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6日,土耳其舉行修憲公投,結果以51.4%的微弱優勢得以通過。在今後一年裏,土耳其將為從議會制過渡到總統制做好法律準備。2019年土耳其將同時舉行總統和議會選舉,屆時將改變1923年土耳其之父——凱末爾制定的世俗主義和議會制路線,土耳其的發展將迎來新的一百年。此次大選將對土耳其內政與外交産生深遠影響。
首先,行政與立法部門的權力結構將發生變化。此次公投將擴大行政部門許可權,限制議會的權力。2019年土耳其舉行總統選舉後,將撤銷總理一職,總統將成為國家元首和行政長官,並有權任命兩位副總統、部長和司法官員。總統任期為五年,最多為兩屆,由全體公民投票産生,而不是由議會選舉産生,其有權宣佈國家進入緊急狀態、解散議會等。從理論上講,埃爾多安可以從2019年總統大選後,一直執政到2029年。相比之下,議會的權力下降。目前土耳其議會主要有正義與發展黨、共和人民黨、人民民主黨和民族行動黨,尤其是此次正義與發展黨聯合宗教色彩濃厚的民族行動黨聯合。此次公投後,土耳其議會的議員人數將從550人增加至600人,且進入議會的政黨得票率不必達到10%以上,意味著小黨也可能進入議會,其權力更加分散,對行政部門的權力制衡能力將進一步下降。
第二,集權和分權的支援力量將出現分野。當前,埃爾多安的執政基礎依然存在,但是社會裂痕更加明顯。此次支援總統制的選民僅佔51.4%,表明反對總統制的力量已經成為制約埃爾多安政府的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在前三大城市伊斯坦布爾、安卡拉和伊茲密爾,反對總統制的人數超過了支援總統制的人數,尤其在大城市,主張分權的力量超過了主張集權的力量。埃爾多安總統指出,只有走美國和法國式的總統制道路,才能建立強有力的政府,應對居倫運動、庫爾德分裂主義、“伊斯蘭國”組織等各種威脅,維護國民經濟的健康發展和社會穩定,增強國家凝聚力。但是土耳其最大的反對黨——共和人民黨和庫爾德人政黨——人民民主黨均反對總統制,擔心埃爾多安以總統制為藉口,擴大自己和正義與發展黨的權力,這是民主的倒退,是“獨裁”的開始。
第三,軍、政力量之間的平衡將改變。1923年土耳其獨立建國以來,軍隊成為維護世俗主義政權的監護人。1960年、1971年、1980年和1997年,土耳其接連發生政變,當宗教力量走向政壇、背離世俗主義道路時,或者當土耳其政局動蕩時,土耳其軍隊都會“力挽狂瀾”,恢復秩序、把宗教力量趕下臺,再重新進行大選、還政於民。正義與發展黨屬於保守主義的中間偏右政黨,2001年成立後一直是土耳其政壇的“常青樹”。2016年7月,土耳其武裝部隊總參謀部的部分軍官當天企圖發動軍事政變,結果迅速遭鎮壓,土耳其至今仍處於“緊急狀態”。未來在總統制框架下,總統將進一步加強對軍隊的領導和控制,避免再次發生政變、推翻政府的可能。未來,隨著總統對國家機器的掌控能力增強,世俗主義的大本營——軍隊對宗教力量的制衡能力將進一步下降。
第四,外交將從“向西看”轉向“多元並舉”。獨立建國後,土耳其長期追求的目標是融入歐洲,成為類似于英、法、德那樣的歐洲列強。隨著埃爾多安及其領導下的正義與發展黨執政,土耳其對加入歐盟逐步喪失耐心,埃爾多安甚至暗示將以全民公決的方式,決定是否國家恢復死刑。隨著土耳其與歐洲的價值觀差異越來越大,歐盟對土耳其的認知也發生變化,雙方的關係也漸行漸遠。在新的體制下,埃爾多安政府恐將執行三環外交:第一環是通過北約軍事聯盟繼續保持與美國和歐洲大國的軍事關係,鞏固土耳其的軍事大國地位;第二環是通過上海合作組織對話夥伴國和二十國集團成員國的身份,與中國、俄羅斯、中亞國家和發展中經濟體保持密切合作,提升土耳其的政治大國地位;第三環是通過參與中東地區安全事務,擴大土耳其在敘利亞等熱點問題上的發言權,推行“新奧斯曼主義”,提升土耳其模式在中東影響力,鞏固土耳其的伊斯蘭大國地位。
總之,近年來土耳其經濟增速放緩,就業壓力增大,恐怖主義抬頭,庫爾德分離主義勢力增強,居倫運動暗流涌動,民眾渴望有一位強有力的領導人帶領國家走出困境,維護國家穩定與經濟繁榮;在對外關係上,土耳其近年來與以色列、希臘、亞美尼亞、敘利亞、俄羅斯、德國等相繼出現政治和外交危機,迫切需要一位強人維護土耳其的地緣政治利益。受內政和外交雙重挑戰的影響,埃爾多安主張的總統制得以在公投中勉強通過,但主張分權、多元制衡、世俗和民主化的勢力依然強大。在經過了近一百年的議會制後,土耳其將轉向總統制。在彌合國內分歧、加強國家政治建設和改善對外關係層面,以及在朝著建國百年夢想而奮鬥的征程中,埃爾多安政府仍面臨不少的挑戰。(孫德剛 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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