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元蔣師轍 

　　二十一日，閱府志卷第十八物産。先草木：花之屬六十三，果之屬二十八，木之屬四十五，竹之屬十三，草之屬二十七，藥之屬九十五；次鳥獸：羽之屬四十，畜之屬十一，毛之屬十三；次蟲魚：蟲之屬三十一，鱗之屬九十二，介之屬二十六。大較宗爾雅，雖不盡合（爾雅，竹在釋草，果半在釋木，釋獸出寓屬，不言毛，豕列寓屬，不歸釋畜也），要為有體則矣。諸産為內地所尟有，或臺地獨盛者，花則佛桑，葉似桑，四時長開，有朱紅、淡黃二色；單葉者曰照殿紅。鐵樹，花狀如竹絲燈籠，廣張千瓣，瓣各一花。斑支，斑或作攀，先花後葉，二、三月盛開，綠色；花落而實，中有棉，為褥宜暑。山柑，一名七里香，叢生如柑，葉似珠蘭，花五瓣，色白，香氣濃郁，可越數十武；六月結實，大如豆，未尖先綠後紅，一枝排比數十如緋珠，能辟煙瘴；所種地，蠅蚋不生，臺産也。番茉莉，一花千瓣，望之似菊，既放，可得三日觀，惟香少遜。倒垂蘭，出北路內山，枝屈曲如梅，葉似萱，短而厚，不著土，取一技挂檐陰雨露所及處，自能生根抽芽，出葉開花，花如蘭，色黃碧，微香。番蝴蜨，葉略似夜合花，中紅外黃，似蜨，有須，一枝可數蕊，四季長開，臺産。優缽羅，即曇花，草本，種出西域，有紫、白二種，青葉叢生，或一年數花，或數年不花，懸莖包裹，狀若荷花，中攢十八朵，每一日開一朵，梵剎多植之，取十八羅漢之義。貝多羅，木本，種自西洋來，葉似枇杷，梵僧用以寫經，枝皆三叉，花六齣，香似梔子，臺人但呼為番花。果則檨，紅毛人從日本移來，樹高多陰，實如豬腎，盛夏大熟，俗稱番蒜。赤嵌筆談謂色味似杏，或是番杏，皮綠肉黃，其氣辛熱，其味酸甘，入肝補脾，切片以啖，清芬過蔗漿，鹽漬久更美，名蓬萊醬。柚，實大皮厚，味稍遜內地，俗呼為拋。按拋字字書不列果名。閩雜記雲，古尤蕭韻多同，如修或作條，愁或作騷之類，前人詩文可證者甚多，蓋本作柚，訛為拋耳。謝肇淛五雜組言其實在樹，任風拋擲不落，故謂之拋，乃是臆説云云；辨頗明確。檳榔，樹直無枝，高一、二丈，皮類青桐，節似筠竹，葉皆上豎，如鳳羽臨風，葉脫一片，內見一包，數日包綻，即開花二、三枝，淡黃白色，朵朵連珠，香芬襲人；實附花下，形圓而澤，宛若棗形，自孟夏至孟秋發生不絕。臺人于未熟時採其青皮和扶留蠣灰嚼之，可以祛瘴。新港、蕭壟、麻豆、目加溜灣最多，尤佳。椰子，樹高數丈，直起無枝，實大如寒瓜，外有粗皮，皮次有殼，圓而堅，可作瓢及酒器；肉在殼內，色白，味似牛乳，中含漿如酒，性能敗胃。種檳榔必間此樹，則實繁。波羅蜜，一名優缽曇，葉如蘋婆而光潤，實生樹榦，熟以盛夏，大如鬥，皮厚有軟刺，礧砢如佛頂旋螺，內含純瓤，關疊如橘柚囊，氣甚芬鬱。有幹、涇苞之分，幹苞液不濡膩，味尤甜。每實有核數百枚，大如棗，仁如栗黃，熟可食。赤嵌筆談雲，舊爾志雲，子似橡實，每一子為一房，熟而食之，味似百合子，不可生食，瓤可生食，味亦不甚佳。土人以子煨肉。余按二説皆未確。曩至臺南，朱苕園太守饋此果，其大正類佛頭，剖之，瓤黃，臭惡不可食，房或數子，似蓮實而稍大，熟食味近慈姑。鳳梨，一名黃梨，葉似蒲而短闊，兩旁如鋸齒，實生叢心，其實色黃味酸，皮麟起，未有葉一叢，形狀類鳳，故名。釋迦，一名番梨，樹高出墻，實大如柿，碧色，文縐如佛頂，味甘而膩，熟在夏秋之交。菩提，俗名香果，花實青，味甘而香。龍眼，顆小味薄，按此果惟臺南有之。臺亦産瓜，惟八月始種，十一月熟，與內地異。木則柤，余見合抱之材甚夥，特質不堅，不若粵産之佳。稗海紀遊雲，（木月）性生，已具全體，裂土而出，兩葉甫??，已大十圍，歲久則堅，終不加大；説甚奇，未目驗，不敢信也。樟，余所見一種，色紅臭烈，俗名香樟，作書廚可避蠹；取其木煎垴，亦臺地之一大利源，惜西夷龍斷，我不得專。黃目，結實如枇杷，色黃皮縐，功用同阜角。林投，一名林荼，葉多刺，高丈余，密植為籬，牛羊不得入。九芎，一名九荊，用為屋柱，入土不朽。婆羅，樹中空，四圍折疊成圓形，花紋糾結，盤屈如古木狀，用貯筆，因其材，見使槎錄。今所市筆筒、帽架，正類此，或雲檳榔，或雲貫眾，未知熟是？土沉香，樹開花五瓣，白色，結子黃如豆大，其根香，打鼓山最多。綠珊瑚，一名綠玉樹，多椏杈，而無花，葉光潤，雅與名稱。種自呂宋來。按閩雜記謂即興、泉等處之護田草，亦名霸王鞭，一名仙人鞭，非是。余見仙人鞭如仙人掌而長大，別是一物。桄榔，挺然直幹，花落生葉，質堅多紋，可制為器。茄藤，生海濱，可為薪，紅可染網。竹則刺，高四、五丈，旁枝橫生而多刺，堅利，人不敢犯。筀，大者圍二尺，長四丈，出竹塹。按山海經，龜山又東七十里曰丙山，多筀竹，殆即此。金絲，一名箭竹，粗如小指，大樸、仔籬等社土番以為箭。珠籬，高丈許，如指大，用以編籬。七弦，竹幹有青線紋五、六、七條，葉與竹同。人面，竹高四、五尺，節密而凸，宛如人面。通志，一名佛眼竹，可供賞玩。草則仙，高五尺，釀幹可作茶，解暑毒，煮爛絞汁，和粉再煮成凍，用糖泡水飲之，甚涼。風草，土番識之，春生無一節，則經年無臺，有一節主臺一次，甚奇驗。龍舌，草長徑尺，原半寸，形如舌，土名蘆薈，上有汁，閨中取以潤發。簍藤，俗名荖草，即扶留藤，臺人納幣，取其葉滿百束，以紅絲為禮。按簍藤亦俗名，説文，蒟，蔓生，子如桑椹，苗為浮留藤，即此。藥則土茯苓，俗呼止尼薯。按藥中別有土茯苓，大如鴨卵，連綴而生，臺産非是。余得數枚，大者可二十斤，此真茯苓也。鹿茸、麋茸；鹿茸補陽，麋茸補陰。按臺産近多不堪用。或謂鹿皆鯊所化，其説殊非。內山去海遠，産鹿固繁，特番人不解內地取茸之法，率屠鹿後取其角以售，故易臭敗。鹿角膠。鹿角霜。風藤，狀與他藤異，似木通，出水沙連內山，浸酒飲已風。按內山雞血藤尤夥，聞有甚巨者，斫之漿流如血，以煎膏，與雲南所産同珍。 

　　今番禍未敉，不可得矣。名宜增列。樟腦，北路甚多。馬尾絲，大小二本，生陰濕地，患蛇傷者取根擦立愈。鹿肚草，治噎嗝。附考又載數十品，多方俗稱謂，莫正其名。亦不能詳其何用也。鳥則鴛鴦，竹雞。白鳩，五更則鳴，或呼為洋鴿，來自咬留吧。初時，一雙不下二十金，近飼養將雛者多，價不及十分之一；見使槎錄。金鳩，身綠，嘴足皆紅，惟淡水出。五鳴雞，大如鵪鶉，項白，每漏下一鼓，則一鳴。長尾三娘，鷴之屬，一名練雀，朱喙、翠翼、褐脊，彩耀相間，尾長盈尺，臺人因而名之；生諸羅深山，中土罕有見者。彩囊，似雞而小，頂有五彩囊。倒挂，似鸚鵡而小，翎羽鮮明，紅綠相間，緣枝循行，喙如鉤，足短爪長，性好倒挂，夜睡亦然。畜則番鴨，似鴨而大，毛有小採，嘴腳朱色，肉粗味劣，不中食。番豬，毛黃色。按與豬並列，自別一種。余見人家所畜，非番豬亦率雙耳批竹，猙獰可畏，大者或重二、三百斤。黃羊，出水沙連、紅頭嶼，鬻其皮可為褥。山馬，臺馬小而力弱，此別一種。獸則熊，類不一，有豬熊、狗熊、人熊、馬熊，各肖其形。豬熊毛勁如鬣，腹有脂可啖，掌為八珍之一，然不易熟。庖人取其汁烹他物為羹，助其鮮美，可供數十烹，苦為屠門之嚼，貽笑知味矣；見裨海紀遊。聞內山初辟時，番持熊掌出易鹽布之屬，不甚秘惜；近則知索高價。熊膽一具，輒直番餅數十枚，且有偽者，或言即（句黽）鼊膽。鹿，臺山無虎，故鹿最繁，角尾單弱，不似關東之濯濯，角一對只可煎膠二十余斤；見使槎錄。山羊，能陟峻，生深山中，皮可作鞋。山鼠，土人捕得，以蔗梗填腹，去毛炙黃，合豬肉煮食。獐虎，即艾葉豹，無害於人。山貓，取其毛以束筆。蟲則白蟻，生於濕處，凡衣物近濕，多為所壞。蜥蜴，在草曰蜥蜴，在壁曰蝘蜓，一曰守宮。臺之蝘蜓能鳴，其聲嘎嘎，或謂過澎湖則不鳴。按臺北守宮，亦不鳴。蛤螂，多藏廚中，漳志謂之蝤蟲，煎食解毒最神。鉤蛇，北路有巨蛇可以吞鹿，名鉤蛇，能以尾取物；見亦嵌集。又山辣長六、七尺，專捕鼠。青竹絲長一、二尺，色如竹。龜殼花，背有文如龜。飯匙倩，頭扁如匙，見人頭昂二、三尺，惟尾貼地，噴鼻有聲三者嚙人最毒。尤毒者曰簸箕甲蛇，大者數尺，身有橫紋，黑白相間，俗名手巾蛇；甲有毒汗，行處草木皆萎，嚙人數十步立死。其骨必搗爛遠擲之，誤踐亦能刺足殺人。又青竹鏢，蛇類，一名百步劍，長尺余，深綠色，纏樹杪與葉無別，有絲如蛛網，人誤觸之，則飛嚙，其疾如鏢，被嚙者百步即僵。鱗則魟，形圓如扇，無鱗，色紫黑，口在腹下，尾長于身。有黃魟、燕魟。黃魟大而肉粗，燕魟小而肉潤。按此即（魚納）。説文，（魚納）魚似鱉無甲，有尾無足，口在腹下。鯊，有白鯊、胡鯊、雙髻鯊。其佳者皮上有黑白圓文，曰龍文。鯊翅尤美。按説文，字作魦。魴，有錦魴、黃魴、鳥燕魴、四開魴、鬼角燕魴、小沉魴、錦魴。身圓有花點，大者三、四百斤。鮡，生海島泥涂中，其大如指，善跳，故名。涂魠，形類馬鮫而大，重者二十余斤，無鱗，味甚美。紅沙，皮紅如涂朱，鱗細。鸚哥，魚狀如鯉而潤，色綠，嘴尖而句曲似鸚哥嘴，故名；産澎湖。涂虱，頭扁，身微圓，黑色，長五、六寸，産圳潭窟中。麻虱目，魚塭中所産，夏秋盛出，狀類鰡鱗，臺中以為貴品。龍尖，口尖而身豐，味甘而肥美，出澎湖，多曬乾者。黃翅，狀如鳥類，肉細而甜，以其翅黃名。下淡水有重一、二斤者。最大者曰海翁魚，即海魷，大能吞舟，浮水面則大風將作。赤嵌集雲，如小山，草木生之，樵者誤登其背，須臾轉徙，不知所之；此不可考。舊志雲，口中噴涎，常自為吞吐，有遺于海邊者，黑色、淺黃色等不類，或雲即龍涎，番每取以賈利。按説文，當即此。本草，漳海中有海魚，取其糞幹之，盛器，可避蠅。臺地鱗屬，奇詭萬品，名皆俚俗，茲略舉其尤異者。實則志所載，仍多挂漏也。又有海和尚、海狗、海馬之屬，漁人得之，皆謂不祥。澎湖産海龍，則為珍物，冬日雙躍灘面，首尾似龍，無牙，爪長不徑尺，入藥，功倍海馬；見赤嵌集。介則鼊，龜屬，卵生，狀如鱉，四足漫胡，無指爪，大者百餘斤，小者亦數十斤。常從海岸赴山凹，鑽孔伏卵，人伺其來，尾而逐之，行甚疾，眾並力反其背，則不能動矣。嗜者謂味同牛肉，值亦相等。甲可亂瑁，但薄而力淺，不任作器。市販鹿膠，每以其板與鹿角骨同煎。南路龜壁港以此名，今寫訛。劉欣期交州記作蚼，見赤嵌筆談。按字當作鼊。玉篇，鼊似龜而大，文如瑁，可飾物；其説正合。字引，鉤與屬之音枸者有別。今宜蘭人啖大龜，抽其筋盤曲以鬻于市即此。聞甲有大容人者。螺有香螺、花螺、響螺、肉螺、珠螺數種。香螺長數寸，肉雪白，尾有膏，味最清甘。花螺圓小，殼薄，有斑點，味亦清。響螺大者盈尺，類于香螺，其殼可吹，軍中用之。肉螺大五、六寸，味苦，切其殼可作嬰武杯。珠螺似花螺而小，堅硬，嘴有皮厚而圓，如半面珠，故名；宜腌食。蟳，膏多於肉曰紅蟳，無膏曰菜蟳，大者長尺余，隨大潮退殼，一退一長，其殼最堅，螯無毛，故異於蟹。按此種在呂亢十二種之外，時臺州無蟳，故圖不列。朱竹垞查初白蟳詩題下皆自注即蝤蛑。李石續博物志，蝤蛑，大蟹，有力能與虎，能翦殺人；今無此大蟳也。謝金鑾臺灣志，謂蟳一螯小，一螯大，即擁劍，亦附會。白蟶，臺原無蟶，康熙五十九年始有，生於海泊泥涂中。殼薄，色白如玉，肉尤清甘。四、五月時有之。海蒜，一名湖腎殼，類蛤，肉長三寸詐，白色，上有黑點，狀甚劣，食之多腹舄。龍蝦，昂首奮角，如畫龍狀，甲硬如蟹殼，須長二尺余，鉗六、七寸，上有芒刺。寄居蟲，南州異物志，寄居之蟲，如螺而有腳，形如蜘蛛，本無殼，入空螺殼中，戴以行，觸之縮足如螺，閉戶，火炙之乃出走。異苑謂嬰武螺，常脫殼而朝遊，出則有蟲如蜘蛛入其殼，戴以行，夕返則此蟲出。庾闡所雲鸚鵡外遊，寄居負殼者也。臺地呼寄生。按酉陽雜俎，寄居殼似蝸，一頭小蟹，一頭螺蛤也。寄在殼間，常候螺開出食，螺欲合，速入殼中。其説稍異。聞鸚籠産此，當覓得驗其是非。鬼蟹，狀如傀儡。標舉尤異，足新旅客見聞。惟通覆所志，半沿方俗稱謂，不復徵古。或本常品，乃被奇名，眩亂耳目，淺識易惑（草木蟲魚數者尤甚），撰考時當博采揚雄方言、張萱方言類聚、杭世駿續方言、爾雅鄭樵注、張揖廣雅、陸佃埤雅、羅願爾雅翼、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蔡卞毛詩名物解、唐慎微證類本草、李時珍本草綱目、盧之頤本草乘雅半偈、欽定廣群芳譜、陳懋仁庶物異名疏、莫休符桂林風土記、段公路北戶錄、劉恂嶺表錄、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周去非嶺外代答（臺地産物，與廣東、廣西多相類者，故五書不可廢）、何喬遠閩書、趙汝適諸蕃志（臺土産多有自西洋來者，宜考此書）、黃衷海語、閔敘粵述、黎定國續閩小記、吳綺嶺南風物記、施鴻保閩雜記（間及臺事）、嵇含南方草木狀、戴凱之竹（多至七十余種、異品可徵）、吳仁傑離騷草木疏、王楨農書（谷譜四最精博）、王盤野菜譜（圖可備審狀）、高士奇北墅抱甕錄（果樹、卉竹、蔬茹、藥蔓鹹備，其疏形色品狀可備考證）、師曠禽經、袁達禽蟲述（達，閩人，所述尤與臺産近）、陳鼎蛇譜（前五十三則可徵怪異）、屠本畯閩中海錯疏（鱗三卷，介一卷）、楊慎異魚圖讚（審物狀圖，最佳）、胡世安異魚圖讚箋（補楊之略，並正其乖舛，殊形詭狀，辨證亦詳）、異魚圖讚補及閏集、高似孫蟹略、西陽雜俎、張華博物志、李石續博物志、董斯張廣博物志、王灼糖霜（敘蔗糖。臺産蔗糖最盛，可以備考）諸書，審厥形狀，詳其名義，通郵雅俗，觸目了然；雖曰識小之端，亦通人所不廢矣。 

　　晚過鐵花齋，論及淘金得失。鐵花曰：「不費公家一錢，而歲入十余萬金，此天下第一美礦也」。余曰：「以愚度之，害百于利」。曰：「何也」？曰：「淘沙得金，其細已甚，貧民業此，或博果腹。今主于官，日需牌費錢百（禁私淘，以牌為識，出錢購牌，謂之牌費），地租錢五十（沿溪田畝挖廢，出錢酬之，謂之地租；有籍者歸業戶，無則歸官）；臺地食貨糜不昂直，人日費復需百錢，一日所得，必可易錢三百，乃稍稍有贏然地多雨，趨工不能無閒，月或罷淘十日，束手坐食，則所贏窒矣。土著之民，猶可無患。今則聞風庸至者，皆粵中亡賴之徒，一旦利竭，饑寒無歸，不亂何待？至於爭壤角力，釀為釁端，猶害之細焉者也。蒙以謂寧使國家少十余萬金之利，必不可使臺灣有三數千貧窶獷悍之民」！鐵花終不謂然，而以禍亂歸之於天。

　　二十二日，閱府志卷第十九雜記：日樓堞，曰園亭，曰寺廟，曰墳墓，雜誌紅毛及鄭氏之遺跡也；曰菑祥，序述災異，兼及兵事，而鄭氏遺聞詳于附考也；曰雜箸，類志書目，因臺事而有作者也；曰叢談，群書拾遺述異之類也；曰外島，則及東倭、西夷，騁褱域外者也。按志乘末卷，或曰識余（畿輔通志），或曰摭佚（同治上江志），或曰雜錄（羅願新安志），或曰敘遺（羅浚四明志，或曰拾遺（周應合建康志），或曰摭遺論辨（張鉉合陵新志），或曰雜略（謝肇淛滇略，或曰雜類（江南通志），要皆弗若雜記命篇，遠法禮經，最稱賅括，此卷可弗革，然分目未善，當以記時、記地、記事、記言四者分攝。蕃淆兵事，析出別立通紀（即大事記，或倣桐城姚氏江寧府志例，作大事表亦可）。鄭氏遺聞，其大者敘入各傳，其細者隸之記事。菑祥，時害也，歸記時（氣候佔驗屬焉）。遺跡，地載也，歸記地。雜箸，文，言也歸記言（凡藝文有關臺地利病，而無可附者，匯附於後）。外島殊域，削而不書。必謹必嚴，庶符體例。日夕，得九弟及內子書，又得八弟天津書，又得上海鄧既老書。
 
　　二十三日，晴。閱雜記。樓堞之屬，在臺灣者曰赤嵌樓（在鎮北坊）、紅毛城（在安平鎮，亦名安平城，一名磚城，紅毛相其地脈，龜蛇相會，穴城基入地丈余，雉堞俱釘以鐵，城上置大炮五十位）；在諸羅者曰青峰闕炮臺（在蚊港口）；在淡水者曰淡水炮臺（在淡水港口）、雞籠城（在大雞籠島上西南兩門）、雞籠炮臺（在雞柔山社南滬尾莊界，與淡水港口炮臺對峙，以防海口）；在澎湖者曰暗澳城（明俞大猷所築，嘉靖間林道幹作逆，大猷追之，道幹遁入臺灣，大猷留師澎湖，築城暗澳以守）、瓦硐港銃城（荷蘭所築，明時澎湖屬同安，分金門哨汛兵駐防於此）。內惟暗澳城為明俞大猷所築，它皆成于荷蘭。牛毛讎詐，盜壞自雄，樹阻山溪，勢將負固，驅除不有鄭氏，中朝且大度寘之，窟穴至今，禍寧有極！此類當詳志勿缺，鑒往非遠，意在懲今，非謂鮫鱷腥，足為東番增重也。 

　　午作書寄季垂，付驛吏持去。夕將寢，忽聞人聲叫囂，甚于鼎沸。奴子出诇，知艋舺鹽館委員某以疑似誣良民為盜，手毆之幾死，其母至，哀之，復撻至流血；眾憤且怒；相而喿于門。縣宰至，聲捕權首，出語未竟，瓦石交投。嗣懾以兵，乃始逸散，余為駭愕者久之。海外之民，氣本浮動，所恃在上者結之以恩信，而導之以和平；乃不肖之徒，日以虐民為能，威力所加，猛于豺虎，一旦變生，則又巧説文姦，以刁悍為民罪。禍亂萌，罔不由此。城門失火，其能免於池魚之殃乎！ 

　　二十四日，閱雜記，園亭。曰北園別館者（在臺灣縣治北五平壤，無邱壑亭臺曲折之致。丙寅，臺廈道周昌因其地結亭築室，為之記，且繪而圖之。季麒光顏曰致徹。按此園後改為海會寺），鄭經為其母董氏建也。曰陳氏園者（在臺灣縣武定裏），陳永華別墅也。曰夢蜨園者（在臺灣縣小南門外），漳人李茂春棲隱處也（後改為法華寺，見瀛堧百咏）。曰聚星亭者（在臺灣縣小東門外，近鯽魚潭），李氏之園林也。曰檨林者（在臺灣縣寧南坊），鄭氏勇衛黃安之故宅也。諸蓋，以夢檨園、聚星亭為最勝。前至臺南，以疲於校閱，未遑一蠟遊屐，今讀張鷺洲瀛檨百咏，所謂「疏林一碧，物外悠然」（咏夢蝶園），「梧竹陰森，群峰飛落」（李氏園）者，幽靜之致，殊令人神往也。它若忠義（在鳳山港西裏西勢莊，康熙六十年，總督為粵莊義民造）、鎮番（在彰化東山之巔，雍正十年，巡道倪象塏徵大甲西等社番，平之，築此）、望海（在淡水廳北，淡水營後山之畦，都司三元所葺）諸亭，或以勵俗，或以示武，或以了遠，又非點綴景物之比。後有此類，悉應補載。是日發家書。 

　　二十五日，閱雜記，寺廟（臺灣縣二十二，鳳山縣八，諸羅縣十四，彰化六，淡水廳三，澎湖廳五）。曰吳真人者，以神醫祀也（按此廟最多，臺灣十二，它縣亦非一所。真人名本泉之，同安人，生宋太平興國四年，醫術如神，景佑二年卒，裏人祀之。部使者以廟額為請，敕為慈濟；慶元間敕為忠顯；開禧二年封吳惠侯。臺多漳、泉人，故祀事獨盛。或曰慈濟宮，或曰保生大帝廟，或稱真君，或稱大道公，或曰開山宮）。曰聖公者，以熟識港道祀也。曰三山國王（未詳何神）、曰聖王（雲祀開山聖王）者，以追思功德祀也。是雖私祠，皆應祀義。張岳（唐中丞巡，宋忠武王飛）忠烈，人心同好，俎豆馨香，亦非淫祀之比。他則禳沴祈福，閩人好鬼，多涉不經矣。水仙宮祀大禹、伍員、屈原、項羽、魯班（或易班為奡，又或易項羽為王勃，班為李白）不類已甚，尤奇。按碧山、虎山諸寺，皆以岩名，漳泉人之方言也。晚唐薇卿方伯（景崧）遣紀綱以名刺來，蓋入覲甫歸也。 

　　二十六日晨，遣奴子投刺藩署，答方伯之也。過范禮泉齋，晤張敬甫茂才（煥綸），亦曾共學龍門講舍者，見職金沙局提調，中丞頗倚任之。聞眾口多微詞，未悉其隱，豈利權之重，固非寒畯所宜專歟？午得五兄書，又得馮夢華太史（煦）書，謂蘋湘近失棲息，欲橐筆遊海外，觸藩羸角，余方自艾，朋以大蹇我友朋；當豫作書止之。邵公子綬青（頤）來，詢及史學源流，粗舉大端以告。公子用病廢學，然頗喜購書也。夕閱雜記、墓。在臺灣者，三五妃也，李茂春也，陳烈婦也；在鳳山、諸羅、澎湖者各一，寧靖王也，沈光文也，盧若騰也。按流寓寧靖王傳，王皋葬于鳳山長治裏竹扈裏，與元妃合焉；妾媵五，棺埋于魁鬥山，去其墓三十里，時偁為五烈墓。五烈之名最當，以從死五人，皆姬媵也。陳烈婦，參軍永華女，鄭剋婦。克死，烈婦自縊以殉，合葬于武定裏洲仔尾。克亦奇男子也，而一邱之共，婦專其名，則節烈貴己。沈、李、盧三君，生前遭際，窮達不同（沈字文開，號斯庵，鄞人，明太仆寺少卿；李字正青，龍溪人，明舉人；盧字閒之，同安人，明寧紹道）,遁跡遐荒，堅貞則一。以上諸壟，均不當委諸狐兔，聽其蕪滅，載筆無缺，庶幾樵蘇之刑時。若張士鬱（東安人，明副榜）；張瀛（字滄五，同安人，明舉人）；沉佺期（字雲卿，南安人，明右副都御史）；王忠孝（字愧兩，惠安人，明戶部主事）；皆明遺臣，卒于海外者，而墓皆不著，豈悉歸葬歟？抑湮沒不可考歟？ 

　　二十七日，晨，張敬甫來，余詢以淘金用客民故。曰：「土人惰甚，且多不貧，故罕事此」。曰：「眾至數萬指，能相安乎」？曰：「不能畫地而施畚，出則爭，爭不已則，挺刃相向，事亦時有」。曰：「脫亡所得，此曹能即解散乎」？曰：「地産金甚多，此不須過計也」。曰：「以愚所聞，似不如君言」。敬甫默然。余知失言，自悔者久之。 

　　閱雜記、菑祥。其志兵事，自歸版圖後數十年間，民禍凡三，番禍凡六。康熙三十五年之亂，則新港民吳球也（旋伏誅）。三十八年春二月之亂，則吞霄土官卓個、卓霧、亞生也（殺通事黃申，及其夥數十人，北路參將常泰破之，八月平）。夏五月之釁，則淡水土官冰冷也（殺主賑金賢與吞霄吞，水師把總巡哨至淡水，設計誘獲，誅之，七月平）。四十年冬十二月之亂，則諸羅劉卻也（卻為管事，以拳勇自雄，聚眾毀下加冬營，北路參將白通隆及兩標兵破之，又明年二月平）。六十年夏五月之亂，則朱一貴也（府治三邑俱陷，將士卒者不可勝計，惟淡水都司陳策孤軍自保，水師提督施世驃、南澳鎮總兵藍廷珍攻克之，七日平；八月，余黨黃輝、卓敬等復糾眾小岡山，亦旋捕獲，斬之）。雍正四年秋之釁，則水沙連社番骨宗也（戕殺民命，不復輸餉，臺灣道吳昌祚、北路參將何勉率師禽獲骨宗父子，斬之，逾月平）。六年冬十二月之釁，則南路豬毛社生番也（戕殺漢民，明年春二月，捕其首惡，誅之）。九年冬十二月之亂，則彰化大甲社、西社番林武力也（林武力學生等結樸仔籬等八社為亂，淡水同知走免，臺鎮屢戰未克；明年五月，復結沙轆、吞霄十余社同反，福建陸路提督王俊攻克之，十月平）。十年春三月之亂，則流民吳福生也（焚岡山營，福生與商大概謀搶埤頭，臺鎮王郡禽獲之，逾月平）。十三年冬十月之釁，則彰化柳樹湳、登臺莊生番也（四齣劫殺，加臘社番已裏鶴阿尉為魁，旋捕斬之，不逾月平）。按番禍多激成。吞霄之亂，激于通事黃申（申社于吞霄，徵派無虛日，社番苦之，土官卓個等鷙而驍，陰謀作亂，會番當捕鹿，申約期日先納錢米而後出，卓個等大噪，殺申及其夥，鎮道招諭不得，乃發兵剿之）。淡水之釁，激于主帳金賢（冰冷為淡水內北投社土官、麻裏郎吼之婚姻也，麻裏郎吼有女字金賢，賢將娶之，其父憐女幼，告賢曰，俟長歸汝，賢縛麻裏郎吼于樹而撻之，麻裏郎吼訴于冰冷，冰冷怒，率眾殺賢，遣使與個、霧等通）。它或恃險，以殺人為雄武，要亦與揭竿斬木、犯分竊號者殊科，爝止不炎，撲之尚易。若朱一貴之屬，則幾同燎原矣。嗣是扇禍最熾者，乾隆三十五年黃教亂于大穆降，五十一年林爽文、莊大田相繼亂，北路先陷，南路應之。六十年陳光愛、陳週全相繼亂，南路始平，北路旋失。汪降之亂也，在嘉慶五年。許北之亂也，在十五年。中更間以蔡牽之亂，則吳淮泗陷鳳山矣；胡杜侯之亂，則陳錫宗據曾文矣。相去或三十年，或十數年，或數年，大都遊手姦民，鴟張蟻聚，雖即殄滅，而勞師糜餉，實非細端。己事而懲之，曷若未事而弭之。余故欲輯大事為一卷，治亂之鑒，得失之林，俾後之理臺者有可考焉。附考載鄭氏軼事，校賜姓本末敘述為詳，惜不載成功母之死烈，亦一缺也。 

　　二十八日，大風。作答夢華書，並寄同年黃慎之（思永）、王夢湘（以敏）、俞幼萊（鐘穎）、王緯丞（得庚）及吳子蔚（炳）弟各一函，聞明日有赍奏差弁行也。
　　二十九日晨，雨。作諸書竟，付差弁寄都門。又發德州書。夕閱雜記、雜著。目凡三十有九：東番記（無卷數，明莆田周嬰撰，臺灣輿圖考一卷，文開詩集二卷，文集一卷，臺灣賦一卷，草木雜記一卷，流寓考一卷（皆明鄞縣沈光文撰），靖海記二卷，平南事實一卷（皆國朝晉江施瑯撰），臺灣雜記一卷，蓉洲文稿一卷，山川考略一卷，海外集一卷（皆梁溪季麒光撰），省軒郊行一卷（鐵嶺沉朝聘撰），臺灣紀略一卷（長樂林謙光著），赤嵌集四卷（桐城孫元衡著），稗海紀遊一卷，番境補遺一卷，海上紀略一卷（皆武林鬱永河著），東征集二卷，平臺紀略一卷（皆漳浦藍鼎元著），遊臺詩一卷（漳浦陳夢林著），赤嵌筆談四卷，番俗六考三卷，番俗雜記一卷（以上八卷統名臺海使槎錄，北平黃叔璥著）、巡臺錄一卷（浮山張嗣昌著），臺灣志略三卷（濟水尹士俍著），瀛壖百咏一卷（錢塘張湄著），臺灣風土記一卷（衡陽劉良壁著），臺海采風圖考一卷，番社采風圖考一卷，使署閒情一卷（皆白麓六十七著），婆娑洋集二卷（仁和范鹹著），澄臺集一卷（長洲莊年著），臺灣府志十卷（榆林高拱幹撰），重修府志二十卷（衡陽劉良壁撰），臺灣縣誌十卷（虞山王禮纂；按閩雜記，臺灣縣誌謝金鑾撰，未知即此本否），鳳山縣誌十卷（灤水李丕煜纂），諸羅縣誌十二卷（漳浦陳夢林纂）：諸書皆足備臺灣掌故，惜余荒陋，所見不能得半。聞近出輿地叢鈔，亦祗採錄廿余種，蓋湮佚不少矣。輿地叢鈔，上海石印本，殊非秘岌，曾屬提調購之，忽忽兩月，亦未得一寓目也。踵諸書出者，以姚氏東槎紀略為最優，書凡五卷，為篇二十有五，其論班兵得失與臺亂槙末，並極翔實，中二卷載噶瑪蘭事規制、境俗，大端已具。聞所纂廳志甚善，此殆其嚆矢椎輪矣。近見臺灣雜咏合刻一卷（臺灣雜咏四十首，寶應王文勤凱泰著；臺陽雜興三十首，馬清寵著；臺陽雜咏三十首，山陰何澄著），組織舊聞，間及今事，語多瑣屑，無關考稽。竊謂臺志之要，尤在明因革，著治亂。道光間夷禍詳于中西紀事一書，繼此有事（倭禍在同治十三年，法禍在光緒九年），亦貴有私家之言，以雪公牘誣飾，余故彶彶採訪。乃尺一之檄迄不下行，是又不亶文獻無徵，為可慨嘆已！ 

　　三十日，晨，雨。濕氣萌，作歐，苦不止，憊甚。唐方伯枉過，語及志事，深慮縣誌不簡，譬於築室無基。余對曰：「今之郡縣，雖倍于昔，然有析置更易，而無創建。聞臺灣、鳳山、諸羅三縣、噶瑪蘭、淡水二廳，皆有志，疆域山水，不啻已攬其全。惟諸志之成，去今已遠，其間政治之大，兵事之煩，文獻之盛衰，風俗之同異，官書私戟，搜輯頗難。二者一疏，勢將擱筆耳」。方伯曾節，因以道署檔冊。曰：「同治十二年地大震，署宇半圯，文牘皆沒于泥涂，百不存一矣」。方伯既去，私心溺然，益不勝足蹇涂遙之懼。夕得江寧親串書。 

　　閏月朔，啟。晨起，擬答拜唐方伯，以體中不平而止。閱府志雜記、叢談。多述怪異。如謂臺之東北有暗澳，春始旦，至秋即夜；今不聞有此澳，殆與雞籠、弱水同一傳訛矣。末引使槎錄述鴉片之害，甘味鴆毒，知在康雍時即已有然。惟雲用麻葛同鴉土切絲于銅鐺內煮成鴉片，拌煙另用竹筩，實以棕絲，群聚吸之，今既不需麻葛，棕絲之實，亦未詳何制也。又雲官弁嚴禁，常有身被逮係，猶求緩須臾，再吸一筒者。繪煙人迷罔情態，昏溺可笑。又引臺灣志略雲，明太監王三保舟至臺，投藥水中，令土番染疾者于水中洗澡即愈；三保植姜岡山上，至今尚有産者，有意求覓終不可得，得者可療百病。按明史宦官傳所謂三保太監者，乃鄭和，非王姓。從燕邸起兵有功，成祖始疑惠帝亡海外，欲蹤跡之，且欲耀兵異域，示中國富強，命與王景宏等遍歷諸番國。和經事三朝，先後七奉使，所歷凡國三十余。俗至傳為盛事，則其聲勢之熏灼，概可想見。臺灣時為荒島，??人群居，不異鳥獸，忽睹中國衣冠，得不驚為天神！而三保所以愚惑之者，又必故神其術。怪誕之説，殆自此興歟？
 
　　二日，晨出，答拜唐方伯，直其病酒未起，留刺而歸。午浴身，濕氣為患，胑體如就縛束，不快者已累日矣。夕閱雜記、外島。琉球在臺海正東，船行出大雞籠山，水程四十三更。日本在臺海東北，出大雞籠，經關潼白畎，過花島嶼放舟，水程五十九更。呂宋在臺海東南，舟行由南沙馬磯袤指巽方，經謝昆山、大小覆金山，水程五十八更。安南在臺海直西，水程八十三更。此可擇錄，隸于雜記。
 
　　三日晨，雨，旋啟。王蔀畇孝廉（甲榮）枉過。孝廉，浙人，以朝貴書來，中丞留司記室者。辭氣頗遠鄙俗，蓋風雅士也。午過其齋，蕙庵亦在。聞述澎湖臺厲，為之栗栗。土人云，臺間歲作，歲數逢耦，皆烈。今十八年，又當防之。按臺，字書不收，蓋颶風也。颶起最可畏，訇哮簸陵邱，見昌黎詩。南越志，颶風者，具四方之風也。常以五、六月發。永嘉人謂之風癡。陸游曰，嶺表有瘴母，初起圓黑，久漸廣，謂之颶母。嶺南錄異，嶺嶠夏秋雄風曰颶。其字皆作颶。惟楊升庵、李西涯謂颶為颶之訛，從見無義，不可信。佛經，風虹如貝，巧狀形似，即初起圓黑之義，字固作貝，不作颶。柳州詩，颶母偏驚估客船，何知非傳寫偶誤。不能以一疑斥眾信也。土人謂春夏為颶，秋冬為臺，無雨為颶，有雨為臺；蓋亦臆説。按舊志雲，臺海風信與他地迥異，風大而烈者為颶，又甚者為臺。颶倏發倏止，臺常連日夜。正、二、三、四月，發者為颶，五、六、七、八月發者為臺。九月則北風初烈，或至連月為九降。過洋以四、八、十月為穩，以四月少臺，八月秋中，十月小春，天氣多晴暖故也。六月多臺，九月多九降，最忌。臺颶俱多挾雨，九降多無雨而風。凡颶將至，則天邊斷虹，先見一片如船帆者曰破帆，稍及半天如鱟尾者曰屈鱟。颶之多以時而異。正月初四日曰接神颶；初九日曰玉皇颶。九日有颶，則各颶皆驗，否則至期或有颶或無颶，靡所準也。十三日曰劉將軍颶，十五日曰上元颶，二十九日曰鳥狗颶，二月二日曰白鬚颶，三月二日曰元帝颶，十五日曰真人颶，二十三日曰媽祖颶。真人多風，媽祖多雨。三春共三十六颶，此其大者。四月八日曰佛子颶，五月五日曰屈原颶，十三日曰關帝颶，六月十二日曰彭祖颶，十八日曰彭婆颶，二十九曰文丞相颶，七月十五日曰中元颶，八月初一日曰灶君颶，十五日曰魁星颶，九月十六日曰張良颶，十九日曰觀音颶，十月初十日曰水仙王颶，二十六日曰翁爹颶，十一月二十九日曰普庵颶，十二月二十四日曰送神颶，二十九日曰火盆颶。自二十四日至二十九日，凡有南風，則應來年有臺。如二十四，則應四月；二十五日，則應五月；二十九日，則應九月。又稗海紀遊雲，颶風或先期即至，或逾期始作，總不出七日之內。正月初三日曰真人颶，二十四日曰小妾颶，二十八日曰洗炊籠颶，二月十日曰張大帝颶，十九日觀音颶，二十五日瀧神朝天颶。一雲二十九日、三月七日關帝颶，十八日后土颶，二十八日東獄颶，又曰諸神朝天颶。四月初一日白籠颶，十三日太保颶，十四日純陽颶，二十五日龍神太白颶，五月一日南極颶，初七日朱太尉颶，十六日天地颶，二十九日威顯颶，六月六日崔將軍颶，十九日觀音颶，二十三日小姨颶，二十四日雷公颶，此最狠。二十六日二郎神颶，二十八日大姨颶，七月七日乞巧颶，十八日王母颶，又曰神煞交會颶。二十一日普庵颶。凡六、七月多主臺，海上人謂六月防初，七月防半，有時而驗。八月五日九皇颶，二十一日龍神大會颶，九月九日重陽颶，十七日金龍颶，二十七日冷風颶。九月自寒露至立冬止，常乍晴乍陰，風雨不時，謂之九降，又曰九月烏。十月五日風信颶，六日天曹颶，十五日下元颶，二十日東獄朝天颶，十一月十四日水仙颶，二十九日西獄朝天颶。此時朔風司令，無日無風。二説頗詳，錄存以驗信否。 

　　四日，啟。閱府志卷第二十藝文。首載施襄壯陳海上情形疏、密陳進剿機宜疏、請決計進剿疏（時鄭氏已衰弱，劉國軒暴，民不附之，襄壯駐師銅山，俟南風乘便進剿。而總督主北風出師，意不合。筆帖式譚木哈圖又具題大兵水面度日，逆賊窺望空隙之疏，故襄壯上此疏爭之）、飛報澎湖大捷疏（疏雲，六月時序，澎湖無五日和風，怒濤山高，變幻莫測，今抵澎湖旬余，海不揚波，俾臣得以調度。七日夜，破賊，二十二日，進師。午刻潮漲，較多四天云云。是天意之佑，又不僅潮平鹿耳門矣。前疏與總督爭北風進剿之非，此疏又雲臺灣港道紆回，南風狂涌，深淺莫測，似應少待，八月或十月，利在北風。豈攻澎湖利南風，而取臺灣利北風，地勢固異邪？抑持説不能自堅耶、陳臺灣棄留利害疏（臺灣既平，朝議棄地，遷民內徙，而但守澎湖；襄壯力陳不可，實瀕海諸省安危之一大關鍵也）、請蠲減租賦疏（鄭氏賦民重，故請蠲減。此疏錯簡，語氣不貫，當覓襄壯靖海記考之）、論開海禁疏（此疏不專主臺灣，可弗採、請收拾遺棄人才疏（時部議，康熙十三年以後，凡投誠功未加至八等者，追扎追農；襄壯謂屈其已效之力，辜其歸命之心，故上疏論之）、凡八總督（保）題報生番歸化疏一（時據臺道詳報，南路生番山豬毛等十社，共四百四十六戶，男婦老幼共一千三百八十五人，北路生番岸裏等五社，共四百二十二戶，男婦老幼共三千三百六十八人，均各傾心向化，代輸貢賦，故具疏入告。按疏內有雲，查其土地毗連，各有土官統攝，應循習俗，令其照舊居處，仍用本社土官管束，所報丁口，附入版圖，勿事編查，順其不識不知之性云云。此大失計。夫番眾亦人也，既已歸化，自宜編查戶口，與民一視，農桑禮義，徐予化導，安在雕鑿侏儒之屬，不可為戶口貢賦之良民哉？乃仍以番外之，彼亦仍以番自居，叛服不常，職以是故。後之撫番，皆祖此意，真可謂重罹貤繆者矣）、巡臺御史書（山）張（湄）請採買米谷按豐儉酌價疏一（時臺灣谷價，每石約八、九錢，而買運內地，僅發價三錢六分或三錢不等。又兵米眷米及撥運福漳泉平糶之谷，以及商船定例所帶之米，通計不下八、九十萬石。閩省水陸提督及金門鎮等採買兵米，亦不下數千石。工科給事中楊西有先實臺倉之奏。督撫議四縣貯倉四十萬石，為數太多，應限三年如數購買。部議不允，米價益高，故此奏雖請緩貯谷期限，兼止提督採買，而意偏重在撥運增重，故以為名）、巡撫吳（有功）題準臺民搬眷過臺疏一（搬移眷屬之禁，雍正十年弛，乾隆五年復之，十一年再弛，一年之後仍復之，老弱偷渡。不肖客頭姦稍往往將船駛至外洋荒島；詭雲到臺，促眾登岸，人煙斷絕，坐而饑斃。故有此奏，其無嫡屬在臺及隻身無業者，乃嚴禁之），諸有關政典者，採附大事考，無從附者，編歸雜記記言，藝文類聚例必所刪也。夕得新龍眼，食之，味甘而薄，視荔支殊遜。潯梧雜佩，訕其草氣，固為茍毀；然若清音閣集所雲清潤過荔支者，稱譽亦嫌失真；惟東坡蝤蛑石蟹之喻，品騭最工，未嘗二果，不知此語之妙也。 

　　五日晨，聞淩雲升擢臺東直隸州，過其齋賀之（淩雲以布政司經歷至臺，不數歲補官埔裏廳，未上，復擢今職，可謂捷遇矣）。腹痛未衰，午餐大減，服菩提丸一圓，寢至日晡始起。夕閱府志卷第二十一藝文。凡載露布三（復平安一，復府志一，禽朱一貴平南北路一）、文移九（檄將弁大蒐羅漢門諸山，檄北路將弁搜小石門諸山，檄下冬加李守戎，檄查大湖崇爻山後餘孽，檄淡水謝守戎，諭閩粵人民，覆臺變殉難十六員看語，覆臺變逃回澎湖解任十六員讞語，覆武職四十一員讞語）、書六（覆制軍臺疆經理一，論臺鎮不可移澎一，論行保長論一，送考商前弁缺一，與樂參戎一，再與總督滿公一），惟末一書為蔡尚書（世遠）作，它皆見藍鹿洲東征集，淵謀石畫，百世不刊；宜擇其最切要者附大事考（露布前二駢詞可汰，論送考弁缺書、與朱參戎書、及看語、讞語，俱不關臺地掌故，亦均可刪），無繇附者，則歸記言，以備來者省覽。集中如覆制軍遷民畫界，復呂撫軍論生番，論臺中時事，論復設汛營諸書，皆當補錄。愚夫區際，智竭自懟時，三復其説，不啻暗室見鐙也。蒙最服鹿洲之才，其論治民、治番，如神醫洞癥結，如巧匠設矱。使生今時，且有事半功倍之樂。斯人可作，吾為國家慶，吾尤為民番幸矣！ 

　　六日晨，鐵花自雞籠歸，為語臺北武備之弛，士卒惰窊，試其技，輒不嫻。余曰：「全臺額兵之外，益以招募，糜餉百十數萬，不翅歲入之半，弭內釁，禦外侮，皆不足恃，國家亦安用此兒戲之軍哉！額兵不可廢，其餘一切罷之，歲渻金錢，儲備臨事增募土勇之費，此正策也」。鐵花曰：「他姑不論，撫墾之軍則必更張，俟至大科嵌歸，當條議上之」。午，丁彤宣明經來雲：「比聞提調語，協修諸人，皆不以書聘，而以檄徵。某忝備學海講席，而奉郡守檄，為邦人士所輕，且實非體」。余允為白于中丞，誼所當言，不為越俎也。晚得八弟書，又內子及鵬各書。 

　　七日晨，閱府志卷第二十二藝文。序十二，東吟社一篇，可存，為沉斯庵所築，尋幽擇勝，流連咏歌，寄意東山（序內雲，余以此間東山為首題，蓋臺灣之山，在東極高峻）。月泉嗣響，入社者凡十四人：無錫季麒光蓉洲、華滾蒼崖、宛陵韓又琦震西、會稽陳元圖易佩、金陵趙龍旋蒼直、林起元貞一、福州陳鴻猷克瑄、上虞屠士彥仲美、無錫鄭廷桂紫山、福州何士鳳明卿、武陵韋渡念南、泉州陳雄略雲卿、福州翁德昌輔生、寧沈光文斯庵（皆依元次），第列姓名、籍貫，而不紀官號。庚甲，其自序雲爾。詩本名福臺間咏，嗣以季蓉洲宰諸羅，取社題相率唱和，易名東吟，寫本流傳，今不可得。存此一序，非只遺老翰墨，字字可珍。且以著臺海開先諸賢，實為風雅勝廣雲（按赤嵌筆談雲，東吟詩一名福臺新咏，四明沈文光、宛陵韓又琦、關中趙行可、會稽陳元圖、無錫華滾、鄭廷桂、榕城林奕、丹霞吳蕖、輪山楊宗城、螺陽王際慧，前後倡和之作；與此不同，則詩非一集矣）。記三十七，或志興作（如府縣學、明倫堂、書院、祠廟、官署、驄馬橋、留養局諸記是），或表山川（如望玉山、遊北香湖、記十八溪之類），或侈名勝（如澄臺、秀峰塔、斐亭諸記是），安處附隸，類各有歸。惟師泉一篇，為施襄壯駐師平澳時作，跡遠方域，而侈載無實之文，以為美談，甚亡謂也。末志祭文二首，尤氾濫不足存。晚，邵公子約觀泰西馬戲，謝之，以在郊外，懼夜深中瘴氣也。 

　　八日晨，閱府志卷第二十三、二十四藝文。賦七篇，大部躡跡班張，受命孫木，而力才疲苶，不稱閎制。王必昌一篇（臺灣賦），敘述較有條理。張從政、陳輝二篇（張名臺山賦；陳述海，當曰臺海，題曰臺灣，似誤），出於土人，亦為景慶，可並存之。又駢體，沈斯庵平臺灣序一篇，季蓉洲客問六則，一詳兵事，一列境俗，略文究議，節取可也。文至是竟。以下至二十六卷皆詩。中丞來，語及八議，亦以明遺臣傳為疑。余曰：「此仁廟語也。鄭氏之屬既不可入名宦，亦不得為流寓，創例頗艱，奉天語為據依，糾彈之口，庶靡敢逞耳」。曰：「考據家喜引禦案，以折眾論，編纂官書，似不必爾」。余知有先人之言，不復置辨，第婉對曰：「容徐思之」。天下事亦惟其是而已矣。午後，葉縵卿來，以開局何日，仍茫然也。
 
　　九日晨，閱府志藝文。詩凡五百八十八首，詞一首，可謂富矣。陳詩觀風，其事已古，志乘採摭，良不可遺，然必語涉境俗，抑或如白傅秦中吟之類，有關政治得失，乃為可貴。至於流連光景，友朋酬唱，編諸私集，巳為徒詩，豈況官書，氾濫焉取。故余于諸詩僅擬採三十余篇，歸諸雜記（孫元衡颶風歌一篇，裸人叢笑寫十四首，鬱永河臺海竹枝八首，藍鼎元臺灣近咏十首，陳輝買米一首）。其寫景狀物，有頗工者，附注各類，亦數十篇而已（唐施肩吾澎湖嶼一首，孫元衡黑水溝一首，阮蔡文大甲溪一首，張湄番俗六首，范鹹烏魚一首，宴七里香花下一首，木蘭花歌一首，陳輝過埤頭店一首，宿放纖社口一首，龍湖岩一首，遊海會寺一首，盧九圍海會寺一首，林麟昭赤嵌城一首，傅汝霖赤嵌城一首，張英安平晚渡一首，張廷藩遊竹溪寺一首，張士箱竹溪寺一首。自陳輝至士箱皆土人，故釆摭略寬。譚垣巡社紀事八首）。午後大雨，東壁漏痕如草書糾紛，所懸書畫皆滲濕。晚聞風聲，頗有戒心。 

　　十日，啟。午過鐵花、村愚齋，約會食其所，諾之。每食六簋，亦復不堪下箸。晚赴西學堂，應顧緝亭觀察之招，共燕者為席村愚、管淩雲、疏禹門、蘇逵九，漏二下歸。 

　　十一日，陳仲英太守、葉綬卿大令俱至，言設局尚無定所。余曰：「修志之難，以測繪、採訪二者為最，皆非刻期可竟，盍豫圖之矣」。太守唯唯。以訪購諸書，以未得對。太守復言：「前視購書目，有臺灣紀略、臺灣志略，殆一書而記憶偶舛歟」？余曰：「非也。紀略，長樂林氏撰；志略，乃出濟寧尹氏手；具載府志，可檢核也」。余時擬志目，粘于東壁，經籍考下注雲：「海外荒陋，私家箸述，不能盈卷，聞學海書院藏書頗富，歷朝頒發學宮典籍亦當具存，擬倣同治上江志例編目匯載，以視響學之士，俾無書可讀者知所就資焉」。太守見之，復曰：「頒書之典，僅下各省會，不能遍及州縣；某曾備職武英殿，知之頗審」。余自愧草茅，不敢與辨。然曩修臨朐志時，徵于學官，實得數十種，案頭適有此書，因檢出視縵卿。太守默然而去。余知太守自負名位，易於發言，非故相陵懱，故亦無怏。第惟集議已逾二月，譬諸作室，尚未營基，舍鏝而嬉，考成何日？素食之誚，翫日之笘，不知者且集矢于余，以是憧憧不能自泰耳！禹門將有臺南之行，夕與同人共餞之。是日聞中丞復病。
　　十二日晨，得夏氏輿圖閱之。凡二卷，首圖全勢，次分圖各廳縣，未圖後山，都十二幅，附説十一篇（全勢無説）。卷端題光緒辛巳錭。其時臺北府已增設，而升建行省之議尚未萌牙，故臺東、雲林、苗憟諸州縣皆無圖。自序凡再易寒暑始竣，而後山圖又數易。瘴林霧箐，人跡尟到，測繪翔實，良未易言，然視府志則殊密也。釆諸縣疆域，其西面海，其南北皆畫溪為界，無盤牙難晰之跡，惟東界卑南歧萊（即今之臺東州），中鯁生番，至到不著，蓋莫能詳矣。午，曝行篋，睹舊稿檢出，長日無俚，偶一翻閱，覺丁醜以前諸作，多無足觀，蓋余學詩，實始辛酉，明年冬丁先恭人憂，轟業者三載，乙醜以後乃復顓意習之，閱十一年積稿多至六百餘篇，才麤氣猛，易於語言，不寤其未融挩也。今欲悉汰不存。而十數年間風塵行李之勞，鄉關兵燹之感，與夫友朋酬者唱、史弟離合之跡，悉具于篇，意未能您。當援陳後山甲乙丙稿例，甄錄什五篇為甲集，夷諸日記，聊備省觀，百年之後，以覆醬瓿可也。 

　　十三日，覽前後山總圖。按全臺地形，若偃而短尾，山脊中隆。自西望之，故脊西為內山，而脊東為外山。脊西三郡所治，脊東今臺東州所治。首為雞籠、宜蘭，尾則恒春。生番所據者，僅中脊一線耳。乃勞師十數年，糜餉數千萬，全臺歸化，虛慰聖，而俚壤一線，實仍大度寘之，陪心異矣。地距福建省會九百里（原一千二百里，今用輪船量水裏測量得此數），澎湖一百七十五里（原二百四十里），廈門四百九十五里（原四百二十里），説雲測量得實，不審塙否（詳臺灣縣圖記）。其繪北極出地緯線，自二十二度始，至二十五度止，而二十二度外約仍佔三十分，二十五度外約仍佔十分。以每度六十分作直地二十五里之數核之，袤長應九百一十三里有奇。以每方格作地平十里之數計之、畫格應九十一方有奇，今祗六十六格，乖舛已甚，殆未可憑矣（按府志雲，南北一千九十四里，此以人屈曲計，圖之直地則以飛空鳥道計，宜不同也）。是日得江寧親友書。 

　　十四日晨，閱臺灣縣（即今之安平縣）圖及説。縣治附郭境，南盡二層行溪（出南門一里至大橋頭，又二里大林莊，又五里營盤口，又五里至溪，溪南為鳳山縣界。按府志雲，原至依仁裏交界僅十里，雍正十二年改。惟雲至鳳山界二十里，二層作二讚，未知孰訛），北盡曾文溪（出北門迤東北三里至柴頭港莊，又二里螺仔底，又二里三坎店，又十里看西街，又二里木柵莊，又十三里至溪，又三里渡溪為嘉義縣界。按府志，溪南有新港社、新化裏，原屬諸羅，雍正十二年改溪南屬臺灣，溪北屬諸羅。今雲渡溪三里，殆溪寬三里，金屬臺境耶），東至羅澳門接內山（出東門五里至坎腳莊，又三里上侖莊，又六里南保莊，又七里舊社莊，又三里咬狗溪寮，又五里打鹿洲埔，又八里烏山莊，又二里內門莊，又八里茄冬侖，又五里申埔莊，又七里至羅漢門。按府志雲，六十五里）。西瀕海（十里。按府志雲，三里。蓋其時安平鎮尚在海中）。其他褊笮，其土多粉解。其扼內山之險者惟羅漢門（朱一貴之亂，嘗負嵎於此。雍正九年，移縣丞防之。嗣改巡檢，今裁），其扼外海之要者曰三鯤身（洲仔尾即昔之隙仔寮，在鹿耳門北，距縣治十五里，前可泊巨舟百餘艘，今為平陸。鹿耳門亦淤淺。同治十二年，海氛不靖，于三鯤身築炮臺）。大略如此。未又述安平巨涌，侈為天險。余曾目擊，良可駭怖。然惟五月至九月為然，它時無風，亦自平易。法寇之擾，南疆敉寧，敵情所趨，大都視我偏重。今臺勢偏重在北，可挾為奇貨者，又莫如雞籠，故狡虜並力注之。設令終不得逞，蹈瑕抵隙，未必不改而圖南。固民心，簡軍實，綢繆未雨，術何可疏？慎勿藉海若之威，遂謂湯池足恃也。又有雲：『木岡、銀錠、土樓、魁鬥諸山，均在縣南」。按府志，惟魁鬥山在縣治南，銀錠山在縣治東六十里，土樓山在縣治東四十里，木岡山且在東北十三里。孰得孰失，未可臆斷。然圖中銀錠山固位震方，則府志不誤也。午，顧觀察枉過。日夕過禹門齋，直共食瓜，嘗而甘之，飽噉而歸，晚餐遂廢。 

　　十五日晨，與蓉卿同至西學堂送顧觀察行（觀察卸藩篆，復任臺灣道，以日夕發）。歸作江寧親串書凡五函。夕閱鳳山縣圖。按雲其地東北至彌濃，西至旗後，東南沿海至率芒溪北岸，東涉下淡水至阿猴街。自阿猴而東南至內埔莊，有二路可通卑南覓。率芒溪北行有枋寮汛焉。由縣治北行六十七里為臺鳳交界之二層行溪（溪常涸，惟大雨可渡竹筏）。由彌濃西行五里為旗尾，屬臺鳳交界之旁徑。由率芒溪以南為新設恒春縣境。以上皆坦夷。東南行三十里為東港銜，與新莊茄冬腳連界（按圖，茄冬腳去東港甚遠）。從山麓行，可達枋寮。其敘述如此，紆回糾繚，目視為眩，所指方隅，證之圖繪，亦多不讎。今姑就圖正之。縣城去府治八十里（按府志雲九十里，時縣城在興隆裏，在今治埤頭西北，不應距府治反遠，疑府志誤）。境西北盡二層行溪。出西門迤北九里，至大將廟，又七里太平橋，又四里楠仔坑，又十里橋仔頭，又八里倒磚仔溪，又二里阿公店，又二十里大湖，又七里至溪。溪北為臺灣縣界。按府志，北至二讚行溪臺灣縣界五十里。自興隆裏至交界，既較埤頭近十七里，安得至府治反遠十里？益知前説之誤。東盡率芒溪。出東門五里至山仔頂莊，又三里芎蕉腳莊，又七里頂鳥鼠洲，又三里下鳥鼠洲，又六里王爺官莊，又四里五房洲莊，又三里東港街，又四里侖仔嶺，又五里塭尾，又五里蘆竹塭，又七里下寮，又五里枋寮，又五里至溪；溪東為恒春界。東北界內山，西南瀕海，其南北帶東境內者，曰大澤機溪。溪有二源，其北源亦臺、鳳二邑所藉以界壤者也（圖于西源訛為北；府志説可憑）。匯東北境山溪之水而入于海者，曰東港（水深丈許，商船便於出入。他若茄藤港、內港、蟯港、茄萣港，或昔通今塞，或本淺，皆不通巨舟）。其西南諸港距縣治最近（十五里），而為通市要津者曰打鼓港，即旗後口，浪平可泊輪船，華夷雜處，今築炮臺置戍。自下淡水而下，溥灌溉之利者，曰曹公圳，灌田三萬餘畝，水皆繞埤城，前縣令曹瑾倡睿，故名。東北踰大山，通卑南覓，新辟之涂有二：一齣立裏社，一齣崑崙坳。共孤懸海中；與東港對峙，而儼若邑之附庸者，別有小琉球，周圍約二十里，居民三百四十余戶，男女二千余口，地不産五穀，以捕魚兼蒔雜糧為生，光緒三年置戍。圖狀塙不，所不敢知，姑最其凡，以俟再考。説又雲，城南三十里有鳳鼻山，邑治所由名。考府志，鳳山在縣治南三十里（此據興隆裏舊治言，今治埤頭，不應仍雲三十里），橫列東南，形若飛鳳；西南小峰，形如鳳鼻，曰鳳鼻山。取象命偁，義自有主，乃舉細而遺大，何也？ 

　　十六日晨，閱嘉義縣圖。縣治府城東北一百里。舊治在佳興裏，康熙四十年，移駐今址。境東南盡會文溪。出南門五里至鴿溪寮，又七里水堀頭街，又七里北屹，又四里後壁寮，又五里丁茄冬，又五里茄冬仔，又五里仙草寮，又五里火燒店，又八里竹仔腳，又七土茅港尾，又七里坎頂，又二土至溪；溪南為臺灣界，凡六十有九里。西北盡虎尾溪。出北門五里至牛稠溪，又八里打貓銜，又三里虎尾寮，又四里大莆林，又五里興化店，又五里他裏霧，又五里松仔腳，又七里虎尾溪，又渡溪二里為彰化縣界。以上，所謂內路也。其外路自曾文溪而出蕭瓏、麻裏，歷鹽水港、笨港、南港、新港，逶迤北轉而達虎尾溪，遵海堧而行，不徑縣治。按今縣界盡石龜溪，溪北為雲林縣。北至斗六門。接內山三十里至他裏霧，又四里甲寮，又四里九老爺，又二里斗六門。東北接番界，西南至海（按府志雲，西至海三十里；圖似去海差遠，説不詳至，殊疏）。方輿廣袤，過於鳳山。其大溪縱界境內者，曰十八重溪，在縣治東南，按府志雲西南六十里，疑誤；曰急水溪，在縣治南，府志雲縣南四十里，源發仔嶺門山；曰八掌溪，在縣治南，府志雲縣南四十里，源發下山，西入冬港，南由青峰闕入海；曰牛稠溪，在縣治西北，府志雲在縣西五里，發源大武巒山，歷大福興山為龜仔港，又西至猴樹港，南出青峰闕入海；曰石龜溪，在縣治西，府志雲在縣北二十五里，發源奇冷岸山，歷他裏霧莊至雙溪口，與三疊溪合，按圖，雙溪口、三疊溪皆不詳其所在。其外港大者，曰井仔腳港，急水溪之所從出，府志不載，而急水溪下雲，由內連桁口入海，豈即此港歟；曰鹽水港，大潮水深三、四尺，潮退見底，府志雲在縣治西南四十里，由冬港東入；曰布袋嘴港，潮漲水深一丈二尺，潮退水深七尺余，府志無此名；曰猴樹港，潮漲水深一丈，潮退水深三尺，府志雲在縣南二十里，源從牛朝溪入，南出青峰闕入海；曰下湖口，即笨港口，潮漲水深二丈八尺，潮退深八尺，凡至此港口，猝遇北風不得入，急入象苓汕，可以暫避；汕在港南，府志雲笨港在縣西二十里，由三疊溪分入。其土膏腴，其樹藝宜五穀、百果、竹蕷、藤苧。其山之奇者，有玉山，府志雲在縣治東北，大武巒山之後障也，人跡罕到，三峰並列，終歲雪封，如紗籠香篆，冬日晴明乃得見；有頃則雲霧複合矣，見時非風即雨，甚驗。按王文勤臺灣雜咏詩注，彰化內山，有一望潔白者，相傳為玉山，吳鎮軍開山履勘，乃積雪，殆即此山綿亙二邑歟？臺灣山本無正名，積雪似玉，遂名玉山耳。必謂無之，固矣。火山迤東四十里，常有焰上騰，按府志不載此山。按説雲；林爽文之亂，臺灣廳縣相繼淪陷，諸羅被困逾年，民食皆絕，賊濟以米，不受，卒賴以全；純廟以縣民效死勿去，特詔改諸羅為嘉義。據此，則民俗視他縣為優矣。今仍以狡詐難治聞、其栗悍敢為盜，又實為它縣最，何也？午過席村愚齋，索其詩稿讀之，氣頗奇逸，惜太粗率，不若其鄉人王冊山之工。蔀畇出視舊稿，清詞麗句，別一境界。晚發江寧親友書。 

　　十七日晨，閱彰化縣圖。縣治距府城二百一十里，此府城昔之臺灣，今之臺南也。臺灣府移治縣境橋仔，圖在縣治東北，相距殊近。境廣豐于袤。南盡虎尾溪，出南門四里至口莊，又四里茄冬莊，又五里燕霧莊，又七里抱竹莊，又七里挖仔莊；又八里寶鬥街，又八里潮陽厝，又七里樹仔腳，又五里刺桐腳，又五里至溪；溪南為嘉義界。按今界盡濁水溪，溪南為雲林縣。北盡大甲溪。出北門五里至茄冬腳，又七里大肚街，又八里龍目井，又七里沙轆街，又八里牛罵頭，又七里青埔墘，又三里至溪，渡溪五里為新竹界，凡五十里。按府志蛤滿溪在縣北四十五里。大甲溪中條淡彰交界處，圖未之及。東至南投街。出北門迤東五里至大竹圍；又五里外快官，又五里內快官，又五里竹林，又五里本縣莊，又五里界月眉莊，又五里營盤口，又五里至南投，凡四十里。接埔裏六社，別有圖。西至鹿港瀕海。出西門三里至三塊厝，又五里馬鳴山，又六里半路莊，又六里至鹿港，又十里至海，凡三十三里。艮隅南溢可數十里。西界嘉義，東界歧萊。以今疆域言，當西界雲林、嘉義，東界臺東州。境內地多坦夷可耕，溪流縈回，溝洫利溥。其大溪在南境者，虎尾而外，為濁水溪；在北境者，大甲而外，為大肚溪。夏秋雨集，民皆病涉，而大甲尤甚，波濤洶湧，沙石雜下，往往而月不通往來。其港之最著者，曰麥寮港，潮漲水深一丈五尺，潮退水深一丈，按此港府志不載；曰番穵港，內有番穵街，潮漲水深一丈四尺，潮退水深九尺，曰王宮港，潮漲水深一丈八尺，潮退水深一丈；曰鹿港。以上諸港，沙痕盤屈，巨舟難泊。按府志，鹿子港在縣治西南四十里，商船到此販載芝麻粟豆。曰梧棲港，潮漲水深一丈四尺。潮退深九尺，外有五條沙，舟行尤易擱淺。考府志，海豐港、三林港皆通商舶，今説不詳，豈昔通今塞歟？鹿港有市，商賈輻湊，號稱富，西直泉州、蚶江，海程之最近處也。説以縣城築于平陸，不得地利（城外又有八卦山，在東北隅，俯瞰全城），且幅員遼闊，控馭難周，因創鹿港、東（圖失載。按府志，貓霧、東保距縣治二十五里，貓霧在縣北境），分治之議；形勢得失，未敢臆斷。惟今之疆域，已割東北為臺灣，析濁水溪以南為雲林，減削幾半，非復曩時之遼闊矣。午後，村愚烹鴨，招共食之，酒酣耳熱，聞述瓊州撫黎亭，為狂釂大卮者再。 

　　十八日晨，閱埔裏六社圖。六社者何？曰埔裏，曰眉社，曰田頭，曰水社，曰審鹿，曰貓蘭，而以埔裏為著（按東槎紀略，本二十四社）。彰化之東境，舊為番社，閩粵之民，雜墾其內（始於嘉彰民人陳大用、郭百年，繼為萬斗六革通事田成發；東槎紀略言之最詳）。光緒元年招撫之。舊有大莆城，移鹿港同知駐其地（按建省後，罷同知，改設通判）。自縣治達大莆之涂凡四，紆曲旋折，率百數十里。一齣縣治東門四十里至南投街，又二十里集集街，又十里風谾口，又十里土地公安嶺，又十里頭社，又十里小社，又五里貓蘭社，又五里審鹿社，即新城，又十里白葉嶺，又十里至大莆城，凡一百三十一里。一齣東門至南投街，又八里都莊，又十里中寮，又四里未侖灣，又三里哮貓，又五里溪底，又四里二尖山；又八里大侖山，又八里鹿寮坑，又十里茅埔，又二里頭投，又三里新城，余同上，凡一奪二十五里。一齣北門三里至牛稠溪，又二十七里北投，又二十里芎林，又六十里至大莆城，凡一百十里。一齣北門二里至牛稠仔，又七里渡船頭，又四里楓樹腳，又六里犁頭店，又七里石牌莊，又三里四張犁街，又十里葫蘆墩，又十里石岡仔，又十里水底寮，又四十里北港；又二十里大莆城，凡一百二十里。其戶籍可稽者，曰化番，向居六社，歸化者今僅二百餘人；曰屯番，道光間從入埔眉二社者，今有六千余人。屯番中又有殺毛番約數千人。此外尚有北港番、掉番、巒番、丹番，皆居高山。掉番、巒番、丹番性馴良，北港番兇殘嗜殺，其地直接淡山。曰閩人，有二千七百餘人；曰粵人，有百數十人。已辟之土，為田凡二千數百里，未辟者三之一，歲或一登，或再登。其物最富者，曰茶，曰樟腦。城東南三十里為水社，社之勝有日月潭，周廣二十余裏，潭心突起一島，曰珠仔嶼，山川秀異，藍鹿洲比之武陵桃源者是也。説曰，地勢以土地公安嶺、大侖山有險可守，頭社、水社、貓蘭、審鹿尚窄，惟埔裏平原三十余裏，迤北過溪為眉社，平原已盡，高山豁露。余按東槎紀略，其地在萬山中，南白集集鋪，北自烏溪，兩路入山，皆極迂險，內逼兇番，後通噶瑪蘭、奇來諸處，全臺之要領，前後山海之關鍵，形勢天成云云，亦履涉目譣之詞。余雖未至其地，而釆校二説，竊謂鎮內患，遠外侮，居中四控，莫宜於此。始建行省時，相度不及，他日全臺廓清，遷治非易矣。説又言利害之應興革者，一籌水利（番民不究心農事，今增睿溝渠三道，溪北近水源者悉導引之），一辟曠土（荒地成片段者，就近招徠開墾之），一清瘴毒（風谾口、大侖頂古木參天，概芟夷之，而兇番亦不致藏匿為患），一屏匪跡（萑苻不逞，數十年視為淵藪者，廓清蕩滌之），一廣利源（山場隙地可栽植雜糧茶子者，鹹令栽植之），慎斯術也，雖內山全治可已，六社雲乎哉！然圖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畏葸者廢，茍且者偷，張皇者僨，偏執者戾，皆未足語于斯也。晚赴薛子亭之約，肥炙大餅，豪啖頗快。 



（來源：臺灣文獻叢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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