肉類、鋼鐵和農業機械,導致歐洲不得不以越來越多的直接投資來補償巨大的美國貿易逆差。

  化學與生物科技的迅速運用,同樣是新興國家超越傳統工業強國的法寶。德國拜爾和霍克斯特兩家公司幾乎生産了全球80%的工業染料。1862年倫敦國際工業和藝術品博覽會上,能將低質鐵礦砂便捷冶煉成優質鋼材的貝塞麥酸性轉爐煉鋼法首次亮相。僅僅6年後,就有超過70座貝塞麥酸性轉爐在歐洲投入使用——其中大部分在德國。後繼的西門子—馬丁煉鋼法更加劇了這种先進技術帶來的不平等:1914年,德國的鋼鐵産量達到1760萬噸,是英、法、俄三國的總和。在英國一貫佔據優勢的煤炭工業方面,新技術也加強了德國的地位:1879年,維爾納西門子發明瞭電動旋轉鑽機,1875年全德石煤産量為3743.6萬噸,1880年則飆升至4697.4萬噸。德國優越的化工研究體系又迅速研發出各種煤炭工業副産品,從焦炭到瓦斯,以及能夠提取出糖精、香料、炸藥等原料的煤焦油,使資源有限性再也不能成為制約某個工業化國家發展的瓶頸。到了20世紀初,德國已經在光學儀器和化工産業方面居於歐洲的支配地位:共有14.2萬工人為西門子和德國通用電氣公司工作。至於新興的電氣工業領域,德國更是無人匹敵——1875至1895年之間,德國電氣工業從業者從1.5萬人上升至2.7萬人。1890年,電氣技師奧斯卡馮米勒與艾米爾拉特瑙創立了德國通用電氣公司(AEG)。次年,在法蘭克福世界電氣博覽會上,兩人一同宣佈,公司架設了從勞芬至法蘭克福179公里的輸電線,創造了當時世界最遠距離輸電紀錄。世界工業生産額在1860年至1913年之間增長了6倍,而英國和法國的增長額分別只有2倍和3倍,德國則增長了11倍。

  值得注意的是,如果沒有德國深厚的基礎教育與科研體制,二次工業革命幾乎不可想像。1896年,德國工業企業中科技研究人員與工人比例達到1比40,淩駕於美國的1比170之上,位居世界第一。著名經濟史學家卡洛M.奇波拉評價説:“正是德國人在19世紀與20世紀之交對科學的偏愛,造就了德國工業和教育的奇跡。”與之相對應的是,雇用大批勞動力和技術科研人員的大型工廠和工業研究實驗室所需的鉅額投資消滅了大多數中小企業:從1880到1930年,全美鋼鐵公司的數量,從735家下降到16家,然而産量卻增加了400%以上。

  隨著工業技術不斷地製造著各種嘆為觀止的奇跡,世博會的主題也從“展示今天的成就”,開始雄心勃勃地變為對未來的預測。1939年4月30日,以“明天新世界”為主題的紐約世博會召開。僅僅距離戈特裏布戴姆勒博士在巴黎世博會展示第一輛汽車之後40年,通用汽車公司就精心佈置了一座名為“未來夢想”的展館,設計者就是曾擔任紐約大都會歌劇院舞臺設計師而蜚聲全美的諾曼貝爾格迪斯。它的主旨在於勾勒1960年的世界面貌——以汽車、高速公路和摩天大樓構築的超級都市:觀眾們駕駛著未來主義風格十足的流線型雙人汽車,頭上戴著聽筒,沿著縱橫交錯的微型高速公路,在摩天大樓模型的頂部或下方通過。“一個國家的高速公路決定其文明的發展速度。”解説詞裏這樣説。對於某些參觀者來説,這樣的景象既讓人敬畏,又讓人有些惴惴不安。“越過皇后區的煙囪群,透過乳化香波和美孚石油的廣告牌,行走在布利斯大街、亨氏和比奇納特公司,突然間,你看到人類未來的最原始模擬。”E.B.懷特在《紐約客》雜誌中寫道,“當夜幕降臨時,你靠在座駕的軟椅靠墊上,你在移動,而整個世界仿佛靜止,傾聽來自它深處電動設備的嗡嗡聲。那聲音告訴你生活會更好——僅僅依賴汽車輪胎就行。一種甜膩膩的毒汁侵入了你的血液,人類能以每小時100英里的速度無休止地行駛,駛向完美無缺的未來標準城市。”

  硬幣的這一面是繁榮與強大,另一面卻是貧窮與凋敝。經過二次工業革命,第一次使高效率的全球分工成為可能,歐洲與美國的農業勞動人口在各國人口總比例中都降到了40%以下。馬來亞的錫,印度的黃麻,剛果的銅,西非的棕櫚油,都用於歐洲的工業。然而,正如傳統歐美工業強國從二次工業化中獲益不同的情形類似,第三世界越發陷入了依附性地位,全球經濟“中心—週邊”體系基本建成:在德國化工業全面普及了合成硝制與人造橡膠製造技術後,對智利和巴西等嚴重依靠這些自然資源出口的國家無疑是一場災難。另外,西方工業國家強加於第三世界的不平等貿易規則,也打破了它們尾隨進入工業時代的夢想:1757年,印度手工紡織業中心達卡還是“像倫敦一樣地廣人稠、物産豐富的都市”,到了1860年,人口已經從15萬銳減至3萬,雜草叢生,乞丐橫行,飽受瘧疾和其他流行病之苦。其原因在於英國對由印度進口的手工棉織品徵收70%至80%的高額關稅,然而英國出口的紡織品卻只需對印度繳納大約2%的關稅,進口總額從1814年的5萬盧比上升至1890年的3000萬盧比。

  根據斯塔裏夫阿諾斯的統計:在1750年,歐洲和第三世界按人口計算的工業化水準相差還不太遠,可是到了1900年,後者只是前者的1/18(2%比35%),只是聯合王國的1/50(2%比100%)。一些第三世界國家中的“先行者”,開始通過輸入工業化的方式,探索防禦性現代化的新路——諸如埃及的穆罕默德阿裏改革和中國的洋務運動,然而除了日本通過“一場自上而下的政治革命”在遠東獲得了與西方列強平等的地位外,其他的第三世界早期工業化嘗試無一例外地失敗了——直到50年代,列強在第二次大戰中筋疲力盡,第三世界傳統的鄉土政治體系被成熟的飽受西方熏陶的現代化精英動員組織完全取代,工業化才第一次成為他們現實的可接受的未來發展之路。

原子塔

  布魯塞爾與諾克斯維爾—— 饑荒、新能源與冷戰

  1958年,因“二戰”而停止了18年的世博會再度于布魯塞爾召開,宣佈歐洲和世界已經徹底從戰爭的破壞中恢復。然而,整個歐洲已經被“冷戰”造就的“鐵幕”一分為二的現狀,使得世博會自此開始,確立了一種延續將近30年的全新基調:兩個超級大國用軍備競賽的勁頭來佈置自己的大型展館和展品,以期待令對手望而生畏。蘇聯展出了它的第一顆人造衛星、由高爾基汽車製造廠生産的伏爾加牌轎車,展館入口處是一組社會主義現實風格的巨大雕塑:列寧,健壯的公社農婦和産業工人。展館入口處由9個直徑18米的鋁制大圓球組成,總重2200噸的原子塔,在令人讚嘆之餘,也隱約預示著一場可能發生的核戰爭。

  確實,這場兩個超級大國爭奪太空領地的戰爭,其直接推動力即核武器運載技術:1957年10月4日晚,正當阿拉巴馬州的小鎮亨茨維爾的“紅石”導彈火箭試驗場的研究人員出席歡迎國防部特使邁克爾羅伊的晚宴時,一個來自《紐約時報》的電話讓基地主管、V2導彈之父馮布勞恩驚悉,蘇聯的第一顆衛星已經上天。回到餐桌上,布勞恩不失時機地向驚愕的邁克爾羅伊保證,如果讓他出馬,則“紅石”基地有能力在60天內將美國的第一顆衛星送入太空,所用的自然是“紅石”導彈火箭的改進型——丘比特-C型火箭。結果,84天后,發射成功。

  沿襲了布魯塞爾劍拔弩張的氣氛,1962年西雅圖世博會是在“冷戰”時代“最冷點”和太空競賽“最熱點”召開的。600英尺高的太空針昭示著宇航時代到來,美國館以“創造性的美國”為主題,舉辦了一個大規模太空主題展覽,包括阿波羅載人太空飛船模型,第一位美國太空宇航員約翰格林親蒞會場。波音公司太空館每10分鐘將750名觀眾送往“銀河外”旅行,而蘇聯則驕傲地展示了1961年4月宇航員加加林乘坐的“東方1號”載人飛船。

  拋開核武器這柄懸在人類頭上的利劍,“冷戰”時期的世博會依舊有值得歡欣鼓舞的地方:1953至1973年間,世界工業總産量相當於1800年以來一個半世紀的總和,托夫勒所預言的第三次現代化浪潮,以人工合成原料、電腦人工智慧技術和伴生的控制論以及核能源為標誌的時代降臨了。扣除通貨膨脹的因素,從70年代到90年代中期,全球自然資源與原材料價格下降了大約60%,使得羅馬俱樂部關於“增長極限”的預言宣佈破産。1917年美國企業資産排行榜前20位中,有13家是從事自然資源開採或加工製造的企業,包括美國鋼鐵公司、通用電氣、福特汽車、佛爾普斯道奇、美國冶煉公司等,然而到了西雅圖世博會期間,除了通用電氣和福特汽車,餘下的大部分已經作古,或者作為一個並購後的部門殘余,遺留在新興壟斷企業的龐大體系中。

  “冷戰”危機帶來的另一好處是,它打破了自第一屆世博會以來,全人類對於技術進步的洋洋得意和迷戀,從而開始反思人口過快增長、污染與全球不公經濟秩序等一系列問題。在布魯塞爾,公平人壽保險公司通過一台數字不斷增長的“人口統計鐘”,第一次向參觀者提出了一個尖銳問題:世界人口的迅速增長還能持續多久?它最終是否將突破地球能夠供養的極限?戰爭或饑荒,是不是不可避免的?鋻於當時全球約有3億至5億人口處於食物短缺與營養不良狀態,最初的答案出現在19年後的蒙特利爾世博會,主辦方特意開設了主題展館“供給者——人類”,第一次鮮明地提出了世界糧食危機與應對技術——在佔地8英畝的展館入口,觀眾可以看到完全自動化控制的大型養雞廠與禽類産品加工流水線。它所代表的,就是以化肥、殺蟲劑和種子技術為代表的農業“綠色革命”,其直接成果就是在80年代初,每個美國農業勞動者可以生産出足以維持超過50人使用的農産品,饑荒似乎暫時被推後了。

  不幸的是,對於第三世界國家,那些真正以農業為基礎的欠發達地區來説,綠色革命並不是一場單純的盛宴。無論是農業機械,還是以石油為原料的化肥、殺蟲劑與除銹劑,每生産1英畝玉米要花費超過80加侖的汽油,從而使“現代化”農業生産者需要投入5卡路裏熱量才能生産出包含1卡熱量的食物。而在亞洲傳統的水稻耕作中,這個比例卻是1比5至1比10。不僅如此,第三世界出口原料價格過低和西方工業國家高昂的製成品出口價格之間的“貿易剪刀差”使得“綠色革命”的受益者是僅佔據農業人口3%至4%的大型農場主與土地所有者,他們攫取了所有技術革新帶來的收益和資源。印度農業部長莫漢拉姆在1969年説,它使得“土地改革”這一真正為第三世界國家農業生産者帶來福祉的基本制度變革被擱置,甚至被遺忘了,而對於無力購置昂貴農業機械、化肥、農藥與種子的大多數貧窮農民來説,“綠色革命”的直接影響是使他們喪失了土地,被迫進入大城市變成雇傭勞動者的一員。

  更糟糕的是,30年代的大蕭條和50年代後日益惡化的貿易條件,使得阿根廷、墨西哥等倚仗咖啡、香蕉、可可、肉類等缺乏供應彈性基礎的拉美單一農業國家瀕臨破産。阿根廷經濟學家、曾擔任聯合國拉美經委會委員的勞爾普雷維什提出了“進口替代工業化”,強烈建議拉美國家政府用保護主義措施扶植國內工業發展,以自身工業製成品逐步取代進口,由此拉動經濟增長。從1950至1965年的15年間,拉丁美洲經濟年平均增長率達到了5.2%,然而自60年代中後期以來,這一增長卻難以為繼,原因在於貧瘠的公眾購買力無法消化這些旨在服務中産階級家庭的昂貴消費品,比如轎車與冰箱。

  相對於以往諸屆世博會的高調和引人矚目,主題為“能源——世界原動力”的1982年諾克斯維爾世界博覽會的重要性往往被人忽視。在蕾切爾卡森那本振聾發聵的《寂靜的春天》出版整整20年後,一群環境保護學家在諾克斯維爾舉辦了一屆規模不大,但影響深遠的學術論壇。艾默裏洛文斯和亨特洛文斯,兩位現代環境保護運動的先驅人物提出,一個世紀前世博會所為之歡欣鼓舞的新生工業與技術,如今成了污染環境和生態的幫兇:“到1982年為止,世界能源消耗已經超越了人類前1900年的總和。”他們指出,未來人類應當依賴“多樣化、可再生性、小規模”的軟質能源。然而這股聲音在當時顯得微不足道,直到1986年溫哥華世博會開幕前幾天,一貫在此類場合誇耀自己技術優勢的兩大超級大國都在自己引以為自豪的領域遭遇了嚴重的挫敗:1月28日11點39分,“挑戰者號”太空梭在升空73秒後解體,迪克斯科比等7名宇航員罹難。3個月後的4月26日淩晨,蘇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4號反應爐發生爆炸,導致了人類利用核能史上最致命的泄漏事故,所釋放出的輻射劑量是廣島原子彈的400倍以上,被放射性塵埃污染的雲層借助季風飄向其他地區,其中一部分通過北極上空在世博會開幕時到達了溫哥華——這兩件事情終於使得所有的西方工業國家意識到,從1851年開始的那條發展之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築波與大田——見證東亞奇跡

  1985年,日本之所以將世博會選址定為築波,是個頗令人玩味的決定:築波本身就是一座因科技革命而勃興的城市,選擇在這裡展示戰後重生的日本製造的工業奇跡,是個絕佳的選擇。與以往不同,築波世博會的吉祥物是一個圓滾滾的名為宇宙星丸的外星機器人,在主會址附近的相模原機器人劇場(Fuyo Robot Theater),形形色色的機器人還為參觀者表演吸塵器清潔地面、演奏鋼琴、踢足球以及充當參觀嚮導。

  機器人只不過是日本當時用以驚詫世界的諸多新奇玩意兒之一,在這屆世博會的日本展館中,參觀者還能見到一顆利用無土栽培技術培植,長有1.3萬個果實的番茄樹,附帶的宣傳片詳細地介紹了它的來歷:一顆被精選出的番茄種子被放置在水槽中,研究人員不斷添加肥料溶液,並進行水溫和水流控制。在構成日本經濟脊梁的各大公司設立的主題展館中,“體驗未來”的要素被放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如果觀眾想體驗一把速度,那麼他們可以乘坐日本住友電子開發的最高時速達到400公里的高速磁懸浮列車。在富士通公司展館中,主辦方放映了一部電腦模擬三維電影再現DNA分子內部微觀世界,松下公司拿出了三維電視和大型液晶電視的雛形,NEC展館則為參觀者提供了一次類似當年熱門科幻電影《最後的星球戰士》一般的全景太空探索體驗,觀眾必須使用座椅旁邊的操縱桿和按鈕,來不斷規避在球形全景電影螢幕上出現的不斷飛來的隕星和太空飛行物。最後,在最令美國同行敬畏的日本汽車製造商聯合會館中,豐田、本田等公司以“探尋靈活性”為名,聯合展示了賓士在未來都市公路上形態各異的未來概念汽車。

  為何一個100%的鋁、99%的石油和98%鐵礦石都需要進口的國家能夠成為世界經濟體系中舉足輕重的一員?美國和歐洲觀察者們似乎總能提出形形色色而莫衷一是的理由,諸如靡非斯特式的精明:1953年,新力僅花費2.5萬美元,就從美國西電公司手中購買了電晶體生産專利。或者政治體制的差異:在美日曠日持久的雙邊貿易談判中,受政黨執政期限所困的美國談判代表與終身行政體制委派的日本代表相比,更為迫切地需要達成某種共識,從而導致後者只要通過拖延戰術就能獲得最後的勝利。總之,在戰爭結束後的幾乎20年中,很少有人能平心靜氣地如《菊與刀》的作者露絲本尼迪克特那樣試圖從日本文化的根源中尋找答案。

  直到現代化學派試圖用宏大框架和範式來解讀這些奇跡時,日本乃至東亞戰後的工業化增長奇跡,才顯露了某種內在邏輯性。著名東亞現代化研究專家婭斯敏莫休丁將日本、韓國、新加坡、泰國等國家統稱為“HPAE”(成績優良的亞洲經濟實體),將其作為一個整體來分析,從而總結出幾條共同特徵:快速農業發展,高投資和儲蓄積累率,人口增長的下降,良好的宏觀管理與政府干預,以及強調紀律和節儉,尊重上級、集體和傳統,重視教育等一系列儒家價值觀。1978年,日本製造業因罷工僅損失了140萬個勞動日,而美國的損失數字則高達3900萬。日本80年代的家庭儲蓄率達到20%,遠超過美國的6%,使得與大企業融合生長的銀行巨頭始終擁有充足的資本進行海外投資。這些品質累積在一起,最終造就了東亞能夠擺脫拉美與非洲困境脫穎而出的“分享迴圈”模式——勞動密集型産業首先吸納了土地改革中農村釋放的眾多勞動力,最終促進了出口和資本積累,最終能夠使得産業結構“升級”為資本密集型,同時保證了工資水準的不斷攀升,從而積攢起足夠的消費能力。

  山本直在《豐田四十年曆程》中回憶説,新入豐田汽車工作的高中畢業生,頭一年必須在豐田公司的員工宿舍中度過,由已有5~6年工齡的技術骨幹作為“前輩”,與其共居一室,對新人進行技能、責任、禮儀各方面的培訓。公司擁有全球最龐大的公司團體組織——豐田俱樂部,包括相撲、網球、游泳在內25個部的運動協會,以及針對女性職工的烹飪、手工、花道協會——源自歐美的單純性的企業福利制度被巧妙地轉化為企業意識形態的培植渠道。正如E.P.沃格爾在《獨佔鰲頭的日本》中所論述的那樣,這一成功不僅在於日本傳統的民族性,也要歸功於它獨特的文化輸入與“本位主義”傳統:“企業無非是日本傳統式家庭結構的擴大和延伸,每個成員都以各安其分的精神,為報答家長——企業領導人和上級的情義而努力工作。”

  日本企業另一個被美國和歐洲製造業同行所敬佩的特點即是充滿未來主義的預見性。對於這個概念,我們也許首先會想到1949年手冢治蟲創作的動畫片《大都會》:早在威廉吉布森和沃卓斯基兄弟之前大約30年,日本藝術家就預見到了一個由縝密的電腦網路控制、充斥著人工智慧生命和跨國技術企業野心的混亂城市化世界。然而,對於日本製造業來説,“未來主義”則意味著某種長遠性目標的優先性遠遠高於短期利潤——這也要歸功於通産省制定的長期發展規劃和政府倡導的金融業與製造業的交叉控股。1970年12月,美國國會正式通過限制汽車尾氣排放的《馬斯基法案》,正當美國汽車製造工業界通過院外遊説,迫使其推遲執行的時候,身為日本汽車工業會會長的豐田英二即向環境廳長官大石提出:“雖然從現狀看,完全採取《馬斯基法案》對於尾氣排放的限制,在汽車製造技術上不具備成熟條件,但整體研究工作的立即展開是必要的。”在此後的6年間,豐田汽車投入了大約1000億日元的預算和2250名研究人員,展開廢氣再迴圈裝置和催化劑轉換器的研發工作,最終,于1977年出廠的首批皇冠Ⅱ型轎車以及“追擊者”轎車上都安裝了“三元催化轉換系統”,最終為全球汽車工業奠定了標準。

  這些因素結合在一起,最終使美國意識到,築波世博會展現的是一個全新的、強有力的對手。在橫濱的尼桑汽車製造廠,《時代》週刊記者克裏斯托弗布萊恩驚奇地發現,工人們親切地把流水線上投入生産的機器人冠以吉永小百合、桃井熏、山口百惠等日本影視紅星的名字,並把她們的玉照貼在機器人外殼上——35名工人在流水線機器人的協助下,每8小時就能組裝350輛汽車,工作效率幾乎是美國同行的5倍。

  與整整150年前的歐洲相倣,日本的經驗很快被擁有相似文化意識形態基礎和社會結構的東亞近鄰

1970年可視電話

  漢諾威——全球化與第四次浪潮的悖論

  “在2001年9月11日,兩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客機撞向世貿中心後,人們也許會聯想起2000年漢諾威世博會和倫敦的千禧年穹頂,表明瞭一個失去方向而自我陶醉的世界,早晚會被擊中要害。”曾參加過6屆世博會的阿爾弗雷德海勒在其著作《文明的進程——世博會的發展與思考》中這樣説。這屆世博會的口號是響亮的“服務於可持續性”,併為此特地設立了一個“地球屋”——這座5層的玻璃建築是組委會用來展示對全球性可持續發展面臨問題的解答,共設有760多個展示攤位,囊括了從可持續的林業生産、小額農業貸款,到第三世界國家垃圾廢棄物處理回收等形形色色的問題。身著民族盛裝的毛利人、克丘亞人和馬賽人(肯亞和坦尚尼亞境內的原住民)也出現在會場,與19世紀世博會上作為“異國情調”式的獵奇裝點不同,主辦方強調,他們此行的目的,是與專家以及任何感興趣的觀眾,就全球性發展問題進行平等的交流與探討。

  確實,1992和1997年的拉美和東亞金融危機深刻暴露了這兩個被第三世界奉為翹楚的工業化發展模式。不僅世界本身,新興的工業國家內部也被經濟發展水準撕扯為不同的板塊:一塊是存在於沿海和發達地區,突飛猛進的新技術經濟;一塊則是緩慢,無精打采,前途不甚樂觀的傳統經濟。2008年,印度的IT與通信産業總收入達到720億美元,然而只佔據GDP的4%。對印度龐大人口造就的就業壓力而言,這個印度引以為傲的龍頭産業所能做的更是杯水車薪——統共只有200萬從業者。班加羅爾、新德里、普拉等高新技術工業園區仍然被貧民窟和落後的公共設施系統所包圍——每年僅因交通癱瘓和供電故障,印度技術製造産業就要蒙受20億美元左右的損失。對於這些痼疾,僅僅單純依靠第三世界或者西方工業化國家的智慧與經驗都是無法給出滿意解答的。

  在漢諾威博覽會上,另一處最為人關注的景觀莫過於跨國出版巨頭貝塔斯曼建立在空中、閃爍著綠色光芒的“星球展館”,參觀者必須搭乘升降梯才能進入。在宛如電影《駭客帝國》中“建築師”辦公室的大廳內,遊覽者從無數螢幕上觀賞一股真正的視覺洪流,每一個片斷都在描述資訊通信技術如何重塑了人類的生活與生産方式,從而使得其他國別展館相形見絀。正如哈佛大學國際經濟研究所教授丹尼羅迪克説的那樣,跨國企業取代了國家,成為全球經濟時代最基本的構架單元——美國投資者通過高盛或者摩根大通銀行影響東南亞國家的貨幣匯率,印度本土軟體工程師和醫療工作者為位於美國的僱主編寫軟體或分析X光片。2005年,豐田汽車在美國的銷售額首次超過了日本本土,而在它的48位高層執行官中,有6位外國人,其中半數來自美國。

  “從歷史的觀點看,資訊技術的發展或許是自18世紀英國第一次産業革命以來最重要的事件,它改變了國際政治經濟生活的均衡狀態和結構,並使之不可逆轉。在這個全球資本和技術一體化時代,所謂的産品週期已經不復存在,製作工藝的發展和那些只要能把生産成本降到最低水準就會立即實現技術更新的跨國公司,導致新産品技術的流動幾乎和資本以及自然資源的流動速度一樣快。新技術未必在其原生地發展為可大規模生産的消費品:CD播放存儲技術是荷蘭人的發明,卡帶錄影機技術則來源於美國,然而最終利用這些改變了整個消費電子産業的卻是日本。”早在1998年,萊斯特瑟羅就在《資本主義的未來》中做出了這樣的預言。有趣的是,全球一體化的最大伴生物卻是整個世界的碎化——無論是在消費、生産還是意識形態領域。1960年,只要通過CBS、NBC和ABC三大有線電視網,企業就能輕鬆地將某條廣告資訊傳遞給80%的美國人,然而今天要想達到這個數字,廣告必須在超過100家有線電視頻道播出。通過電視廣告將資訊呈現給每千名觀眾的費用從1972年的0.196美元猛增至16.79美元。根據華爾街著名投資分析企業Sanford C. Bernstein &Co的估計,2010年,網際網路商業廣告投放量將達到225億美元,首次超越電視(191億)與平面媒體(174億)。第二、第三次工業革命和現代化浪潮造就的全球性同質化統一市場被迅速碎化成無數個需求各異且變數不定的“市場環節”,這種對於“差異”性消費近乎病態的偏好,促使以幾何級數速度萌生碎化的最小公共文化(PICC),最終極致演變為諸如原生於東京秋葉原與原宿的“壁龕文化”——從2002年起,豐田投資10億美元,在美國建立的低端汽車子品牌“Scion”,到原名長尾智明的新銳服裝設計師Nigo的個人品牌“Bape”,都毫不含糊地宣告了細化快速消費對於工業生産全球生態的改造。

  漢諾威世博會上另一個令人矚目的現象就是美國的缺席。“‘冷戰’結束了,作為對手的蘇聯解體了,美國是否還有必要在一個耗資不菲的國際論壇上展示其綜合優勢,越發會成為一個問題。”阿爾佛雷德海勒説。但實際上,也許它反映的是一個影響更為深遠的大趨勢,即隨著歐洲和東亞模式的成功,美國經驗日益被證明不是全球化時代通向經濟增長的唯一可行的道路。

  如何定義這場衰落的原因和影響?美國對外關係研究委員會高級研究員、喬治城大學教授查爾斯庫普乾曾在《美國時代的終結》中爭辯説,全球化的新奇以及其迅速變換的特性,甚至使最好的經濟模型和管理技術在開始實施後不久就變得過時了。1997年的東亞金融危機深刻證明,正是因為美國孜孜以求所建立的全球經濟有效輸送管道,(危機)才擴散得如此廣泛迅速。

  與以往一樣,每次全新的工業革命都無情地將那些無法及時調整自身的經濟體甩在身後。早在1990年,日本通産省就判定,未來20年發展最快的行業名單是微電子、生物技術、新材料科學與通信。然而進入新世紀後,美國發現在這些領域中自己無一例外地落後了。2007年,在美國高新技術專利申請排行榜前25位的公司中,只有7家來自本土,其他則被日本、印度、中國和歐洲國家瓜分。技術研發和設計通常佔據了日本企業開支的6%以上,而美國企業在這個項目上的開支只有1%。甚至矽谷這個美國引以為傲的新技術搖籃如今也成了美國“創新者綜合徵”的病灶:最流行的就是“退出戰略”——創始人匆忙地將創業公司上市,出手套現,而拒絕長期經營或研發。“美國針對電子工程和AI基礎技術的投資和研究力度明顯減弱。”前Cisco公司首席技術官朱迪艾斯特林近日抱怨,“(矽谷)每個人把眼光投向那些能夠短期快速獲利的東西,Youtube和Facebook確實改變了我們交往和聯繫的方式,然而它們在技術上的影響遠遠趕不上當年的英特爾、蘋果和IBM。”Facebook在上線一年後,就獲得了AccelPartners一筆1270萬美元的風險投資,華爾街分析人士預計,Facebook將在2010年實現IPO,市值有望突破1000億美元。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由矽谷傳統技術英雄、曾設計出第一台臺式電腦GridPad和第一部掌上電腦PalmPilot的傑夫霍金斯創立的Numenta公司,卻很難打動風險投資公司為自己研發的神經元演演算法電腦投入一分錢,迄今為止還在依靠霍金斯本人的投入維持運作。

  相對於投資,一些看不見的因素同樣在重塑全球經濟分佈的外貌。亞洲研究專家道格拉斯麥克格雷在鼎鼎大名的《外交政策》雜誌上借用了由哈佛大學前校長、著名社會學家約瑟夫耐創造的名詞“國民酷總值”(GNC),這個被用來衡量一個國家影響世界消費需求與文化形態的“軟”指數來形容日本在這個新産業領域的絕對優勢。“無論是工業設計、漫畫,還是時尚,美國傳統經濟分析媒體從來不把它當作衡量一國經濟實力的硬指標。”麥克格雷寫道,“但日本將這個改造成了一個經濟上的哥茲拉。”自1992年以來,日本文化産業出口額已經增長了300%,在2004年幾乎達到了125億美元,擔負起了日本10%的GDP,相比之下,日本製造業出口不過增長了20%。

  有鋻於此,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美國引以為傲的政治—經濟綜合體同時面臨危機。它大而僵化的組成單元無法同時應對此起彼伏的挑戰和變化。在許多津津樂道于預言的未來派研究者眼裏,這些都是第四次工業革命即將降臨所發出的訊號,然而它將以何種方式改變我們的生活?迄今為止只有一些模糊的線索。美國《商業週刊》記者傑夫賈維斯在一篇名為《谷歌能否拯救底特律》的報道中提出,鋻於資本、資訊、技術和人力資源都能實現全球性的快速流動,那麼類似谷歌Chrome瀏覽器那樣的開放源代碼運動,同樣適用於工業製造領域。相比之下,加拿大著名獨立記者、科幻小説作家、解放智慧財産權運動的積極倡導者科瑞多克特洛(Cory Doctorow)則走得更遠,他在最新著作《製造者》中爭辯説:“通用汽車、通用電氣這樣的名字將在第四波工業革命中變成遭遇冰期的恐龍,而雲計算和技術共用將造就無數個創新實驗室類型的小企業。”

  聽起來虛無縹緲是不是?近日,位於馬薩諸塞州維爾海姆,首家投入批量生産的開放源代碼汽車製造公司,註冊資本僅有700萬美元的Local Motors,宣佈將在6月上市自己的首款産品,售價5萬美元的Rally Fighter。生産任務完全由一家組件汽車公司Five Racing完成,既解決了組件汽車製造商長期陷於智慧財産權官司的難題,Local Motors也不用耗費鉅資建立自己的生産流水線。“工業設計的門檻已經大大降低,人人都可以配備3D設計軟體和電腦工作站,一款新車從設計原圖到投入市場,只需要18個月的時間。”公司創始人、同時擁有哈佛大學MBA學歷和海軍陸戰隊退伍上尉身份的傑羅傑斯説,“既然只有不到30%的汽車工業專業學生能夠在跨國汽車大公司裏謀得職位,那為什麼不利用這個近乎免費的人力池,引發一場汽車製造的革命?”在Rally Fighter的設計過程中,大約有500名工業設計和汽車愛好者通過Local Motors的網站貢獻了自己的意見和靈感,最終設計方案來自帕薩迪納藝術設計學院的一名30歲的韓國留學生。

  少數個人化公司是否能夠打敗龐大的跨國企業?這一點似乎在軍事領域能夠做到。美國海軍學院教授、蘭德公司成員約翰阿圭拉,形象地將美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遭遇的全新戰爭模式命名為“網際戰爭”。“迄今為止,美國整體戰爭機器仍然是第一次海灣戰爭時代鮑威爾‘壓倒性力量投入’和‘後冷戰’初期威懾戰略的結合物,儘管有無人機、靈巧炸彈與全球電腦網路系統的支援,也無法應對當下這種低烈度的同時性衝突。”阿圭拉説。他一針見血地提出了“網際戰爭”的三原則:數量眾多的小型單元勝過數量稀少的大型單元;搜索重於包圍殲滅;“蜂群”式多點同時騷擾襲擊,能夠使對手的反應能力出現“過載”,進而出現停頓和崩潰。

  確實,在極為強調技術創新性的領域中,“蜂群”已經取得最初的勝利。2009年7月,網際網路大亨埃隆馬斯克旗下太空探索科技公司(SpaceX)製造的獵鷹1號火箭,成功地將一顆馬來西亞氣象觀測衛星送入低軌道,而太空探索科技公司為谷歌“登月X大獎”諸多參賽小組設計的“獵鷹9號”火箭,也在今年1月于莫哈維沙漠進行了兩次成功的試射。馬斯克當初“要做航太領域中的Google或豐田汽車,廉價、可靠、機動靈活”的叫囂現在聽起來並非虛言。在最近10年中,全球太空發射次數上升到了900次,幾乎比前一個10年期翻了一番,增長大部分來自私人企業。半個世紀以來,將一磅物質送入近地軌道的費用始終是1萬美元左右,根據預測,在私人太空探索企業的操作下,這個數字在未來10年內就會降低大約40%。

  “經過前三次工業革命浪潮,一項技術從研發成功到真正成為成熟生産力的時間已經從60年縮短到了30年,在今天,這個數字可能再次經歷幾何級數的縮減。”多克特洛説,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旨在標榜工業技術進步的世博會在這種更疊速度加快的衝擊下,和龐大而遲緩的跨國企業一樣顯得不合時宜——任何企圖享受這些技術奇觀的人都可以輕鬆地通過無所不在的數字媒體和頻繁召開的行業性技術展會及時了解一切,更何況諸如迪斯尼“未來社區”以及環球電影公園這樣的體驗性主題公園的存在——2005年愛知世博會的現場觀眾數量大約為2200萬,是1992年塞維利亞世博會的50%。而世博會繼續存在的意義,仿佛也逐漸演變成了單純對於未來人類命運的預測和憧憬,並強調它始終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一如克裏斯蒂安貝爾扮演的約翰康納在《終結者2018》結尾所宣稱的那樣,“從來沒有什麼註定的命運,(它)是我們創造的結果”。■

  (感謝丹尼羅迪克、約翰阿圭拉、科瑞多克特洛先生,以及Local Motors汽車公司的大力幫助,實習記者俞力莎對本文亦有貢獻)

  部分參考書目:

  《文明的進程——世博會的發展與思考》:(美)阿爾佛雷德海勒著;《資本主義的未來》:(美)萊斯特瑟羅著;《全球分裂——第三世界的歷史進程》:(美)斯塔夫裏阿諾斯著;《大國的興衰》:(美)保羅肯尼迪著;《美國時代的終結——美國外交政策與21世紀的地緣政治》(美)查爾斯庫普乾著;《從現代化到全球化》:(美)提蒙斯羅伯特與艾米海特主編;《作為意識形態的現代化》:(美)雷迅馬著;《欠發達國家和地區的工業化戰略》:(英)休博特施米茨著;《日本經濟飛躍的秘訣》:(美)馬文吉沃爾夫著;《1800至1914年德國的工業化》:(德)F.W.亨寧著;《看得見的手——美國商業的管理革命》:(美)艾錢德勒著;《歐洲經濟史》

1889年埃菲爾鐵塔

  150年具里程碑意義的8屆世博會

  1

  “水晶宮”盛會

  時間:1851年

  地點:英國倫敦

  名稱:萬國工業産品大博覽會

  明星展品:水晶宮、瓦特蒸汽機、斯蒂芬森蒸汽火車頭、環錠紡紗機、西門子&哈爾斯克指針式電報機……

  如果説早期世博會是工業革命進程中飄揚的旌旗,那麼瓦特就是第一位偉大旗手。他先後發明和設計了分離式冷凝器、可調節閥門、氣缸絕熱層、行星式齒輪、平行運動連桿機構、離心式調速器、壓力計等部件,于1769年製造出第一台樣機,其效能比當時英國廣泛使用的紐科門蒸汽機提高了5倍以上。後來,他又發明瞭旋轉式蒸汽機,使其成為廣泛使用的通用動力。鮮為人知的是,1810年前後,英國曾頒布法令,出口蒸汽機將被處以死刑。但再極端的措施也無法禁止技術的傳播,至18世紀末,蒸汽機已在採礦、冶煉、紡織、機器製造等行業中廣泛推廣。

  2

  費城故事美國秀

  時間:1876年

  地點:美國費城

  名稱:美國獨立百年展覽會

  明星展品:自由女神擎著火炬的手臂、柯林森蒸汽機、愛迪生四通路電報機、貝爾電話機……

  此屆世博會是一場徹徹底底的美國秀,僅美國專利局就展示了6萬張發明圖片和5000多個發明模型。因為新展品太多,亞歷山大格拉漢姆貝爾發明的電話機一開始沒有引起人們注意,直到巴西王子觀看了貝爾的現場展示,才驚奇地發現這其貌不揚的鐵玩意兒居然能“説話”。獲得這一屆世博會發明金獎的電話機,當時性能還不完善,音量微弱,通話聲音嚴重失真,聽筒兼做話筒。次年,愛迪生發明碳粒話筒,對貝爾電話機做出了實質性改良。貝爾自己也沒有放棄鑽研,1878年,他成功地在相距300多公里的波士頓與紐約之間進行了長途電話試驗。在日後眾多科學家的努力下,電話終於在通信領域獲得了廣泛應用。

  3

  埃菲爾鐵塔——

  法蘭西的符號

  時間:1889年

  地點:法國巴黎

  名稱:第4屆巴黎世界博覽會

  主題:紀念法國大革命100週年

  明星展品:埃菲爾鐵塔、戴勒姆四輪汽車、愛迪生留聲機、柯達民用膠捲……

  當年的世博會組委會如此闡述埃菲爾鐵塔設計方案中標的理由:“這個世紀即將結束,我們應該歡慶現代化的法蘭西的誕生!當時人們談到金屬和機械的高度發展,我們有理由把金屬和機械作為勝利的標誌。”埃菲爾鐵塔的建造採用了19世紀末最先進的鋼鐵結構技術,與當時其他的大型建築工程不同,鐵塔的所有部件是在車間裏造好的,每個部件事先都嚴格編號,鉚釘孔預先以1/10毫米的容差製作完畢,20個鉚接小組能夠每天裝配1650個鉚釘,沒出一點差錯。整個設計、分解、生産零件到修整的過程,顯示了資本主義初期工業生産的強大威力。這座高324米的鐵塔成為法國至高技術的符號,推動法國邁進了現代化強國。

  4

  新大陸的嘉年華

  時間:1939~1940年

  地點:美國紐約

  名稱:紐約世界博覽會

  主題:建設明天的世界

  明星展品:通用汽車的“未來世界”展示、電視攝影機、尼龍、塑膠製品……

  人類對移動速度的追求導致了汽車的發明與不斷革新,而汽車自首次在1889年巴黎世博會亮相後,其發展史就烙上了歷屆世博會的印記。當歐洲各國都捲入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泥潭時,美國奮起直追,開創了面向大眾的汽車革命新階段。1939年,通用汽車名為“未來世界”的展示,轟動了整個世博會。“未來世界”生動展現了對未來人類社會發展的精準前瞻,觀眾進入展廳後,坐在裝有嵌入式聲音系統的移動座椅上,能夠觀賞並感受30年之後美國城市的情景——暢通的7車道超級高速公路,車速可達每小時160公里。

  5

  探索太空制衡地球

  時間:1958年

  地點:比利時布魯塞爾

  名稱:布魯塞爾世界博覽會

  主題:科學、文明和人性

  明星展品:原子塔、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的模型、第一座核電廠的模型、渦輪—噴氣客機、電子音詩……

  在戰爭的廢墟上,人類不但要重建家園,而且要重建對進步的信仰。1957年10月4日,莫斯科時間22點28分,在蘇聯的拜科努爾基地,運載火車將直徑58釐米、重達83公斤的人造地球衛星Sputnik I送入太空。同年11月3日,蘇聯又發射了第二顆人造地球衛星,衛星上搭乘了一隻名為萊卡的小狗——這是生命首次進入太空的探索。不甘落後的美國于1958年1月31日發射了人類的第三顆衛星“探索者1號”,兩個超級大國由此展開太空競賽。在這屆“二戰”後的首次世博會上,蘇聯館展出的人造地球衛星模型成為參觀者注目的焦點,毗鄰的美國館卻並沒有展出相應的衛星技術,似乎是對近幾個月兩國在太空領域的競爭諱莫如深。但無論如何,太空技術由此拉開了序幕。

  6

  日本精工製造的

  路線圖

  時間:1970年

  地點:日本大阪

  名稱:大阪萬國博覽會

  主題:人類的進步與和諧

  明星展品:太陽塔、宇宙艙模型與月球石、IMAX技術、可視電話、電動汽車……

  經歷了戰後十五六年的經濟高速發展,1968年日本成為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經濟實體,大阪世博會的成功舉辦被視為日本國家現代化到來的標誌。在當時世界性旅行尚未普及的時代,歐美尖端技術以及時髦生活方式的展示,讓進入“小康”時代的日本國民大開眼界,也創造了參觀人次高達6422萬的歷史紀錄。本屆世博會展出了攜帶型傳呼機、無線電話、可視電話、電動汽車、磁懸浮列車、自動樓梯、360度球體影視、移動式穹頂體育館、區域性網路、原子精確鐘錶以及罐頭飲料、快速食品、低價位家庭式飯館、便利商店等尖端技術、用品和服務,此後迅速商業化和普及化,風靡日本。此後日本走上了追求精工製造的道路,東芝、富士、三菱、松下、日立等品牌的著名産品暢銷全球各地,世界開始進入“日本製造”時代。

  7

  機器人的聚會

  時間:1985年

  地點:日本築波

  名稱:築波萬國科技博覽會

  主題:人類、居住、環境與

  科學技術

  明星展品:各類特種機器人、雙足步行機器人、音樂機器人、無土栽培的番茄……

  工業界生産力的停滯帶來了機器人革命的最大動力。從1947年到1965年,美國的勞動生産率每年增長3.4%,其後的10年內增長速度下降到2.3%,70年代更是下降到1%以下。在築波世博會上,來自日本、美國和瑞典的科研機構展出的數十款機器人設計,大多是為專業項目設計的工作機器人,包括能夠爬樓梯的機器人、清掃機器人、機械零部件分類機器人、甲板除銹機器人和排險機器人。更大的震撼來自雙足機器人的展出。日本和美國同時推出雙足步行機器人,將機器人的倣人設計提升至前所未有的高度。世博會後,伴隨著電腦的發展,機器人工業進入了迅猛發展期,如今,機器人已經在工業、起居、戰爭和護理方面得到廣泛應用。

  8

  可持續發展的啟蒙

  時間:2000年

  地點:德國漢諾威

  名稱:漢諾威世界博覽會

  主題:人自然技術:

  展示一個全新的世界

  明星展品:日本館、荷蘭館、瑞士館……

  世紀之交的世博會旨在展示人類為達到可持續發展的目的而在經濟、社會和生態方面已經和將要採取的應對措施。主辦方對各個自建展館設計提出了可持續發展原則,世博會因此成為各種生態建築的展示場所。如日本館是建築史上規模最大、重量最輕的紙造建築,其骨架全由再生紙管構成,覆蓋墻面和屋頂的是一層半透明的再生紙膜,材料均可回收利用,體現了“零廢料”生態設計理念。荷蘭館由“屋頂花園”、“雨林”、“森林”、“根”、“園藝花圃”和“沼澤沙丘”6層疊加而成,有一個自給自足的風力發電系統和水循環系統。全新的自然空間組織形式和自主的能源系統,為城市空間未來的自然化問題提出了解答。

  1941年,英國造船廠

  前排左起:富蘭克林羅斯福、海勒姆馬克沁、托馬斯愛迪生和約瑟夫丹尼爾

  德軍裝備的馬克沁機槍

  1922年,美國斯克內克塔迪一家工廠的鍛造車間

  1851年,英國倫敦世博會展館內景

  1939年,紐約世博會,遊客在參觀格迪斯設計的1960年美國模型,右圖為吉爾伯特羅德設計的21世紀人類形象

  1876年,美國費城世博會展出自由女神執火炬的右臂

  1964年,紐約世博會上彼得肯傑爾斯基展示太空服

  1896年6月4日,亨利福特將他的第一輛汽車開上了底特律大街

  1889年建成的位於巴黎戰神廣場的艾菲爾鐵塔

  1939年,紐約世博會,手拿車模的“未來小姐”貝蒂克萊恩身穿“合成玻璃”製作的透明沙灘服

  20世紀90年代在圖書館使用電腦的孩童

  20世紀90年代的汽車自動裝配線

  1958年比利時布魯塞爾世博會的標誌性建築——原子模型館

  70年代日本可視電話

  美國洛杉磯高校學生阿利薩拉瓦西奧正展示她在社交網站Facebook的網頁

  2000年德國漢諾威世博會,德國館展示廢物回收利用的過程和技術

 

編輯:楊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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