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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山神木

時間:2010-07-28 13:44   來源:湖南日報

  春節後,我來到臺灣阿里山深處,驚訝那裏竟有一個“樹靈塔”,説是裏頭安息著神木——紅檜的靈魂。

  塔高5米以上。我猜想設計者本意是想把塔做成樹型,塔的底座呈圓形,臺階般依次往上縮減,一共五級,這是他想像中的樹根;臺階上豎著塔的主體——圓柱,這是樹榦造型;頂上是一個小小的環形蓋,這當然就象徵著樹梢。我不知設計者——一個日本人是傚法西方意象派還是按他們民族傳統審美觀而作,這塔碑在我看來更像一顆炮彈:塔座就是炮彈的底火,塔身就是炮彈的主體,塔尖就是炮彈頭了。是歪打“正”著還是冥冥之中某種力量的牽引,設想中的被奪走有形生命的樹靈竟變形為殺伐它們生命的利劍,設想中的祭奠弱者的神壇更像表彰強者暴力的牌坊。

  樹靈塔,“建於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日本人開發阿里山,大量砍伐樹木。感於有生之物皆具靈性,乃樹塔以慰靈性。其地基一圈圈代表樹的年輪,旁刻痕代表鋸木痕跡。”塔前石碑上這簡短的文字將我帶到了當年:中日《馬關條約》就像電影《阿里巴巴》裏“芝麻開門”的咒語,日本人憑著它打開了臺灣寶庫之門,裏頭寶貝的奪目光芒令他們癲狂不已。“開發”一詞看似美麗,將大量的神木——紅檜砍伐運去日本本島,其中有一部分還做了靖國神社的廊柱和牌位,這“開發”只不過是“掠奪”一詞華麗的包裝。“開發”的痕跡依然:上山的專用鐵路——鐵軌狹窄、路線“之”型,是當年運送紅檜下山的。相對“樹靈塔”來説,它們才是日本人的“開發”目的指向。

  樹靈塔,樹也有靈?樹的靈魂也要安慰?有的民族堅守這種傳統,但好像不是日本大和民族。自然,建這個樹靈塔也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的愧疚,而是出於一種害怕。當地土著告訴來客,日本人伐木時在山裏支起帳篷野營,壘起土灶煮飯。當他們揭開鍋蓋想填滿肚子時,鍋裏的飯竟是紅色的,好像凝固的血漿。一次又一次都是如此,伐木者害怕了,是樹帶血的眼淚還是樹木顯靈?

  徜徉阿里山林海深處,到處是腐而不朽的紅檜樹墩,雖然它們的表皮已被風雨侵蝕殆盡,失去滋養的木質像熏幹的臘肉,這就是日本人留下的“傑作”。現在山裏參天的紅檜,卻是當年日本人鋸下“淘汰”的弱小者,它們“長輩”的風采,我們只能從殘留的樹墩和文字記載中去體味其風采。

  紅檜有點像內地常見的柏樹,因為它本身就是扁柏屬。它是美麗樹,外形四季常綠,樹榦挺直;枝葉濃密,鬱鬱蔥蔥,蔽日遮天;內質木材輕軟,色澤美觀,邊材呈淡紅黃色,芯材近黃褐色,放出悅人的香氣。它是巨型樹,成材的腰圍一米以上、甚至幾米;一二十米的算“矮子”,一般的都是三四十米高;有一棵“神木”,地上直徑達6.5米,高達57米,材積約504立方米。它是長壽樹,在林海深處,遊人對成了材的樹都得叫一聲“樹爺爺”,因為它們肯定是幾百歲,至於那些山窩裏的“長壽村落”,樹們都有二三千年的高齡。它是經濟樹,材質優良,耐濕性強,加工後有光澤,是造船、製作傢具及建築的好材料。

  日本人看中的是紅檜的經濟性。在一個山坡上,我看見了“千歲檜”。它是阿里山中最大的一棵,樹旁有一塊刻著繁體文字的石碑:“日據時代稱為‘萬歲檜’(因樹形像日本人舉高雙手作歡呼萬歲狀)”,正當他們想鋸倒這棵樹時,突然發現這樹呈V型,不符合他們選材的要求,這樹也就成了躲過日本人鐵鋸噬割的幸運者之一。日本人離開這裡後,當地人覺得“萬歲檜”帶有殖民色彩,且這樹也不到萬年,於是改為“千年檜”。當然,它的年齡絕不止一千年,起碼在三千年以上。

  在“千年檜”不遠的山坡上還立著一個“旌功碑”。碑上那行字是“琴山和合博士旌功碑”。琴山和合博士大概就是那個搜括阿里山林業資源的專家,正是他發現了這裡的紅檜,帶來一幫人砍伐。對於日本來説,他當然有功,可是對臺灣,對阿里山,對紅檜來説卻是災難。當這個旌功碑的草圖交到中國人手裏施工時,弱勢者也有自己獨特的反抗手段。將“博”字少刻一點,將“功”的“力”邊變成了“刀”字,用意就是:“你有知識,可你少了點良心;你于日本人的功勞是用刺刀開路的。”傳統的文字遊戲好像忽悠了一把東洋人。

  碑也罷,塔也罷,只要你傾聽,就能聽到它們的訴説:當年阿里山紅檜的盛狀和遭遇,更有日本人佔據臺灣期間那一段沉重的歷史。

  好在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現在的阿里山仍然是紅檜的世界。

編輯:石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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