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10月16日電 臺灣著名漫畫家朱德庸漫畫戲謔揶揄男女,真實生活裏的兩性關係卻靈犀相通。“不管到哪,沒有她在,我就覺得只是半個人。”朱德庸説。
據臺灣《聯合報》報道,相遇那一年,他二十八歲,她已經三十四。馮曼倫是《聯合報》繽紛版創刊主編,朱德庸是任職《中國時報》的漫畫家。兩人卻相繼辭職,成為臺灣的時代先鋒。熱戀不到一星期,就決定要結婚。二十年後的今天,每天都還有説不完的話。
初戀 婚姻
問:兩人第一次見面,是怎樣的情況?
朱德庸(以下簡稱朱):她跟我約稿,打電話約吃飯。我説:“好呀好呀。”其實我根本不想去。第一,我從來不參加應酬;第二,她聲音很好聽。我的經驗是,聲音的好聽跟人的長相通常相反。第二天,我爸爸硬把我從床上拖起來,説你答應別人,一定要去。那是一九八八年的七月初,太陽好大,我寧可被曬死,都不要去吃飯。事後我開玩笑説,我們會認識是因為我爸爸。
馮曼倫(以下簡稱馮):我對他第一印象就是年輕。別的漫畫家都説他特別聰明,看起來很難惹。
朱:才看到她半邊臉,就感覺:就是這個人。那是我的初戀。
馮:他那時是黃金單身漢耶,但我一向沒有喜歡小男生的傾向。我是滿欣賞他的,眼神非常自我,又帥!
朱:對我來講,我的生命中一直不需要別人。碰到馮曼倫那一剎那,我終於覺得我需要另外一半。
馮:關鍵點是那年十一月,我生日的前一天,他打電話來,跟我説生日快樂。我嚇壞了,問他怎知道?他説:“猜的呀,我就是感覺你生日快到了。”
朱:我真的是憑感覺。
馮:我們熱戀不到一個禮拜就決定要結婚,非常閃電。
朱:人都有機會遇到他的另外一半;但碰到之後,維持才真正的難。我們認識十九年,結婚應有十七八年(馮:一九九○年結婚的。)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一般人早就分掉了,或者無話可説(馮:喔,我們到現在都還講不完。)這很特別。
馮:我不在乎社會壓力,但我個性很強,就是不想嫁給比我小的男生。起初我説只要談戀愛就好,他説:“那就算了,不如現在分手。”我又覺得好可惜。他説:“結了吧,將來有錢一定幫你拉皮。”
朱:我們對很多事情看法一致,不拍結婚照,結婚戒指也是。
馮:公證結婚規定要有戒指,禮拜一要公證,禮拜天晚上我們才在找戒指,銀樓都打烊了,只有一家很小的還開著。他説就買三百元K金的,我説太便宜了吧,他説那買兩個給你。
朱:所以我們就買了三個戒指,哈哈。
問:你畫過的女性,哪個最像你太太?
就像孩子遇到伴,這對連體嬰24小時膩在一起。
朱:很多人想從我的四格漫畫裏找蛛絲馬跡。老問:“你是不是在畫你的生活?”我説不是。難道不會有一點?我説:“多少有,但我不會説。”
其實她是四個澀女郎的綜合體。當時我看到她,就覺得她像“萬人迷”。她事業比我好,那時流行女強人,所有的女人都想雌雄同體。説她像“結婚狂”是誇張,但她肯結婚是不錯的。她在生活上像那個“天真妹”,真是迷糊到……從我認識她到現在,把她找眼鏡的時間加在一起的話,她會多出一年的光陰。還有,她走在路上,沒有一次沒被絆倒過。我常常出門牽著她,甚至是用手夾著她。
馮:大陸媒體最常傳言我們永遠牽著手。其實是怕我跌倒,哈哈。
生子 教育
問:聽説兒子出生後,朱德庸躲了三天,因為無法面對“我做爸爸了”的事實?
馮:我曾問過他:“想不想要小孩?”他的回答是“我想一想”,我的解讀就是“不排斥”。孩子從醫院抱回家後,他蹲在墻角整整三天。我嘆了口氣説:“這小孩我來養就好了。”
朱:那時感覺很混亂,我自己都是個孩子了,怎麼當爸爸呢?我是動物性很強的人,知道有了孩子,生活即將徹底轉變。
問:朱德庸是什麼時候開始接受、愛上自己的小孩?
馮:小孩八個月時,朱德庸拿葡萄幹給他吃,他發了一個類似“爸”的聲音。他感覺到這是一個人,不是動物,從此他就會主動抱小孩。
朱:我很難説這種愛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就像微量的毒素,隨著時間慢慢累積。小孩三四歲時,你覺得愛上他了,但又想不起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我只要一愛上,就是一發不可收拾。
馮:他談戀愛是急性中毒,愛小孩是慢性中毒。
朱:如果小孩是由鸛鳥送到門口,還可以退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曾想過退貨你,如果現在問我退不退貨?不退!
問:馮曼倫覺得朱德庸像個孩子嗎?
馮:小孩三四歲的時候,父子整天打成一團。他老是搶小孩的玩具、把東西弄壞。小孩哭著跑來找我,朋友都很同情我。我不想讓小孩有太深的挫折感,就跟他説:“爸爸看起來大大的,其實內心住了一個比你還小的小孩,你就讓他好了。”後來小孩再大一點,他跟小孩説:“注意唷,我是你弟弟,不是你爸爸。”
朱:我爸爸對我很溫和、放任,我也不大強迫我的小孩,我們的父子關係是“父不父、子不子”。我孩子很小的時候,他在餐廳打了我一巴掌,我也回打他一巴掌。
馮:那天還是跟他父母一起慶祝父親節。
問:兩人怎麼教育小孩?從不補習的小孩如何上建中(注:臺灣的名牌高中)?
馮:我們做夢都沒想到小孩會考上建中,我們從來沒有這個目標。
朱:我以前受教育非常失敗,所以對小孩的教育沒啥想法。你要玩就玩,功課寫不寫也沒關係。馮曼倫把簽聯絡簿的工作交給我,我有整整一年沒簽聯絡簿。
馮:小孩有一個獨立的玩具櫃,他每天搬出來,自己決定要玩多久。我教他,你從小就知道自己要什麼,比什麼都重要。我們不是放任,我們對他的生活管理非常嚴格。他從小就得自己起床、自己做早餐,三四歲就會做早餐給我們吃。
朱:臺灣的教育只教出兩種人:一種會讀書,一種不會讀書。會讀書的人,沒任何想法;不會讀書的人,要熬悲慘十幾年教育。臺灣教育非常狗屎,我絕對不用臺灣的方式教育我小孩。我只注意他快樂不快樂。我不希望他的創造力,在僵化的教育中死掉。
馮:我不教小孩認字。我的觀念是,他非常想學,就會自己學。他沒認字前就會自己編歌詞,對我唱他有多寂寞。
問:聽説你們兒子會吵著要上學?
馮:他小學一年級時,我們每天早上送他上學,生活被打亂了,非常緊張。有一天我們就跟他説:“以後你不用每天上學,高興去幾天就去幾天,只要請的假沒達到退學標準。”後來我們常早上起來説:“今天我們熬夜了,你不要去上學了。”這樣過了兩三年,他會自己穿制服,坐在床頭説:“爸爸我們去上學。”如果説不,他還會哭。
工作 生活
馮曼倫非常排斥鏡頭,然而只要朱德庸接受採訪,她一定會冒著被“偷拍”的危險,藏在人群中默默陪伴。因為她不在身邊,朱德庸就會退縮到一個人時的自閉狀態,不大説話。朱德庸解釋:“因為少了一半。”
朱德庸漫畫裏的愛情與婚姻,如“澀女郎”與“麻辣雙響炮”,不僅不浪漫,甚至比現實還要鮮血淋漓。而現實生活中,朱德庸的愛情與婚姻,卻十足“瓊瑤”:一見鍾情、為她剪髮、説不完的情話,諸多元素浪漫得超現實。
朱德庸從小就是個特別的孩子。他有學習障礙,想法又總在體制外,自閉又自卑,連最爛的學校都不想要他;上幼兒園時,如果他不能坐在可以凝視窗外的位子,他就哭鬧不休。回想當時,朱德庸説:“世界,就在窗戶的外面。”
但許多故事就由十九年前瞥見餐廳窗戶之內的那張側臉開始。他説一看見她,就愛上她了。
馮曼倫美麗而幹練,報社老同事還記得,當年許多小夥子特別繞路去欣賞馮曼倫的情景。朱德庸遇到馮曼倫時二十八歲。他説之前從未談過戀愛,“我習慣一個人,沒有追尋另一半的動機。”遇到馮曼倫後,“我再也沒有辦法一個人,感覺總是少了一半。”
馮曼倫形容這種“連體嬰”的狀態:“就像兩個找了對方一輩子的小孩,終於碰在一起,於是每天顧著玩!”遇到朱德庸後,他的孩子氣激發了她性格中潛藏的浪漫不羈,兩人常因“今天天氣好”相偕翹班。
訪談進行中,朱德庸冷不防伸手調整馮曼倫的發梢,彎彎包覆著臉頰,弄了“造型”出來。馮曼倫開心説,結婚前她還讓朱德庸幫她剪髮。朱德庸介面:“你看她膽子多大!”
明明上班也能過得很好,他們就想自己闖;明明正當紅,馮曼倫卻要朱德庸停下來。朱德庸反彈,馮曼倫卻很堅持,因為她清楚他是個怎樣會過得好的人。
朱德庸是臺灣最早前進大陸、打出品牌的漫畫家,他的成功有馮曼倫為他打理經紀事務、市場行銷之功;但馮曼倫也曾有無法成就自我的掙扎,朱德庸也説,她不再寫作,是臺灣的損失。但終究,她對自己説:他的成功也是她要的。
馮曼倫説,她很清楚朱德庸最吸引她的是特質是“懂得享受生活”、“堅持自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她也清楚知道她要做朱德庸的“情人”、“太太”,而不是“工作夥伴”。因此一旦朱德庸被工作犧牲自我、抽幹生活中的所有快樂,他們合成的這一個“圓”也會乾裂。
可以説,朱德庸用直覺生活,馮曼倫則懂得理性分析,這才是他們這個“圓”可以圓滿滾動十九年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