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網消息:2017年6月16日,胡從柱站在為港珠澳大橋項目回填的人工島上,指著對面説,“那邊是香港。”他又指指身邊尚在火熱施工的珠海口岸旅檢大樓:“這片鋼結構穹頂就是我們負責吊裝的。”
在自己的作品面前,胡從柱舒暢地笑了,面對鏡頭的緊繃感瞬間消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大片鋼架層層疊疊,充滿工業化的美感。
從一名普通的吊裝工人,到“世紀工程”項目生産經理;從一位普通的農民工,到“全國十大最美職工”。16個城市、31年、35項工程、40萬噸總吊裝量,數字可以總結過往,但卻無法擁有穿透生命的力度。
少小離家:“從南到北,我去過16個城市”
“1985年,那是1985年,”胡從柱強調了兩遍,“我18歲,家裏人口多,困難。很多人涌去南方打工,我也跟著去了。”
放下行囊,胡從柱留在深圳。他職業生涯的起點,是中國第一幢鋼結構摩天大樓——深圳發展中心。那時,他還只是中建三局鋼結構安裝施工隊的一名學徒工。
吊裝,是鋼結構安裝中的一項“龍頭工序”。上個世紀80年代,鋼結構建築在國內剛起步,吊裝技工奇缺。
“吊裝工作要爬高架,很多人害怕。我是農村孩子,膽子大,身體也好,就想試試。”對胡從柱來説,第一次爬上高架,從另一個角度去俯瞰城市的那一天,再平淡不過了。但其實,在那一瞬,他選擇了自己的一生。
胡從柱回憶,那個年代,吊裝設備還相當簡陋,一部對講機、一部吊車,就要吊起成噸鋼管。沒有精密準確的數控裝置,工程的安全與效率,倚賴於工人對機器的熟悉程度和經驗多寡。
“剛工作時,別人去休息,我還得看書。沒辦法,我文化水準不高,要把技術弄懂,就得靠鑽研。”為了提高操作技能,胡從柱遇到複雜的工作都搶著幹,一遍又一遍地向師傅請教技術細節,“有時候在吊車上看得入神了,一抬頭,天已經黑透了”。
1995年,胡從柱作為吊裝班組長參建當時的亞洲第一高樓——地王大廈。他帶領的班組僅用1年零12天便安全、優質、高速地完成了24500噸主樓鋼結構的施工任務。
“兩天半一層,當時有個提法叫‘深圳速度’。”胡從柱陶醉地回憶起那個年代,他的職業生涯,和中國的發展建設,一起欣欣向榮、蒸蒸日上。
2008年臨危受命,助武漢火車站項目順利封頂;2010年破解海控國際廣場項目裙樓鋼柱安裝難題;2013年成功挑戰廣州東塔項目25天極限施工……
“有難度,找從柱。”當記者問及這句在公司廣為流傳的話時,他平淡地解釋:“我就是做這個事的,就得盡責任做好,沒想過太多。”
建設港珠澳大橋:我對這個項目有特殊的感情
1985年,站在深圳的施工高架上,能遙遙望見香港。胡從柱説,當夜幕降臨時,對岸燈火璀璨,讓他覺得神秘又新鮮。
2015年,他又一次離香港很近,只不過這次,與30年前不同,他不再只是“璀璨香江”的旁觀者,而是建設者。當年7月,港珠澳大橋珠海口岸項目開工,7萬餘件鋼結構構件,7206個焊接球,14萬平方米屋蓋面積,佔鋼柱總量70%的椎管柱、花瓣柱、梯形柱等異型構件,海島型氣候等等,使現場吊裝困難重重。
作為公司的技術核心力量,胡從柱被派往項目現場。
“我們這一行,習慣了一個城市接一個城市跑,但接到這個調令,我還是特別激動。”胡從柱説自己當晚翻來覆去睡不著,因為在新聞上已經有過了解,知道這是繼青藏鐵路、長江三峽之後的又一項“世紀工程”,建成後,將會推動香港、澳門與祖國的互聯互通走向新紀元。
一到項目,胡從柱就對現場展開調查,每一台塔吊性能、每一處構件堆放、每一次吊裝順序,他都摸得清清楚楚,並針對每種構件制定了詳細的吊裝方案,為大面積吊裝做足準備。
2015年12月正是施工繁忙期,出現了土建及各工序交叉作業問題。胡從柱仔細研究工期計劃和場地佈置,時常一坐就到了下半夜,最後提出自主創新的“移動式拼裝操作平臺”方法,將原位拼裝轉變為地面一次單元拼裝和樓面二次吊裝,成功化解了難題。
吊裝是異常辛苦的工種,把身體暴露在城市上空,經受烈日、暴雨的反覆考驗,還懸著一顆心。但胡從柱認為,是純粹的熱愛,讓他戰勝了常人難以忍受的惡劣工作環境。
“我經常想,我參加過我國第一個鋼結構項目。從學習日本人的技術,到自主建設大廈、大橋,我幾乎見證了鋼結構發展的全過程。對這個事,還是有一點使命感的。”提到“使命感”,胡從柱有些不好意思,他似乎不習慣用如此厚重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工作,所以特意加上了“有一點”。
“香港就在那兒,大橋建好後,港珠澳三地就真的連在一起了。”胡從柱指了指遠方:“搞鋼結構三十年,對這個項目的感情挺特殊的。”他又笑了。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港珠澳大橋在海岸上延展。橋,連接著地域,也溝通了人心,胡從柱沒説出口的“特殊感情”,是內地一名普通建設者對港澳同胞血脈相連的愛與牽掛。
“鋼結構”之外:我只是個普通人
“我最不會接受採訪。”錄影機關閉後,胡從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口喝水,他的表情鬆弛下來:“我小時候説話,比別人都要晚。我的老父親,那時就愁啊,説你以後怎麼養活一家人。”
提到父親,胡從柱掩不住失落。那年父親過世,按照鄉俗,在六畜回籠、夜深人靜時,胡從柱去為父親“暖墳”。躺進冰冷堅硬的新墳坑,看著頭頂婆娑的樹影,想著眼前的天人永隔,胡從柱大慟。“覺得自己真是挺不孝順的,這麼多年,沒有好好陪陪父親。”
很快,他又有稍許釋然:“但我老婆很賢惠。這些年,都是她替我照顧老人,拉扯子女。”
胡從柱説,因為對妻子愧疚,每年短暫的休假期,他哪兒都不去,就回家陪著家人。“拼命幹活,彌補對家裏的虧欠。”
胡從柱對妻子承諾,等老母親過身,孩子們也長大獨立,就把她接到身邊:“不忙的時候旅旅遊,看看我參與建設過的那些項目。她幾乎都沒怎麼去過。”
深圳地王大廈、武漢九頭鳥造型火車站、昆明會展中心、央視新臺址,還有正在建設的港珠澳跨海大橋旅檢大樓……一轉眼,胡從柱已經離家30年,他的足跡遍佈祖國南北。行萬里路,對家人的愛總牽引著他的內心最深處。
“我女兒説,爸爸你搞這個鋼結構還挺厲害的,穿一身工作服真帥。”提起孩子,胡從柱舒心地大笑起來:“我問是不是啊,我都老了,帥什麼。”
女兒受父親感染,曾一度立志要從事鋼結構相關工作,但陰差陽錯,最後未能如願。“説實話我挺遺憾的,沒能親自教她。”胡從柱有些失落。
雖未能帶女兒入行,但胡從柱每到一個項目都能帶出一幫徒弟。現在這些徒弟都已成長為公司骨幹。技藝得之於守、用之於破、創之於離。在徒弟心目中,胡從柱是他們永遠的偶像。
“我真的只是個普通人。”胡從柱向記者強調了一遍又一遍,但他身後的榮譽卻告訴人們,他並不普通:他參建的工程獲得中國鋼結構金獎5項,國家科技進步獎7項,本人多次被評為公司“先進個人”,2015年獲廣東省“五一勞動獎章”榮譽稱號,2017年獲“全國最美職工”榮譽稱號。
談到未來,如果有一天從高樓上走下來,從吊車中走出去,你會做什麼?胡從柱説他從來都沒想過這麼遠:“我只想做好手邊的每件事,充實地過好每一天。”
隨後,他又笑笑:“大目標沒有,小的倒是有一個。年底港珠澳大橋通車時,想沿著橋去香港看看。”他指指手邊的包:“通行證都辦好了,就等著通車出發呢。”(文/樊帆 聯絡支援/劉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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