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琉璃廠,名聲遠播海內外。
從前門往西一站地,是和平門。往南拐進那條古色古香的狹窄街道,就是充滿翰墨書香的琉璃廠。
琉璃廠是一條古老的文化街。遼時,這裡是京城東郊的海王村所在地。元代建國之初這裡是燒制琉璃瓦件的窯廠,琉璃廠始得其名。明代規模又有擴大,為工部五大窯廠之一。清代循明舊制,並設滿漢監督掌管窯廠,燒制以黃、碧為主的五色琉璃瓦及脊獸、仙人等內用飾物。當時琉璃廠佔地頗廣,東至延壽寺街,西到南北柳巷,南北則由前孫公園衚同、藏家橋到和平門外河沿。明嘉靖以後,此處雖被增修的外城圈入,但仍終日煙火騰騰。直到康熙末年,為了消除窯廠黑煙對京城的污染,窯廠遷至門頭溝琉璃渠。如今,只有當年廠門前一條二里許的狹長街道,留下了琉璃廠的地名。
琉璃廠在乾隆前制出的大量琉璃製品,雖經數百年的風雨侵蝕而光澤不減,把北京裝點得金碧輝煌。有詩讚道:“琉璃窯廠虎坊西,月斧修成五色泥。遍插禦花安風吻,絳繩扶上廣寒梯。”玻璃瓦燒制之精,可見一斑。
琉璃廠窯址原為遼金時巨剎延壽寺。相傳北宋亡國之君徽宗趙吉被金人擄往五國城(今黑龍江省依蘭),途中曾在北京暫囚,延壽寺是其“坐井觀天”之所,那時的琉璃廠還很荒涼。到了清初乃至中葉,琉璃廠一帶風光秀美,常有詩人吟咏林塘高樹,石磴老藤。登上窯廠土山,還可遠眺西山疊翠。雍乾年間,為接待各省進京會試的舉子,居京的外籍官紳紛紛在宣武門外建立會館,漢族京官的宅邸也不斷增多(滿員多居內城),琉璃廠地近內城,又小有林泉之幽,更成人文薈萃之地,如清初著名詩人王士禎,以《鬼趣圖》名世的揚州八怪之一羅兩峰均曾在此客居。至於孫承澤的研山齋,龔芝麓與朱彝尊的古藤書屋,李笠翁的芥子園,紀曉崗的閱微草堂等,更是當時文人心馳神往之處。為適應文人讀書及應試的需要,書肆業迅速興盛起來,到了乾隆中葉,琉璃廠已形成繁華街市。街道兩旁書肆林立,書商們廣羅天下古籍到此獲利。乾隆三十八年(1773),琉璃廠的有名書肆已達三四十家。是歲恰值四庫開館,據翁方綱的《復初齋詩集自注》記載,翰林院的官員們校閱秘府藏書時,“各以所校閱某書應考某典,詳列書目,至琉璃廠訪之。”可見當時書市規模之大,典籍之浩繁已相當可觀。《四庫全書》之成,亦得益於琉璃廠書肆不淺。至光緒初年,琉璃廠的書肆多達二百二十余家。據稱,當時書肆門前冠蓋車馬終日不絕。
嘉慶以後,琉璃廠的市面也由盛而衰,內憂外患使這條街生氣全無,一蹶不振。人們的購買力下降,大量古版善本流入外國收藏家手裏。正如一首《京師竹枝詞》唱的,“大雅於今已式微,海王村店古書稀。如何碧眼黃須客,卷盡元明版本歸?”此後,軍閥連年混戰,日寇入侵,偌大華北尚安放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琉璃廠的書肆更少有人問津了。國民黨統治時期,物價飛漲,百業蕭條,書商們的生意更加難以維持。有的改營柴米油鹽,有的乾脆關門大吉。許多有精湛鑒別古書版本和裝裱、刻印技術的老先生紛紛離散,各謀生路。解放前夕,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店舖勉強支撐。琉璃廠已是氣息奄奄。
解放以後,黨和政府十分重視琉璃廠文化街的建設。協助倒閉的老字號重新開張,鼓勵改行的書商重操舊業,把流散各地的老技師請回來整理文物古籍,使文化街恢復了勃勃生機。改革開放後,國家撥出鉅款,對搖搖欲墜的破舊店房進行改造,建成一組具有鮮明中國文化風韻的古典建築。如今,為了迎接2008年北京奧運會,琉璃廠又開始大規模整修。在保留文化特色的前提下,按照整體規劃,臨街的雜亂建築一律拆除,不久,修葺一新的琉璃廠文化街將以嶄新的面貌迎接賓客,為人文奧運添上亮麗的一筆。
琉璃廠是名人經常光顧的地方,許多文學大家、畫壇巨匠,都曾在這裡流連忘返,書海漫遊。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和革命家魯迅先生,就與這裡結下了不解之緣。
魯迅先生自1912年5月至1926年8月,在北京生活了十四年。當年,自南京臨時政府教育部解散後,經蔡元培推薦,魯迅先生始在北京教育部任職。在擔任教育部部員、僉事等公職期間,還在北京大學、北京高等師範學校任教,講授《中國小説史略》等課,並緊張地從事創作、編譯以及各種社會活動。在此期間,他的住地幾經搬遷,然而,不管公務多麼繁忙,居住環境如何變化,一有空閒,他就到琉璃廠一遊。據《魯迅日記》記載,十多年中他曾到琉璃廠去過四百八十多次,許多珍貴的古籍就是他從琉璃廠購得的,如在直隸官書局和德古齋購到的《金石苑》等。
琉璃廠還是書法藝術的世界。當你漫步在琉璃廠東西兩側幽深靜謐的小街,細細欣賞那描金畫彩的店舖書肆門楣上懸挂的塊塊墨地金字匾額,無疑也是一大文化享受。這些匾額均出自古今名家之手,其中,陸潤庠之“韻古齋”,翁同解之“寶古齋”及今人郭沫若之“慶雲堂”等題額尤為精彩,堪稱書法之精品。家家店內的陳列收藏的古籍碑拓、金石陶瓷、文房四寶、名人字畫充架盈室,可以説每家店號都是一座小巧別致的博物館。
琉璃廠以它古樸而雅致的建築,豐富而珍貴的文物,明清傢具、書畫墨跡、青銅玉器、文房四寶、中西樂器……吸引著大量中外遊人,使人們在這裡受到文化熏陶和藝術感染,如同走進我們民族古老文化的大觀園。實際上,更受文人墨客關注的還是那傳承著中華民族幾千年文化的古舊書籍。可以説,北京是因為有琉璃廠而增添了一份文化古韻,琉璃廠是因為擁有多家百年老宇號的古舊書店而平添了特殊魅力。老字號書店是北京一道具有傳統文化精髓的人文景觀。
還是讓我們到幾家著名的店舖探訪一番吧……
肄雅堂
肄雅堂,開設于清光緒年間。店主丁夢松,河北束鹿縣人。經營範圍除收售古舊書籍外,以裝裱修復碑帖書籍、裝潢書畫最為著名。
據史料記載,我國很早就有了修復、裝裱書籍、字畫的行業。清末民初的時候,京城裝裱以肄雅堂和肄文堂最負盛名,以致當時的京城裝裱高手,幾乎均出自這兩家。
修補破損古舊圖書是一項特殊技藝。浩如煙海的中國文化典籍在飽經歲月的滄桑和人為的劫難後,有的已是幹瘡百孔、破爛不堪了。為讓老祖宗留下的文化典籍得以傳世,修復殘破古書這一特殊技藝就歷經艱難的發展繼承了下來。
1958年,肄雅堂歸屬中國書店,現已有三代人曾在這裡默默無聞地辛勤耕耘著,先後共搶救性地修補殘破的珍貴古籍近三十萬部,其中不乏善本、孤本,其所創造的文物價值是不能用金錢估量的。除為各級圖書館修補大量
珍貴藏書外,肄雅堂的師傅們還為毛澤東等老一代革命家和各界讀者修補了大批個人藏書。那些身懷絕技,用巧奪天工之技,搶救性地修補大量文化典籍的師傅們,世人尊稱他們為“古書醫生”,肄雅堂也當之無愧地成了醫治殘破古書的“診所”。
松筠閣
松筠閣始建於清代光緒年間,店主劉際唐,劉去世後,松筠閣交其長子劉殿文經營,最初以經營線裝古籍圖書為主,後因北平淪陷,琉璃廠生意慘澹。而此時恰逢“五四”運動之後,新期刊大量問世,引起了頭腦精明的劉殿文的注意,於是。為生計所迫,劉殿文將松筠閣的經營方向轉為以專營雜誌為主。
在劉殿文的不懈努力下,松筠閣的經營特色終於成功,成為琉璃廠街上惟一一家經營雜誌的店舖。劉殿文堅持每天不辭辛苦地到西小市或鬼市上“抓貨”,對別人不屑一顧的舊期刊雜誌,他用極低廉的價格購進,然後整理配出完整成套的老雜誌再賣出去。由於進價低廉,所以貨賣出後利潤非常可觀,加之業務嫺熟,服務週到,久而久之,便贏得了同行敬送的“雜誌大王”的雅號。
劉殿文非常有心計,平時見到好的期刊雜誌必隨時記錄,多年以後終完成12冊的《中國雜誌知見目錄》,這是中國第一本雜誌目錄。那時候吳曉鈴、鄭振鐸、劉半農、劉景超都是松筠閣的熟客,常來書店選購舊期刊或舊報紙。
解放後,松筠閣併入中國書店,劉殿文成為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家古舊書店的正式職工。由於業務精通,他長期擔任中國書店期刊門市的負責人,他的兒子劉廣振被譽為第二代“雜誌大王”。劉廣振有著超人的記憶力,對所見過的雜誌過目不忘,爛熟於心。進入中國書店後也是一直從事期刊集配工作。一時間,兩代“雜誌大王”均在中國書店工作成為書業美談。
如今,兩代“雜誌大王”均已作古,而“松筠閣”的金字招牌依然在琉璃廠璀璨生輝,它除了經營線裝古籍圖書,還專營收藏、考古、美術類圖書及篆刻章料、民間傳統工藝品,在京城收藏界裏名聲大振。現在,這裡已成為收藏家們的聚集地。在收藏專櫃前,他們不僅可以獲得最新的收藏動態,了解最新的拍賣行情,還可以交流收藏資訊,結識同道摯友。
邃雅齋
邃雅齋成立於1925年。最初店址設在琉璃廠附近萬源夾道北口,只有一間門臉兒房。由張樾臣出資,董金榜、劉子傑、郭子璋三人合夥經營。董負責外出收購書籍,劉、郭二人在家編目整理及出售。邃雅齋不僅收書、賣書,還出版書籍,最著名的是1936年印製發行的《邃雅齋叢書》。
邃雅齋資金雄厚,店主收到好書後並不急於出售,因而藏書極為豐富。開業不久,邃雅齋所售圖書,就以品位高、品種全,而揚名京城,吸引了大批的中外名流學者前來選書。如:傅斯年、陶蘭亭、馮友蘭、鄭振鐸等都是這裡的常客。新中國成立後,英國漢學專家李約瑟博士還給邃雅齋書店來信,希望能從這裡買到他所想要的書。
幾十年來,隨著琉璃廠文化街的時盛時衰,邃雅齋書店同樣經歷了多舛的命運,建店以來幾易其址,經營者自然也不例外。但有幸的是,1958年公私合營後,邃雅齋歸屬中國書店。
近幾年,邃雅齋的經營範圍和營業面積進—步擴大,現已達到150平方米,並增加了文教書店、醫藥,保健書店等店中店,成為名副其實的“千米圖書長廊”。曾榮獲首都文明城市建設先進單位。全國21家古籍出版社特約經銷店。主要業務收購並銷售古今中外古舊書刊及相關資料,經營全國各地出版的文學、歷史、哲學、美術、書法圖書及相關工具圖書,兼營文房四寶。商品進銷實行電腦管理,零售、郵購、機關服務、網路購書等。文教圖書專賣店以學生為主要服務對象,上萬餘種的文教圖書及教輔音像製品琳瑯滿目,並開展電話訂書、凹日換新等業務;醫藥保健書店,分設基礎醫學、I臨床、老年醫學、藥膳食療以及線裝醫書、醫學期刊等近萬种醫藥圖書。
近日,聽説隨著琉璃廠地區的擴建,老字號邃雅齋書店又將面臨拆遷的命運,這個消息的確讓鍾情于琉璃廠的讀書人多多少少有些惆悵。但我們相信,在繼承和保護民族文化的旗幟下,邃雅齋一定還會在琉璃廠蓬勃發展,繼續聲揚四海、名播八方。
我們深信,改造後的琉璃廠會讓老字號書店迎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博大精深的中華民族幾千年的燦爛文化,通過琉璃廠、通過老字號書店,向來自全世界的國際友人。充分展示多民族文化大融合的獨特的中國文化魅力。
來薰閣
坐落在琉璃廠西街的來薰閣書店實際上早在咸豐年間就有之,原是專門經營各種古琴的商店,由於經營不善,生意虧損,店主曾將店舖典租他人,後贖回並於1912年改為經營古籍。
來薰閣不僅賣古書、收古書,還能出書。來薰閣印刷的書籍主要是刻版線裝書,選上好梨木做刻製木板的材料,自己製作松煙墨汁,曾出版過許多經、史、子、集。上個世紀20年代,來薰閣生意逐漸興旺,曾在上海開設分店,是當時北京琉璃廠最大的—家古籍書店。
近百年來,來薰閣以篤信的誠譽、熱情的服務結交了眾多的文人墨客,其中不乏聞名全國的專家、教授、學者。魯迅、朱自清、鄭振鐸、劉半農、胡厚宣等都曾是來薰閣的常客。據史料記載:抗戰時期,文化名人鄭振鐸為了躲避敵人的搜捕,有一個時期就住在上海來薰閣分店,他的一部分書畫和賬冊也藏在來薰閣書店分店裏。那時,來薰閣書店在店堂內設有坐椅,供客人坐著看書選書之用,而且還有熱茶供客人飲用。熱情為客人服務,這是來薰閣書店的店規。違反這個店規,輕者批評教育,重者辭退。
1958年,來薰閣書店歸屬中國書店。八十年代初,來薰閣書店遷移到現在的地方,並於1984年重張開業,李一氓、舒同為它重新題寫匾額。
現在的來薰閣仍是中國書店的分店,在保持原有老字號的經營風格上,又擴大了經營範圍,以經營新印古籍、美術書刊、畫冊、書法碑帖、篆刻印譜、收藏鑒賞圖書為主,附帶經營美術文學類、茶道欣賞類光碟及文房四寶等;特別是經營京味圖書,有1000余種專門介紹北京的地理、歷史、文學及京味藝術、風土人情的圖書。店內近百幅現、當代名家書畫,琳瑯滿目;散發著幹百餘年淡淡墨香的古書,插滿古色古香的書架,幾千種解放前出版的木板刻印、鉛印、石書、影印的古舊書籍讓人目不暇接。
近年來薰閣又增添了為離退休的老年讀者學習琴棋書畫的服務內容,開設的“蘊天地之精華,藏古今之學術”的“京味書樓”,更是引人關注。大俗其表,大雅其裏的北京文化,經學者、專家用廣博的知識、風趣的語言加以詮釋,變得形象而生動。他們談古論今,旁徵博引,從3000多年前北京建城開始,直到京味文化的形成與發展,五行八作無所不涉。聞者如飲陳釀。而懸挂在來薰閣書店裏的“京味書樓”牌匾,就是著名京味作家老舍先生之子,現任現代文學館館長舒乙先生親筆題名。
琉璃廠之所以成為聞名遐邇的商業區,不僅是因為卷帙浩繁的書籍與博大精深的古韻,還因為有每年廠甸的新春燈會。“廠甸”位於“窯前隙地”的遼海王村舊址,即今天的中國書店大院。清吳長元輯的《宸垣識略》記載:每年“自正月元旦至十五,廠前陳設雜技,鉦鼓聒耳、遊人雜沓、市肆玩好、書畫、時果無不畢集”,成為京師勝景之一。洪亮吉有首題為《十五夜琉璃廠步月》的詩,形象地描繪出當時燈市的夜景:“一市人如海,塵從隙處穿。帷車排窄巷,社火壓湯圓。濁酒呼朋飲,奇聞借客傳。欲尋容足地,飛爆向肩燃。”“逛廠甸”是北京城裏及四鄉勞動人民過年時最大的樂趣。人們在辛勤勞作一年後,扶老攜幼,結伴而行來到這裡觀看諸般曲藝雜耍;為孩子購買大串的冰糖葫蘆和廉價的民間玩具。從和平門外的護城河沿到虎坊橋口,喧囂雜亂的人聲,京腔京調的吆喝聲,“嘎嘎”作響的風車聲,“嗡嗡’’的空竹聲與“劈啪”的鞭炮聲,伴隨著飛揚的塵土,終日瀰漫在廠甸上空。“逛廠甸”之風直到“文化革命”才被取締,改革開放中得到恢復,如今廠甸廟會還是熱鬧非凡,一進正月,滿街筒子的人,紅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