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檔案:
小緹,40歲,2000年來深。
特區30年,我身享其中後10年。這10年,于特區深圳,是更為寬闊和蓬勃的10年;于我自己,是外在和內在都急速變化的10年。
10年前我以30“高齡”來到深圳。落腳的地方是羅湖區的深港新村。那兒有親戚的舊房。房子在1樓,又舊,蟑螂、蚊子、老鼠一樣都不少。這些都是我原本最怕的東西。亞熱帶的溽熱,加上小動物肆行,生活的味道相當濃烈,使我們一時模糊了當初為何南下。
想想好像是這樣的:我們要修復婚姻。我們以為,轉機可能就在陌生的地方。但在深圳起落半年後,我們已經細若遊絲的婚姻還是斷在了深圳並無冷意的冬日。我們出發的心願裏有對婚姻的修復,但在修復的過程中我發現對自我的修復原來更高於對婚姻的修復。而在深圳,這個不需要再承受舊有單位、舊有同事、舊有外界對我們所謂婚姻幸福羨慕又破滅等等壓力的新領地,又降低了我的內心矛盾和我們的摩擦成本。離婚,一蹴而就。
在對未知的期待和填補之中,人多麼容易亢奮。離婚固然不是愉快的事,但內心潛伏的能量卻在這個新鮮的城市裏噴涌而出。坐著大巴車行進在深南大道上,看著兩側綺麗繁花,我的內心時而蕭索時而激情——這座美麗的城市最終屬於我嗎?我不能只是個過客!
我開始找新工作,豪邁地想,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求職的過程讓我有跡可尋地更多了解這座城市、這座城市裏生活的人。有一定成就的,已然康泰;而新移民的臉上,有塵土有希望。這座城市提供所有篇章。
最終還是幹我的老本行,在報社做記者。而這個職業,除了給我衣食的保證,還給了我另一段婚姻——採訪時認識了他,採訪後熟悉了他。
常想起剛來深圳的時候同鄉請客吃飯時對我説的一句話——“在深圳,有可能一個人的出現就能改變你的命運”。
為什麼在深圳就有可能一個人的出現就會改變你的命運——我曾對此論調懷有不屑,誰能代替上帝之手?但是,生活裏的插曲的意義之一,就是校正我們的懷疑。
當我認識我現在的丈夫,當我和他一起從認識到生活了近7年,當我因他在深圳歷年的精神、物質積累而更好地建設了我內心的從容,當我某天審視“我”這個樣本,我還真不能否定,他于我生命的意義。
與其把相逢歸功到偶然性或者緣分上,也還不如把功勞記到這座奇跡之城對努力融入它的新移民的厚愛上。
在關於深圳的各種傳説裏,有關於“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這裡有永遠攀升的財富的榜樣。但把目光僅僅鎖定關於財富的榜樣,是把深圳用“小”了。在各種奇跡和榜樣裏,最令人神往的,是人的精神之旅中一次又一次的攀登,一次又一次的穿越和到達。所謂深圳的包容,最迷人的,是對各種思想和生活形態的包容。丈夫年長我十余歲,他來深圳20年,從不惑到知天命,最挺拔的歲月因為身居深圳而更顯豐沛和飽滿。我位居其旁,沐浴泰然。我們接受了祝福,而不是疑問。
我在“輕熟”時來到深圳,經歷了離婚、戀愛、再婚,到現在的熟年,10年的光景裏自如成長,穿梭于拘泥或者奔放、陡峭或者平坦。這座城市所能提供的寬泛真令人心懷感激。它有各種人生範本供你臨摹,也允許各種人生版本自然發生。它的容量永遠比我們想像得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