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文章
 
 
尋訪孫中山先生三次履京的流光碎影

  時間:2006-11-12 11:55    來源:     
 
 

  

  宣南珠朝街5號,因孫先生而得名的中山會館在拆遷的瓦礫中倖存

  140年前的今天 孫中山生於廣東香山縣翠亨村———

  孫中山,清同治五年十月初六,生於廣東香山縣翠亨村農人之家,為家中季子。

  那是1866年11月12日,一百四十年前的今日。

   7歲入私塾,14歲受長兄孫眉接濟,隨母乘輪船赴夏威夷,始見“滄海之闊”。而後檀香山就讀、香港學醫。24歲開始懸壺濟世于廣州、澳門。至此,這個南方人的人生看上去都相當平凡。

  直到28歲那年,孫中山第一次履及北京。

  1894年六七月間,年輕的孫文“偕陸皓東買舟北上”,欲上書被時人認為開明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寄希望於通過他影響清 廷、改造中國,然最終被李鴻章“借辭軍務匆忙”拒見。

  旋即,孫中山偕陸皓東由津抵京,第一次遊歷北京“以窺清廷之虛實”。29年後的1923年,他在香港大學演説時言及:“最後至北京,則見滿清政治下之齷齪,更百倍于廣州。”

  半年後,1895年2月12日,孫中山在香港中環士丹頓街13號正式成立了“香港興中會總會”。自此成為中國近代史上最堅定的一個革命黨。那一年,他29歲。

  那之後,窮孫中山一生,他還曾兩次蒞京:1912年那次,他在北京湖廣會館成立了國民黨;13年後,59歲的孫中山在北京走完了他生命最後的征途。

  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逝世于北京鐵獅子衚同23號行轅。其年,宋慶齡只有32歲。

  2006年11月的秋天,陽光很溫暖,我們試圖尋訪孫中山先生留在京城的痕跡。它們是老前門火車站那個連指針都沒有的大鐘,是湖廣會館一張今人費盡思量的老照片,是協和醫院病案室一份紙頁發黃的英文病理報告,是今天的張自忠路23號院重門緊閉後面一個為夫為父為領袖者在彌留之際對妻小部下顧念體貼的故事,是香山碧雲寺白塔頂上一棵他親手扶植過的樹。

  北京不是他的故鄉。但是今天,以他名字命名的公園在冬天裏開滿了鬱金香。

  140年白雲蒼狗,逝者如風。彪炳偉業之外,一個偉大的人還可以有些什麼值得我們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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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門火車站

  老鐘樓大鐘細數過他的生命時刻如今卻已沒有表針。

  在前門東大街東側,100歲的老前門火車站而今只是一個空殼了。但它真是很好認,尤其夜晚亮起燈來,很美麗。

  它是中國第一座火車站,歐式的建築,至今完整。大清光緒27年(1901年),于京師正陽門破土動工。1906年正式啟用,總理衙門定名“直奉鐵路正陽門車站”,開中國鐵路客運之先河。直至1958年,一直是北京最大的車站。當年的人們,都是從這裡下車進入北京的。最後的孫中山就是從這裡來到和離開北京的。

   1924年10月,馮玉祥等發動北京政變,推翻曹錕政府。孫中山接受邀請,決定北上,共商國是。11月13日,孫中山偕夫人宋慶齡由廣州啟程北上,于12月4日抵達天津。當夜病發,只得留津醫治。12月31日,孫中山扶病自津抵京。

  據上海《民國日報》及上海《申報》報道:“下午四時許,專車抵達前門車站時,受到北京各界二百餘團體約三萬餘人的熱烈歡迎。”三萬人歡呼、五色旌旗漫卷和二百五十六萬傳單漫天飛舞的景象不需想像,而更讓人難忘的,或許是一個重病領袖的親民和慈藹。

  鹿鐘麟寫過一篇《孫中山先生到北京的時候》,載于1956年11月5日的《團結報》:

  當時,我是北京的警備總司令,奉馮先生(馮玉祥)命令,歡迎孫先生,並負責保護孫先生。我很擔心對孫先生難盡保護之責,就驅車跑到永定門車站,想請孫先生在那裏下車,免得發生意外。

  孫先生躺在車中,面容憔悴,説明他的病已經是很重了,但是他不同意我的安排,他説:“我是為了學生們為了民眾而來的,請不必擔心,學生擠著我也是不要緊的。”真出乎我意料之外,車進揚旗,學生的秩序立時就自動整理好了。每個人都嚴肅而恭敬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也沒有一個人説話。

  3個月後,孫中山病逝于北京。他遺囑將遺體葬于南京紫金山。

  四年後,1929年5月26日,孫中山靈櫬由西山碧雲寺起錄,出正陽門至東車站。移靈送殯長列浩浩蕩蕩,秩序井然。兩旁人行道上朝靈櫬肅立致敬者,多至三十萬人,為北平空前盛舉。

  28日抵浦口,同日渡江,安抵南京。6月1日舉行奉安大典,孫中山靈櫬安葬于紫金山中山陵。

   今日,前門火車站舊樓尚在,當年為孫中山細數過那些生命時刻的老鐘樓大鐘卻沒有表針。負責人苦惱地説:“誰能把大鐘修好啊。”火車站裏沒有了老站臺,成了天南海北小商販辛苦搏命的戰場。除了東西兩面外墻上“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的字樣外,看不到一點對它歷史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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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廣會館

  湖廣會館至今為孫中山保留著他當年曾在裏邊休息過的房間

  孫中山五次光臨的歷史是湖廣會館最耀眼的榮光。

  這一陣子,位於虎坊橋路3號的湖廣會館正忙著它的200週年大慶。

  它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明萬曆年間,住過許多高官名人。嘉慶十二年(1807年),重修成湖廣會館。湖廣會館裏留下了許多匾,僅狀元、榜眼、探花匾就有31塊之多,昭示著當年來京趕考的鄂湘兩地以及廣東北部的舉子們,有這麼多人金榜高中。但即便如此,民國元年(1912年)孫中山五臨湖廣會館的歷史,依然是它最耀眼的榮光。

  那年,孫中山先生應袁世凱之邀,赴京共商國是,于8月24日下午5時抵京,9月17日離京。其間他曾5次履及湖廣會館:

  8月25日上午是同盟會的歡迎會。“樓上樓下擠滿了人。孫中山發表演説,明言今後搞建設也是群策群力,方能成功。要以調和黨見、容納異才為宗旨。與會3000人熱烈鼓掌,歡聲雷動。”

  下午1時,同盟會、統一共和黨、國民促進會、國民公黨、共和實進會等五政黨合併組成國民黨,于湖廣會館舉行成立大會。

  第三次是8月30日下午,北京學界約3000人在湖廣會館集會歡迎孫中山。孫中山先生登臺演講:我希望我國的學生能夠滌除以前的舊思想,早日將公僕義務擔在肩上。

  第四次,9月4日下午,共和黨在湖廣會館召開歡迎會。那天下雨,孫中山先生準時蒞會,併發表了演説。他在演説中解釋了國民黨的三民主義。

   最後一次是離開北京之前兩日,9月15日參加國民黨的歡迎大會。

  匆促的行程中有一個細節,可能注意和知道的人並不多。據上海《民立報》1912年9月2日載:孫中山抵京後,袁總統特諭步軍統領內外巡警總廳,凡先生出入,除派馬隊侍從外,沿途均派軍警護衛,斷絕交通。

  25日早,孫中山由行臺至湖廣會館赴同盟會歡迎會,見途中並無行人,深為詫異。回行臺後,即詢之招待員傅良佐、王賡等,始知袁總統如此盛意。孫告以“鄙人雖係退位總統,不過民國一分子,若如此,即非所以開誠見心,且受之甚覺不安,應即將隨從馬隊及沿途軍警,一律撤去,俾得出入自由。如大總統堅執不肯,則鄙人小住一二日即他去矣”。傅、王當以先生之意由電話稟明袁總統,袁以恭敬不如從命,遂飭令將軍警撤去。是日下午,先生復至湖廣會館出席國民黨成立大會,即屏去一切護衛,任商民瞻仰,輿論歌誦不置。

  今天在湖廣會館,他當年可能休息過的一個房間,人們為他精心地保留著。94年前的9月4日那天會後,孫中山與歡迎他的人們留下了一張闔影,而今被驕傲地挂在湖廣會館的陳列室裏。但是副總經理張亞君説他們誰也不能確定那張照片的背景究竟是湖廣會館的哪一個建築,畢竟200年世事變遷,極盛之時曾佔地達4萬平方米的湖廣會館已經大大縮水,連院裏的鴿子都無處展羽,肥胖到讓人懷疑它們還能不能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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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協和醫院

  沉疴在身的孫中山總是對每一個大夫微笑示意。

  1925年1月21日,孫中山病情惡化。

  當時他住在北京飯店,當年的德國醫院護士何芬被派往護理。31年後,何芬對《工人日報》記者回憶:

  每天清晨,我一跨進病房,中山先生就很有禮貌地對我説:“早安”!傍晚,當我離開病房的時候,中山先生也要説聲:“晚安”!每次量體溫、試脈搏或是喂藥以後,他都要説:“謝謝你”!有一次,他燒得唇幹舌焦,我用藥棉蘸涼開水潤他的嘴唇。這時,他雖然難受得兩眼睜不開,也不能説話了,還合掌向我表示謝意。

  中山先生的病癒來愈沉重了,他徵求我的意見,願不願意晚上就在這裡歇宿,有事好找我。我當然答應了。可是,一連幾個晚上都沒有人來叫醒我。原來中山先生怕我白天工作累了,晚上要好好休息。

  在北京飯店,請來許多醫生為中山先生治病。有位德國醫生建議請中山先生住到東交民巷的德國醫院去,被先生拒絕了,他説:“東交民巷是租界,我不去”!最後,還是住的協和醫院。

  1月26日,孫中山入住協和醫院,當日即施行手術割治。據《哀思錄總理葬事籌備委員會關於孫中山病狀經過情形報告》(1925年)載:

   ……至二十六日上午,協和醫院外科醫士復往診治,知形勢益惡,決為危殆,當經商之宋夫人及左右,亦不能決,最後及逕請先生自決,先生慨然允之。由是先生遂於是日下午三時,以擔架由北京飯店移入協和醫院施行手術。……手術後移入三百零一號病室。

  今天協和醫院舊琉璃瓦頂的老樓尚在,孫先生當年的病房依舊在使用。我們不得近前,只能遠望那燈光昏黃的長長走廊。

  當年在那個病房裏,沉疴在身的孫中山是一個配合的病人,表現出高度的耐心,還總是強忍腹部劇痛,對每一個大夫微笑示意;他還是一個顧念自己妻子的夫君,據上海《民國日報》1925年2月7日報道:“是日,先生安慰宋氏謂:余誠病,醫者亦誠無如余此病何!但余所恃以支援此身者,夙昔即不完全恃醫,而恃余自身之勇氣。余身信余之勇氣必終戰勝此病,決無危險。”

   81年後的今日,協和醫院的病案室裏,還保留著孫中山一份13頁的病理報告,英文,編號9954,上面的名字是“孫逸仙”。那份詳盡的病理報告揭示著一種可能———孫中山先生其實是死於膽管癌,而並非傳説中的肝癌。

  馬家潤老人76歲了,他1950年就到協和病案室工作,退休之前當了13年病案室主任。鶴發童顏的老人有著驚人的記憶力。“老協和一共就丟過4份病案。孫中山先生的病案是1942年3月二十幾號經當時協和圖書館一個叫趙亭范的工作人員之手,被日本人借走的。”解放後廖承志辦公室都還曾跟日方追索過,未果。他至今記得那張兩張名片大小的白卡紙寫的借條。但是那張借條後來也散佚了。2002年曾有過一個“孫中山與北京”展覽,孫中山先生逝世前病歷及病逝後的屍檢報告複製品在這裡首次向海內外披露。

  協和病案室現在的主任劉愛民也有一個終生的遺憾。七幾年的時候,他們一批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被分派去整理醫院陳年的放射科的片子。“把片子撤出來送去煉銀,封套留下來做病案的封面。”劉愛民主任至今都記得那一天滿室瀰漫的塵土,“幹著幹著,我抽出一張,我會羅馬拼音啊,拼出那名字是‘孫逸仙’,我叫出來:‘這是孫中山先生的片子!大家都別動,千萬別動!’”那日他小心放到旁邊桌上的孫先生的X光片子,共有十幾張。“但是我那時候二十五六歲,人微言輕,而且當時大家都幹瘋了。等到後來一找,那些片子都沒了。該是混到其他片子一起了,從1921年開始的山一樣的放射片子啊,找也沒法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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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獅子衚同23號

  彌留之際對夫人説“我之所有即汝所有”。

  孫中山先生在鐵獅子衚同23號走完了他人生最後的日子。

  1925年2月3日,德醫克禮、美醫泰爾和協和醫院代院長劉瑞恒等將病症真情告訴孫中山,“孫先生聽之甚為安靜,而精神倍增勇敢”。

  2月6日,協和醫院開始用鐳錠治療,以減輕孫中山的病痛。

  2月18日,鐳錠治療四十余小時仍無效果,西醫斷為絕望。“先生以在院既受西醫診視,而陰服中藥,是不以誠待人也,堅主出院始服中藥,乃決議出院,遷居行館”。是日,孫中山自協和醫院移往鐵獅子衚同23號行轅(原民國外交總長顧維鈞宅)。

   他的侍從副官李榮筆下的《總理病前後》記錄下那些讓人心酸的瞬間。3月11日至下午四時三刻,孫中山呼喚長孫阿平(孫科之長子)到床前,“總理緊握其手撫之曰:‘乃公病劇,小子毋攏我,待病瘥當偕汝出遊’。”

  孩子出門後,孫中山先生可能是實在痛楚難當,喚來待從李榮和馬湘,“命榮緊抱其頭部,馬湘捧其雙足,將全身提放地下。夫人聞言,以英語問總理曰:‘親愛的,汝要如何’?總理説:‘我要在地上一睡’。夫人答:‘地下冰冷睡不得的’。總理説:‘我不怕冷,最好有冰更妙’。夫人聞言,側面垂淚,悲愴不已。總理説:‘達齡(即‘親愛的’之西語),汝不用悲哀,我之所有即汝所有’。夫人答:‘我一切都不愛,愛者惟汝而已’。言時更咽,微頓其足。總理答:‘此即難言’。夫人益悲,淚如雨下。”

  到3月12日,“晨一時,即噤口不能言。四時三十分,僅呼‘達齡’一聲,六時三十分,又呼‘精衛’一聲。延至上午九時三十分,一代偉人,魂歸天國。”

   2006年,鐵獅子衚同23號的門牌已經是張自忠路23號。緊閉的朱門前石獅靜默,沒有“孫中山行轅”的任何痕跡。朱門後的院落裏而今是某機關單位。但是連看上去才十幾歲的外地小保安也知道這裡原來是“孫中山行轅”。工作人員告知那深宅大院裏面已是物是人非,原來的房子都沒有了。“我也願意大家記得孫先生,多棒的人啊,帥哥!跟周總理一樣,了不起的人物!”

  西山碧雲寺

  孫中山曾親手扶植的柏樹在他身後已是青翠茂盛。

  依孫中山先生保存遺體的遺囑,1925年3月12日,孫中山遺體被移至協和醫院施行保存手術。

  15日入殮,因當時蘇聯贈送的玻璃蓋鋼棺未運到,因此暫殮于西式玻璃蓋楠棺內。

  19日,孫中山靈櫬自協和醫院移往中央公園(今中山公園)社稷壇大殿。據記載,“到十時許,(送殯人士)到者愈多,由協和醫院至中央公園幾無一片隙地,總計約十二萬餘人,實為北京空前未有之盛舉。”

  24日發喪,在中央公園舉行公祭。到4月1日下午,公祭處共收花圈七千余個,輓聯五萬九千余幅,橫條幅五百餘件。前往瞻仰孫中山遺容及簽字留名的弔唁者達七十四萬餘人。

   4月2日發引,靈櫬由中央公園移往西山碧雲寺

  石塔暫厝,行奉安大典,“參加送殯的群眾,約三十余萬人。從西直門一直送到碧雲寺的還不下兩萬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各大中學校學生、民眾和國民黨官兵”。

  2006年11月10日黃昏日落時分,西山碧雲寺岑寂無邊,惟有銀杏葉靜靜飄落。在孫中山紀念堂前遇到半百之年的北京人潘先生,一望便知是老香山客。潘先生告訴記者他家住西直門內,坐公交車過來,快車也要走40多分鐘。我們一起沉默,在心中想像81年前那幾萬送靈人如何把淚灑滿這段路途。

  當日,在西山碧雲寺停靈4年之後,1929年5月,孫中山靈櫬將被移往南京紫金山。

  在碧雲寺金剛寶座塔塔頂,有一株九龍柏。其下有碑以志舊事:“民國初年,孫中山至此,見該樹瀕於枯萎,曾親手清理積石,扶植此柏。1925年孫中山逝世後,靈柩曾暫厝塔內。1929年移靈前,孔祥熙再觀此柏已是青翠茂盛,特撰寫‘總理親手扶植塔頂側柏記’以示紀念。”

  “孫中山先生是死了,而且是失敗了,他卻有一件極可寶貴的遺物給了我們:這就是他的理想!雖是死了,他的理想卻還活著:雖在生前是失敗了,在他死後,他卻是要成功的。”張聞天《追悼孫中山先生》的話字字鏗鏘。

  南望,西山的楓葉正紅。鐘聲響起,山風落下。

  (本版部分資料摘自黃宗漢、王燦熾編著《孫中山與北京》一書,湖廣會館李思女士提供)


(來源:北京青年報)

編輯:齊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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