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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家族史失傳是最好懲罰

2014-04-15 09:06     來源:成都商報     編輯:李典典

  我媽自開始讀《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就深深地入了迷。如果我下班得早,她就會每晚抽一點時間,向我復述當天閱讀中的精彩之處。狗狗(書中主人公,大名序子)如何冷眼觀察家長,如何描述吃飯的排場,如何事無巨細地書寫城中各個親戚,如何羅列“一個單純的童年世界同時還是一個歷經千難萬險的生命回首來路重新看待的世界”。

  所以我這個聽眾逐漸能夠了解到黃永玉筆下那些“油菜芝麻、缸盆缽碗、青磚黑瓦、不挑不揀,一一寫下”。他説,請不要嫌我啰嗦,不能不寫,這不是帳單,是詩。

  為了寫這80萬字的長詩(還沒有完),黃永玉連續五年,每天上午端坐在書桌前寫作。90歲的他哀怨地説,“怕是100歲之前沒時間玩了。”好乖的老人家。説這話的時候,感覺他又是序子,是兩歲的時候坐在窗臺上下不來的狗狗了。

  他寫從北京回來的爺爺,“見到(他)這個長孫,當著全家人説,這孩子‘近乎醜’!”寫95歲的瞎眼太婆,説爺爺和四叔“你父子都是‘楊柳岸曉風殘月’啊”。寫幺舅娘,“既然這樣那樣了,她應該潑辣,倒是反而輕言細語”。寫姑爺,“姑爺和所有活該的後人一樣,失傳是最好的懲罰”……

  失傳是最好的懲罰。為了不要這懲罰,狗狗要一個字一個字,用工整漂亮的小楷,把他太婆、爺爺、外婆、舅舅、叔叔、姑父、大伯娘、表哥表姐,他的整個家族、他的邊城、他的一切記憶,寫下來。

  黃永玉少小離家,一生漂泊。似乎只有這類人才最擅長寫自己,寫家族,寫歷史———2011年,齊邦媛的《巨河流》掀起了一股家族記憶史的熱潮。2012年,60歲才開始識字的老奶奶姜淑梅開始寫“絕無僅有的平民史”———《亂時候,窮時候》。2013年,有人為張家四姐妹之一的百歲老人張充和出版了口述人生史《天涯晚笛》。

  再看看社交媒體與傳統媒體的交匯處,在碎裂的生活片段和茫然的資訊交叉當中,更多的人在重倡尋根,在咀嚼鄉愁,在體味家訓家風……其實都一脈相承。

  這差不多也是《客從何處來》所要表達的核心。“回答‘我是誰?我從哪來?’在有溫度的歷史中認識自我、思考未來。”真正具體的,真切的,無法被篡改的歷史是個人史、家族史,而千萬個個人史和家族史集合起來,就是家國史,民族史。

  我們因為有被打爛的近代苦難和令人眩暈的當代發展,似乎更需要重建歷史。事實上,尋根是整個人類的本能。幾年前英國BBC就曾推出系列電視片《Who Do You Think You Are?(你覺得你是誰?)》。嘉賓有《哈利波特》的作者羅琳,也有在大熱英劇《神探夏洛克》中飾演的“華生”的馬丁弗瑞曼———普通觀眾跟著他一起,在走訪過程中發現其曾祖父母都是盲人音樂家,而且各自有三次婚姻,人生精彩。

  後來,美國國家廣播公司(NBC)也拍攝了同樣的節目。其中,《老友記》裏的“菲比”麗莎庫卓因為有著白俄羅斯血統而回到二次大戰的殺戮現場;《慾望城市》莎拉傑西卡帕克發現自己有祖先曾是加州淘金熱的一份子。非裔導演史帕克李則意外發現,他身上的白人血統,可能比過去以為的還多。這檔節目的嘉賓還包括波姬小絲,她回到了17世紀的法國王室。

  雖然一開始的焦點是名人,但尋常百姓與豐富歷史才是真正的主角。這類節目綜合歷史學、家族研究、移民史、血統和姓氏研究,從私人角度去觸摸真實歷史,雖然拍得私人化,但觀眾很容易動情。

  反觀央視推出的嘉賓,不僅有演員和主持人,還涵蓋學者、收藏家和新聞評論員,明顯希望能靠嘉賓個人魅力吸引更多層次的觀眾。其實,不管是誰來參加,最終打動人的無非都是故土牽掛、追思念舊、家國情懷。

  正像很多很多年前,序子的小學國語老師在他的本子上寫:“今朝啊只是今朝,你還是這麼年少。”多少年過去,黃永玉經歷過的大時代如今都成了萬荷塘窗外的風霜,但若我們後輩能從他的記載中領略這風霜的萬中之一,都是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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