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譜是人類以血緣為核心親緣關係的投影,若從人與群體聯繫觀念形成的角度考察,起源相當久遠。現在人類學研究的成果已經表明:在人類進入文明社會以前,血緣關係是人類群體最初、也是最重要的紐帶。人類最初出現的群體是“榛榛狉狉、群居襲處”的原始群,此時但知其母,不知其父,純是渾然之群。按照古人類研究得出的結論:在人類存在的三百多萬年曆史中,約有二百九十萬年是處在原始群時期,到了距今十多萬年時才開始産生氏族制度。渾然的原始群,開始分為若干小群,而且演進愈深,分析愈細,辨別親疏的族群觀念也隨之産生,“故人之相仁遇也,始於知生我之母。知有母,則知有與我同母之人焉。由此而推之,則知有母之母焉;又知與有母同母之人焉。親族之關係,蓋由此而昉也。”這也就是後來作為家譜核心和基本內容世系的萌芽。
血緣親疏的辨析,族群世系的認同,應是譜牒産生的根源,口述口傳的世系,正是家譜濫觴。古有“瞽矇主誦詩,並誦世系”之説,呂思勉考證,“瞽矇之職,蓋尚在小史之前。”可見了在文字家譜出現之前,確有口述家譜的存在。我們追溯家譜産生的源頭,可以發見家譜(嚴格地説只能是口述族群世系)、最初的功能就是辨析親疏,凝聚族群,優化生育,即所謂“親親以相及”。此後萬變不離其“別”與“聚這兩個基本功能的,但隨時代推移,社會制度不同,其具體內涵和所起作用也不一樣。”
家譜發展及其功能嬗變的脈絡,大致可分為周代、兩漢、魏晉南北朝、隋唐和五代以後幾個階段。
周代實行的是宗法封建制度:“宗者,尊也。為先祖主者宗人之所尊也。”《白虎通義》:“別子為祖,繼別為宗,繼稱者為小宗。”《禮記.大傳》“族”本來只是有血緣關係的群體,並無尊卑主從之別;而進入隊級社會,便有了“宗”,也就是在親族之中奉一人以為主,主者為尊並有特權,他死了則由宗子繼承。這樣,家譜別親疏、明統係的功能滲進了主從尊卑隊級特權,為宗法封建政治服務的內容。《周禮.春官》載:“小史掌邦國之志,奠繫世,辨昭穆。”鄭康成注雲:“繫世,謂帝係,《世本》之屬是也,小史主定之”。“辨昭穆者,帝係《世本》之中,皆自有昭穆親疏,故須辨之雲。”由此可見:周代的家譜《世本》之類,是屬於以周天子為首的周室宗族的,它所明的統係,是周宗室的帝王統係;所辨的親疏,是尊卑貴賤的親疏。所以,周代的家譜完全是為推行宗法分封,鞏固周王朝統治服務的。
周代的宗法分封制度,經過春秋戰國戰火“禮崩樂壞”趨於瓦解,特別是秦王掃除六合,舊的貴族“公侯子,失其本係”到了漢高祖劉邦“徒步有天下”,宗族組織由興到衰,由破壞到重建,到東漢時已由世族和宗族代替了。兩漢時期的政治,基本是世族地主佔統治地位,劉邦尚官,“命官以賢,詔爵以功”,君統與宗統開始分離。所以,兩漢的家譜功能是為恢復、復建宗族和形成、鞏固世族的統治服務。
魏晉南北朝、隋唐時期是士族政治、魏立九品中正制,“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選官品人,婚姻嫁媾,士庶分明,尊卑嚴格,“官之選舉,必由簿狀;家之婚姻,必由譜係”,因而維繫門閥制度的家譜特別興盛。此時的家譜成了政府選舉、士族出仕、門第婚姻的根據,同時也成為士族政治服務的工具。正因為家譜對於人們的社會地位、發展前途、社交層次有如此重大的作用,造假的現象應運氾濫起來,由“尚官”“尚姓”“至於”“尚詐”,這是利益驅動所致。
由於北方戰亂頻繁,大量中原人口南遷,經濟中心南移,五代以後江南庶族地主勢力抬頭,特別是宋明清商品貨幣經濟的發展,城鎮商業繁榮和商幫的出現,推動著社會權力的進一步下稱,士族宗族也向平民宗族發展。五代以後“取士不問家世”,庶族知識分子可以通過科舉出仕:“婚姻不問門閥”,新興的地主、商人在社會上獲得了應有地位。家譜由於失去了以前的政治功能也由官修變為私修,內容也就更加廣泛豐富,它的功能也由政治功能向發揮社會功能的方向發展。具體地説,私修家譜通過姓氏原始、遷徙本末、世系淵源的展現,起著追溯宗、聯宗收族,維繫和強化作為社會群體的宗族和家庭的作用。
總之,家譜的産生與發展,同社會群體氏族、家族、家庭相聯繫,它的功能是隨社會結構、社會制度的變化而嬗變,從社會功能至政治功能再回歸到社會功能,自有文字家譜以來,總的發展趨勢是由貴族而士族而平民,維繫和凝聚的人群也越來越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