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正操
“我一輩子,就是打日本,管鐵路,打網球3件事。”回顧百年的傳奇人生,呂正操老將軍只用了這樣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其實,這位老人一個多世紀的生活中蘊藏著無數傳奇——
百歲將軍呂正操的不老情
身體健壯,舉止靈便,談吐風趣,思路清楚,毫無龍鐘之態。難以相信,眼前的老人就是102歲將軍呂正操。從老人看似平淡的談吐中,我們讀到了一個傳奇人生。
鄉情:冀中名將心底默念兩個故鄉
從呂正操鄉音不改的談話,不難知他是東北人。1905年1月4日,呂正操出生在遼寧省海城縣唐王山後村,當時正值日俄戰爭,母親生他的時候,把他藏到隱蔽地方。戰後,南滿鐵路歸日本人佔有。南滿鐵路就從山後村西經過,和呂正操家的菜地緊挨著。少年時代,呂正操就目睹日本侵略者對家鄉人民的壓榨和殺害的情景。
上學時,老師曾給他取學名“正言”,他聽後感到不對心思,邊走邊琢磨,這言語的“言”字,跟軍事打仗沒啥關係。上學讀書為的是求知識,長大要當兵,操練好了才能打日本。於是,他打定主意,自己改名為“正操”。
為此,呂正操17歲那年參加了東北軍。也正是呂正操這個名字,在抗日戰爭時期,使日本軍隊聞風喪膽。
1937年10月14日,時任國民黨五十三軍一三○師六九一團團長的呂正操,率部在河北晉縣小樵鎮正式改編為“人民自衛軍”。人民自衛軍最初編為三個總隊,呂正操任司令員,李曉初任政治部主任,各級領導職務由共産黨員和進步分子擔任。冀中平原上,樹起了第一面共産黨抗日武裝力量的大旗。
呂正操率部改編後,進入冀中,與冀中地方黨組織會合,發展抗日武裝,創建了冀中抗日根據地。他説:“日本人沒有什麼了不起。”當問到他打過敗仗沒有,他笑了笑:“敵人來了,打不過就跑嘛。這就是敵進我退。”從百團大戰到“五一”反掃蕩,從桑園突圍到地雷戰、地道戰,冀中子弟兵打出了聲譽,打出了軍威。
抗戰開始前後,呂正操在冀中戰鬥生活了10年,他的隊伍和當地老百姓相濡以沫,魚水情深。冀中的父老兄弟姊妹視他親如家人,他也一直把那裏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至今聽到冀中的鄉音,仍感到格外親切。
戰後幾十年,呂正操時常懷念著冀中人民,前些年他還特意回到曾經戰鬥過的地方,和老房東促膝談心論短長,漫步在滹沱河畔,尋找當年的戰場。他説:“抗日時期,800萬人民,在黨的領導下,英勇鬥爭,前赴後繼,壯烈犧牲,最後贏得了勝利。我不過是和人民戰鬥在一起的普通一兵,在黨的哺育下,做了自己該做的一份工作。我常常想起失去的戰友和壯烈犧牲的冀中群眾,對他們表達無限的敬意和悼念。”他對那裏的人民,對那裏的村莊、河流、田野,甚至一草一木,都是深深地眷戀著。
友情:抗日名將與千古功巨的莫逆之交
在晚年,呂正操回憶説:“我和張學良是同鄉,他也是遼寧海城人,對我特別關照。”呂正操在張學良的衛隊當上士期間,張學良看他的字寫得不錯,便推薦他于1923年冬考取東北講武堂第5期。“他是講武堂第1期畢業的,當時任講武堂監督,因此我們不僅是同鄉,他還是我的長官和老師,儘管他只大我三歲半。”
從講武堂畢業後,呂正操在張學良身邊工作了一段時間,曾任他的少校副官、秘書、參謀處長、團長等職。
原以為扛槍就能打日本的呂正操,在東北軍裏,心情一直不盡舒暢。因蔣介石下令不抵抗,東北軍撤到關裏,離鄉背井,家破人亡,還受“亡省奴”之辱;東北軍長期受蔣嫡系部隊排擠、歧視和打擊,待遇很不平等;再加上西安事變後,逼蔣抗日的張學良被扣押,這一切使呂正操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要想抗日救國,只有跟著共産黨走,在舊軍隊裏是毫無希望的。
已秘密加入中國共産黨的呂正操,率六九一團走上抗日之路後,已被蔣介石軟禁起來的張學良,曾讓他的弟弟張學思轉告呂正操:“這條路走對了。”
1991年3月10日,張學良偕夫人趙一荻赴美國探親。5月23日,呂正操一行5人搭乘中國民航班機,飛向大洋彼岸,先到舊金山拜會了趙四小姐。5月29日上午,一行人在紐約張學良住地貝祖貽的太太家見到了張學良。呂正操剛走出電梯,便見張將軍站在公寓門口等候,張學良一眼就認出了呂正操,老遠伸出手。半個多世紀沒有見面了,兩人心情都很激動,雙手緊握,四目相對,沉思片刻,兩人問候,即進屋落座。
兩位老將軍精神矍鑠,思維敏銳,談笑風生,暢敘久別重逢之情。張學良幽默地説:“我可迷信了,信上帝。”呂正操隨口接上:“我也迷信,信人民。”張學良笑著説:“你叫地老鼠。”這指的是當年呂正操在冀中和軍民一起運用“地道戰”等形式,抗擊日寇侵略,開展遊擊戰的事。呂正操説:“地老鼠也是人民創造的嘛,我能幹什麼,還不都是人民的功勞,蔣介石、宋美齡都信上帝,800萬軍隊被我們打垮了,最後跑到臺灣。”張學良隨即插話:“得民者昌!”呂正操緊接著説:“那還不都是靠的人民群眾!”
之後,張閭蘅頻繁來往于海峽兩岸,為張學良和呂正操傳遞資訊。他們之間書信、口信、詩作唱和,往來不斷。
張學良過世後,呂正操在唁電中寫:“張學良將軍生則功蓋祖國,逝則重於泰山,無愧於祖國人民稱之為千古功臣、民族英雄的偉大稱號。”
愛情:“一號首長”讓“不可能”與自己風雨相伴
1942年,冀中軍區領導機關幹部慶祝元旦,同時為3對新人祝賀新婚之禧,其中一對就是呂正操和劉沙。劉沙後來回憶説:“真是一場別開生面的鬧劇,令人啼笑皆非。就在日本鬼子加緊掃蕩的關頭,軍區機關一片歡騰,分享3對革命伴侶新婚的歡樂!”
劉沙小呂正操13歲,自小即嚮往讀書自立、男女平等。她在北平上高中時參加了“一二九”學生救亡運動。1937年回到家鄉,參加黨領導的抗日工作,並和呂正操、黃敬、孫志遠等黨政領導在工作中常有接觸,漸漸地彼此熟悉。1941年冬,劉沙已是冀中區婦救會宣傳部副部長,自然是不少年輕人所追逐的“夢中情人”,而許多好心的戰友也為她穿針引線,她卻“按兵不動”,堅守防線。
當時,黃敬和婦救會主任白蕓很關心呂正操的婚姻。一天,黃敬託人捎給劉沙一個紙條,表示呂正操想同她談朋友。劉沙表示這事不可能。後在黃敬的反覆工作下,才帶著“不可能”的想法與呂正操見面。
呂正操對她説:“我們交換交換意見,談談彼此的觀點,誰也不能勉強誰嘛。”劉沙開門見山地説:“我認為我們不可能。因為跟大人物在一起,我受不了拘束,距離太大,我不習慣,恐怕合不來……”
“什麼大人物小人物的,都是共産黨員,能有多大距離?”他打斷劉沙的話,“説來説去,還是要擺開自己的觀點、想法再下結論嘛。”
兩人開始講些大道理,從馬克思主義的戀愛婚姻觀點,談到馬克思和燕妮的愛情生活。兩人取得共識:男女雙方必須平等相待,互相尊重,互相信任,夫妻間應坦率、真誠,來不得半點勉強。但是,劉沙還是覺得和“一號首長"(戰時代號)有一種無形的距離感。呂正操開玩笑説:“要説有距離,就是有一點不方便——我身後總有警衛,説話不方便。”説完,兩人都會心地笑了。
此後,他們敞開思想,多次深談。慢慢地,固執而矜持的愛情防線終於被突破,劉沙感到自己再三説過的“不可能”的事已經成為可能。於是,徑自找到區黨委組織部長劉亞球,單方面提出結婚申請並徵求黨組織的意見。
呂正操這樣的高級幹部,婚事需中央軍委和中央組織部批准。1941年年底,朱德和彭真來電,批准他們結婚。
由相知到相愛,最終結為伴侶,風雨相伴,他們的愛情大樹始終根深葉茂。即使在“文革”歲月,有人想在劉沙身上找茬,沒有得逞。呂正操在鐵道部關押期間,劉沙只能通過小女兒每天去探望他的爸爸,並送去精心製作的飯菜,保證營養,儘量維持健康……
就是這樣,他們在風風雨雨中相濡以沫,相攜同行。
真情:養生有道的百歲將軍
1990年9月23日,國際網球聯合會主席夏特聖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將國際網聯最高榮譽獎章,授予一位85歲的中國老人。他就是時任中國網球協會主席的呂正操。
“我一輩子,就是打日本,管鐵路,打網球3件事。”回顧百年的傳奇人生,將軍只用了這樣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呂正操打網球的歷史可以上溯到上個世紀20年代。即便是戰火紛飛的年代,他也能找到打網球的凈土:在村頭的打麥場拉上網子,就是上好的網球場地。這是呂正操他們打仗間歇最好的娛樂。
上世紀50年代的北京網球場還很少,那時會打網球的人也很少,他就請來民主黨派領導人余心清和老教練們一起打。為了組建中國網球隊,呂正操一直催問賀龍元帥:“什麼時候成立國家網球隊?建設場館要錢我們沒有,要人要物我們還有辦法呢!”後來,他又找到同樣愛打網球的北京市的領導萬里,共同修建了北京最早的先農壇和體委訓練局網球館,使國家隊有了自己的網球訓練館。
前些年,呂正操還每週打四五場網球,每場一兩小時,運動量頗為驚人。不過,愛好網球的呂正操也曾有8年時間從來沒有摸過網球拍。那是“文革”年代,他莫名其妙地被打成“東北叛黨集團”的頭子和與彭真、林楓結成反林彪的“桃園三結義”小集團,遭到非法關押。當時,毛澤東主席告訴周恩來總理“要保呂正操”,江青一夥多次壓著不辦,直到1974年毛澤東指示限期“八一”見報,呂正操才得以恢復自由。“那段日子可真難熬啊,連勞動的權利都沒有。開始時,書都沒得看。”呂正操恨恨地説道。後來,還是因為他對專案組發火了,他們才允許家裏送來一批馬、恩、列、斯、毛的著作,有書讀了,便沉下心來學習,寫了不少讀書筆記。
呂正操讀書很隨意,涉獵很廣。書架上的理論書刊、《中國大百科全書》、《資治通鑒》等赫然醒目。他自稱是雜家,哲學、經濟學、歷史、文藝等書籍都看,廣聞博覽。他説,他買書都是為了讀,而不是收藏。當有人送他精緻的名著收藏本的時候,他總是轉贈給圖書館。
他還喜歡打橋牌,曾和許多橋牌高手較量過,據內行講,他的橋牌技藝相當有水準。
坐在眼前,無法知道他已是一位百歲將軍。養生秘訣是什麼呢?他説:“人體各部門都是用則進、不用則退,因而平時既要注意鍛鍊身體又要注意活動腦子,這樣才能有效地延緩衰老。”呂正操活動腦子的方法是讀書看報、下圍棋、打橋牌、寫作等等,閒暇之時他也愛聽聽京劇,樂在其中。
説到子女中有沒有繼承自己軍事生涯的或鐵路事業的,呂正操説:“我什麼也不要求,讓他們自由自在,婚姻也好,工作也好,我都是放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