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家譜、辛棄疾畫像和辛棄疾嫡孫墓誌銘,驚現江西上饒鉛山縣,這3件文物均達國家二級以上文物,將為揭開辛棄疾800年前魂歸江西提供珍貴材料,也為今年辛棄疾逝世800週年的祭日到來,獻上了一份厚禮。”11日,江西上饒鉛山博物館對外發佈這一消息。
辛棄疾生於金宋亂世,一生留世600余首詞,被後人譽為一代詞聖。辛棄疾原本出生在山東,那麼,辛棄疾800年前為什麼選擇隱居江西?
11日,本報記者與江西師大江右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鄭小江一起特赴江西上饒,循著遠去了的歷史風塵,了解這位先賢壯志難酬終生悲愴的心路歷程以及背後鮮為人知的故事——

一代詞聖緣何選擇隱居江西
從南昌驅車3個多小時,記者來到了一代詞聖辛棄疾隱居地江西上饒鉛山,下車後,記者進入鉛山的陳家寨村後,沿著雜草叢生的田間小路,步行約1公里,就到了陽源山。辛棄疾墓坐落在半山腰上,墓前有兩根水泥柱,刻著一幅楹聯“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忝冀南宋莫隨鴻雁南飛。”
那麼,一代詞聖800年前緣何選擇隱居江西,並最終魂歸江西上饒?江西師大江右文化研究中心的鄭小江教授,為我們揭開了其中秘密。
據鄭小江介紹,36歲那年,辛棄疾就與江西結緣。有詞《菩薩蠻 書江西造口壁》為證:
“鬱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這首寫于南宋1176年,其時辛棄疾36歲,在贛州任江西提點刑獄(主管司法並兼管農桑)時所寫。
鬱孤臺即現在江西贛州市西南處一著名景點,詞中的清江就是現在的贛江。鄭小江介紹了這首詞的創作大致背景: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由於南宋小朝廷腐敗無能,金兵趁機大舉南侵。金兵兵分兩路,一路下建康,陷臨安,猛追高宗,直搗福建。另一路從湖北進軍江西,緊追隆祐太后,隆祐由南昌倉猝南逃,直到贛州才得到喘息機會。
當時辛棄疾在江西贛州任職,路過江西萬安的造口,觸景生情,由鬱孤臺下流過的悠悠贛江水,聯想到當年逃難人民的血淚,想到淪陷的中原,禁不住産生了江山破碎卻無法收復的悲痛。
“辛棄疾的這種恢復河山,反對妥協投降與主張抗金的思想,貫穿他的一生,但由於當時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防抗金志士有如防賊,這註定了辛棄疾一生壯志難酬,難逃悲愴的生命結局。”鄭小江為辛棄疾頗為感慨。
在鉛山鵝湖書院,辛棄疾展館印證了鄭小江的説法。據史料記載,辛棄疾出生時,北宋淪亡已13年。1161年金朝大主完顏亮徵兵40萬,親自督師大舉攻宋。當時淪陷區有很多人自發起來抗金。
當時就有濟南農民耿京等人,舉義旗入東山,成為北方義軍中聲勢最為浩大的一支。這時年僅22歲的辛棄疾,也聚眾2000余人起義反金,隨後率部加入耿京軍隊,並被任命為掌書記(掌管全軍的書檄文告)。
後來,金朝逐漸強大穩定,北方各地義軍的處境日益艱難。此時辛棄疾向耿京獻計,和南宋官軍遙相配合抗擊金朝,耿京接受了他的建議。
於是1162年,耿京派23歲的辛棄疾,往宋廷“奉表歸附”的使團前往接洽。義軍使團受到南宋行朝的高度禮遇。辛棄疾一行到達的當天,宋高宗趙構即立時引見,並對辛棄疾等人授以官銜,讓他們仍回山東去向耿京傳達朝廷的旨意。
但是此時的起義軍內部由於出現了叛徒,雖辛棄疾把叛徒抓回並就地正法,但是義軍已經潰散,無奈辛棄疾只能在南宋留了下來。
辛棄疾南投宋廷時,還只有20齣頭,雖然在北方義軍大營裏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但起義南歸後,卻只是一個沒有根基、未經科甲的“歸正人”而已。
這註定了辛棄疾壯志難酬,他先後寫了大量的奏疏,主張收復河山,但他所提出的抗金建議,均未被採納。
這讓辛棄疾憤懣不已,根據辛棄疾年表顯示,36歲時辛棄疾正式來江西任職,但隨後又到福建等地任職,那麼辛棄疾最後為什麼選擇了隱居江西上饒呢?
“除了與辛棄疾的老家山東濟南淪陷的原因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江西的山水吸引了辛棄疾。因為山東濟南有72泉,是著名的泉城,而辛棄疾歸隱江西時,在上饒發現了一泓清澈的泉水。”特從武漢前來拜祭辛棄疾的華中師範大學文學研究所所長張三夕博士如此解釋。
辛棄疾發現的泉水,是一泓盪漾在前後兩眼石潭之中的清泉,泉邊天生一方大青石,平潔可人。1186年,辛棄疾發現此泉,即一見鍾愛,流連忘返。於是,他將此泉及房屋商購門下,又因泉形似瓢而命名瓢泉。
或許是心靈深處,辛棄疾還是忘不了山東濟南那一彎彎的泉水,但那時的濟南是淪陷區,辛棄疾有家不能回,這是一種無奈,更是一種悲情。與其説是江西的山水讓辛棄疾留了下來,還不如説是上饒的瓢泉,勾起了辛棄疾對家鄉無限的懷念與眷顧。
詞作緣何多在江西歸隱後而作
辛棄疾一生留世600余首詞,被後人譽為一代詞聖,其中在江西作詞462篇,佔辛詞總數73%,那麼辛棄疾在江西詞作緣何多達400多首?
這是辛棄疾的一種無奈與悲情。”張三夕博士認為,結合最新發現的辛棄疾家譜,可以找到其中答案。
史料記載,辛棄疾隱居的瓢泉在江西上饒鉛山縣東二十五里。這裡泉水清冽,風景優美。光宗紹熙五年(1194)七月,辛棄疾遭彈劾,被解除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撫使的職務後,便來這裡隱居。
辛棄疾從43歲到63歲。這期間除了53歲至55歲一度去福建任職外,兩次遭彈劾,有18年在江西家中度過,是他一生被迫歸隱時期。
鄭小江教授認為。因為辛棄疾一生主張抗金收復河山,但是南宋小朝廷根本沒有這個打算,所以這註定了辛棄疾不可能得到重用,屢次得不到朝廷的賞識,還處處遭到投降派的打壓排擠,讓辛棄疾痛苦不已。
“辛棄疾生命最後的20餘年裏,是被迫歸隱的,無奈的他只能寄情田園,留戀山水,追慕陶淵明,寫了大量田園詞,山水詞,在清冽的瓢泉與峻美的山水之間,排遣心中的苦悶,暗自舔拭受傷的心靈。”張三夕如此認為。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裏説豐年,聽取蛙聲一片。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這首題為“夜行黃沙道中”的詞,就是辛棄疾閒居上饒時所寫。
張三夕教授認為,辛棄疾這首詞描寫了農村夏夜景物,有明月、清風、小雨,有蟬聲、蛙聲,還有稻花的香氣,在寧靜的氣氛中蘊含著一片生機,反映作者對農村生活的恬靜心情,是辛棄疾追幕陶淵明的一個例證。
另外,辛棄疾的《稼軒長短句》中,不乏有靈感翻飛的田園恬靜之作。如“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清平樂》)等等。可以説是瓢泉給予了辛棄疾創作的靈感,是歷史造就了辛棄疾的無奈與悲情,辛棄疾只能寄情山水,在山水之間撫慰傷痛與憤懣,找到了一條心靈歸依之路。
一代儒宗朱熹緣何爽約辛棄疾
辛棄疾隱居上饒,曾留下一段歷史懸案。那就是辛棄疾與南宋另一位著名詞人陳亮,欲邀一代儒宗朱熹參加“鵝湖之會”。但是這次相會歷史沒有詳細記載,加上朱熹的爽約,而沒有實現,所以研究界關於朱熹這次沒有前來的爭議很多,但此次伴隨著江西上饒發現了大量的辛棄疾家譜、辛棄疾畫像和辛棄疾嫡孫墓誌銘,這一歷史懸案終有定論。
據鵝湖書院資料記載,南宋淳熙二年(1175),當時的著名學者朱熹、呂祖謙、陸九淵陸九齡兄弟,曾聚會在這所寺院裏,進行過一次中國思想史上影響最為深遠的討論,這就是“鵝湖之會”。
13年後,辛棄疾與陳亮約朱熹,欲再次在鵝湖相會,但是辛棄疾與陳亮在鵝湖苦等朱熹10多天,也沒有等到朱熹。那麼朱熹為什麼沒有前來?張三夕博士為大家揭開了這個謎團。
張三夕博士認為,朱熹這次爽約的主要原因,其實是朱熹不願意捲入一場政治風波,因為辛棄疾當時已成為一位知名詞人。辛棄疾在上饒隱居期間,也有一批與辛棄疾氣味相投的文人士大夫,倒也並不寂寞。最為重要的是,辛棄疾一直主張收復中原,報仇雪恨,得到南宋一些著名思想家的認同。這中間就有抗戰派代表人物陳亮。
張三夕博士認為,陳亮欲與辛棄疾一樣,一生志在抗金複國,陳亮多次向孝宗上書獻策:“應移都建業,而以荊襄為戰略要地。”同時選擇武將方面的“非常之人”,帶領大家一同抗金,另外應建議:“東西馳騁以定禍亂不必專在武臣”,這就是需要文臣方面的“非常之人”了。當時的朱熹以其學術聲望自是儒臣自豪,從這一點不難理解辛棄疾與陳亮苦等朱熹的到來。
“顯然這次會見具有更重大的背景和原委,不能僅僅局限在詞壇唱酬之內,而是一次有可能影響南宋王朝歷史進程的會見。”張三夕博士如此分析認為。
張三夕的分析,在辛棄疾《祭陳同父文》中得到印證。辛棄疾在《祭陳同父文》特意點明:“與同父憩鵝湖之清陰,酌瓢泉而共飲,長歌相答,極論世事……”這已透露出會見討論抗金複國大計的政治性質。
而當時朱熹深深明白,南宋小朝廷是不願意抗金的。可以説朱熹對當時的形勢洞若觀火,所以朱熹為了不捲入一場政治風波,採取回避的態度。朱熹自己給陳亮和辛棄疾的來信中,解釋了這次不能前往的理由。朱熹告訴辛棄疾與陳亮,自己家中新種了菊花菜,如果外出就吃不上菊花菜。
“這明顯是個牽強藉口。”張三夕認為,朱熹當時也是一代名人,到那裏都能吃上菊花菜,面對辛棄疾與陳亮的一再邀請,朱熹最後不得不攤出底牌,來信明確告訴辛棄疾與陳亮,一群文人坐到一起,幹不了抗金複國的大事。後來的結果表明,朱熹的分析是正確的,但是這對辛棄疾來説,不能不説是一場遺憾。
辛棄疾緣何深受後人尊崇
開禧三年(1207),68歲的辛棄疾在瓢泉一病不起。當時,南宋朝廷北伐抗金失利,授以辛棄疾兵部侍郎等職任,望辛棄疾出山收拾殘局。但是那時的辛棄疾已力不從心了。當詔命達到瓢泉時,68歲的辛棄疾“大呼殺賊數聲”之後,于農曆的9月10日離世而去。其墓葬于江西上饒瓢泉之西七都(今陳家寨)虎頭陽原山中,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稼軒墓。
1959年,辛棄疾墓被認定為江西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每年的清明有來自全國各地的炎黃子孫,前來憑吊這位先賢。如今濟南的辛稼軒紀念祠、辛棄疾故居已對外開放;在江西鉛山,辛稼軒墓列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辛棄疾瓢泉故居所在八都鄉命名為稼軒鄉;在湖南長沙,他當年在此創建飛虎軍的飛虎寨遺址業已恢復,辛棄疾廣場、辛棄疾塑像相繼建成……那麼是什麼原因,使得800年後,辛棄疾無論是在故鄉還是在異鄉,都受到人們的愛戴和尊崇?
“辛棄疾這一文化名片應該重點打造,因為辛棄疾不僅屬於江西,更是中華民族的一個文化符號。”鄭小江如此評價,鄭小江甚至認為,辛棄疾對當今構建和諧社會,反腐倡廉都有借鑒意義。
因為據最新發現的辛棄疾家譜記載,辛棄疾死後“家無余財,僅遺詩詞、奏議、雜著書集而已。”而這些在辛棄疾的一首詞《最高樓》中得到印證。在這首詞中,辛棄疾有一小段序:“吾擬乞歸,犬子以田産未置止我,賦此罵之。穆先生,陶縣令,是吾師……”
據詞及小序可知,辛棄疾當時因為官場上的失意,打算辭官,但那不曉事的兒子極力反對,認為家中田地、房産還未購置齊全,子孫認為,辛棄疾應趁著在位,多利用職權,牟取財富。鋻於兒子們的這種想法,辛棄疾便作了這首詞狠狠教訓了子孫們一通。“辛棄疾這種高風亮節,到今天依然有強烈的現實意義。”鄭小江表示。
今年的10月3日,是辛棄疾逝世800年的祭日。目前,江西省有關部門,正在為這一天的到來籌備相關活動,當地政府也把辛棄疾墓與辛棄疾廣場的建設,列為招商項目。
“我完全贊同鄭小江教授的説法,辛棄疾不僅屬於江西,更屬於全中國,是不可複製的文化資源,現在我們努力把‘稼軒’打造成一張江西的文化名片。”臨走,江西上饒的一位官員如是説。(洪懷峰) (來源:資訊時報)
編輯:齊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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