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旅遊:除了田園農莊,不妨再多點文化風情
【熱點觀察】
光明日報記者 韓業庭
鄉村旅遊已成為國內旅遊的主要類型,去年國內鄉村旅遊人次達30.9億,佔國內旅遊總人次的一半以上。同時,人們的旅遊需求也在升級,越來越多的遊客不再滿足於住個農家樂、吃個農家菜,釣個魚、摘把菜,而是希望在鄉村旅遊中感受文化、愉悅身心、留住鄉愁——
遊遍了名山大川,逛完了名勝古跡,“到鄉村去”正在成為越來越多人出遊的新選擇。據統計,2019年國內旅遊總人次達60.06億,其中鄉村旅遊30.9億人次,佔國內旅遊總人次的一半以上。今年1至8月,全國鄉村旅遊總人數為12.07億人次,開工率達94.5%。人們的旅遊需求也在升級,越來越多的遊客不再滿足於看個景、吃個飯,而是希望在鄉村旅遊中感受文化、愉悅身心、留住鄉愁。問題的關鍵是,如何用遊客喜聞樂見的方式將地方的文化元素呈現出來,並讓文化元素融入旅遊的各個環節,讓遊客與旅遊地産生共鳴。
貴州龍裏,“菊花經濟”帶動鄉村旅遊。新華社發
鄉村旅遊需求從“美麗風景”轉向“美好生活”
去鄉村旅遊,你想體驗什麼?觀賞田園風光肯定不是唯一目的。
隨著人們的旅遊需求從“美麗風景”向“美好生活”轉變,鄉村旅遊內容正在發生巨大變化。在近日舉辦的全國鄉村旅遊和民宿工作現場會上,文化和旅遊部部長胡和平列舉了這種“變化”的具體表現:從自然觀光轉向生活體驗,越來越多的遊客願意在鄉村住下來,體驗農事勞作、體驗鄉野生活;從初級産品轉向特色化、精品化需求,越來越多的遊客不再滿足於住個農家樂、吃個農家菜,釣個魚、摘把菜;從物質消費轉向精神需求,越來越多的遊客希望在鄉村旅遊中感受文化、愉悅身心、留住鄉愁。
需求升級自然要求內容改變。可一個尷尬的現實是,鄉村旅遊供給遠遠落後於人們的旅遊需求。北京延慶民宿聯盟秘書長司欣然,服務著延慶15個鄉鎮的48家民宿單位。這幾年,她和同事一直努力為民宿主們做培訓,以開發更多鄉村旅遊項目滿足遊客需求,但總是感覺很吃力。“以前,民宿主要提供住宿,保證安全衛生即可。可現在,遊客的需求越來越多,有希望在民宿做手工藝的,有來民宿辦讀書會的,有來看星星的,甚至還有想聽房東講延慶本地長城故事的。”司欣然説,這些需求早已脫離了單純的吃住,對民宿主們是很大的挑戰,“所以,現在開民宿不是簡單地弄個房子收房費,鄉村旅遊也早已不是吃吃農家菜,住住農家樂”。
如何用文化豐富旅遊內容,滿足遊客多元化的需求?胡和平給出了路徑方向:深入挖掘鄉村人文資源,用好傳統村落、傳統建築、民族村寨、文物古跡、農業遺跡、農耕器具、民間技藝、民俗禮儀,同時鼓勵鄉村與文藝院團、文化館(站)、文化企業合作,將更多文化內容注入鄉村旅遊景點,打造地域特色鮮明、文化內涵豐富的文化旅遊精品項目。
儘管方向明確,路徑清晰,但不得不承認,文化與鄉村旅遊的融合尚處於探索階段。記者注意到,在全國鄉村旅遊和民宿工作現場會上,與會代表發言中提及這個問題,談得最多的是“我們打算怎麼做”而非“我們已經做了什麼”。
一些欠發達地區,在村裏建了個村史館或者立塊碑介紹一下當地的民俗傳説,就認為增強了鄉村旅遊的文化性,這種對文化與鄉村旅遊關係的認識,顯然還比較淺薄。
河北省永清縣打造鄉村採摘遊、親子遊等特色旅遊活動。新華社發
讓人感受到“鄉村文化的磁場”
陜西省禮泉縣袁家村村委會主任王創戰,是全國鄉村旅遊和民宿工作現場會上唯一一個進行交流發言的村級代表。這種“待遇”的背後是袁家村在鄉村旅遊方面的出色表現——全村只有286人,年接待遊客600多萬人次,旅遊年收入10億元,村民每人平均年收入10萬元以上。
袁家村沒有什麼歷史文化資源,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景點。是什麼吸引著萬千遊客源源不斷地涌向這個關中的小村子?很多到過袁家村的遊客,也很難講清楚,但總能在那裏感受到一種“鄉村文化的磁場”。
王創戰介紹,袁家村旅遊把關中民俗作為主題。保留鄉村文化遺産,重新挖掘並展現幾乎消失的傳統元素,是袁家村塑造懷舊空間氛圍、重建鄉村景觀的重要手段。走進袁家村,青磚灰瓦、雕梁畫棟的傳統建築鱗次櫛比,小巷兩邊全是特色十足的手工作坊和店舖,有油坊、醪糟坊、豆腐坊、辣子坊、面坊、茶坊、醋坊、布坊、藥坊……傳統農具、大車、石槽、磨盤、拴馬樁等老物件點綴于村內各個角落。袁家村對各種鄉村“古物”的利用,烘托出鄉村的原始風貌。這些看似毫無價值,甚至被遺棄的鄉村老物件,已經成為袁家村鄉土文化的象徵符號。
旅遊文化學者關晶指出,鄉村的文化是無處不在的,除了老房子、老物件、鄉土菜等承載的鄉土記憶,散落于鄉間的地方戲曲、民間故事、神話傳説以及紅色文化等都是可以利用的資源,關鍵要用遊客喜聞樂見的形式呈現出來,並讓文化元素融入旅遊的各個環節,使遊客與旅遊地産生共鳴,讓遊客在特定的場所內感受到強烈的“文化磁場”。
河北武安的樓上村,在發展鄉村旅遊中,就為自己營造了一個“戲曲文化磁場”。該村挖掘當地的平調落子資源,傾力打造“山居戲鄉——平調落子戲曲小鎮”,建有平調落子戲曲博物館、平調落子傳習所、樓上村劇場、民國樓上戲院、戲曲茶社等,就連當地民宿房間的名字都充滿了戲曲的味道,如“梨花寨”“桃花扇”“杏花眉”。還有一些地方,如福建古田,將紅色文化融入鄉村旅遊,各種鄉村民宿散落在紅軍後方醫院、紅軍住房、司令臺等紅色遺跡間,民宿的白墻上,紅色文化標語、紅軍旗幟圖案隨處可見,與紅色遺跡搭配得十分貼合。許多研學團與遊客來到這個小鎮,體驗昔日紅軍生活生産鬥爭的場景,包括參一次軍、整一次訓、走一段勝利路、打一場模擬戰鬥、吃一頓紅軍飯等十項內容。
打造本地文化IP以避免同質化
袁家村的鄉村旅遊無疑是成功的。這些年,各地的學習者去了一波又一波,以“袁家村”為範本開工了一批又一批的“民俗村”項目,但能像“袁家村”一樣做成品牌的不多,大多數開業時熱熱鬧鬧,最後留下的卻是寂寞的街巷和經營者的嘆息。
中國人民大學美學與現代藝術研究所研究員張成源説,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項目雷同,缺乏特色,沒有文化底蘊作支撐,導致核心競爭力不夠。比如,2017年前後,借著影視劇《白鹿原》的熱播,陜西藍田、灞橋等地,先後開工多個以“白鹿原”為主題的旅遊項目,這些項目大同小異,連當地群眾都“傻傻地分不清楚”。其中,一個投資3.5億元、佔地1200畝的“白鹿原民俗文化村”,今年春天已經關門拆除。
百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風景多有共通之處,但文化卻獨一無二,是鄉村旅遊最能彰顯自身特色的東西。可是,一些地方並未認真挖掘提煉總結在地文化,而只是給自己簡單貼上某某文化的標簽,正如有關評論分析“白鹿原民俗文化村”緣何失敗時所指出的,雖然打著“民俗”的旗號,但文化特色荒蕪,以為蓋一些倣古建築,擺一些農耕文明時代的器具,廁所上挂個“小娥”“黑娃”的門簾就是民俗文化,那就把民俗文化太簡單化了。
鄉村旅遊中的文化,不是文人墨客在名山大川留下的詩詞文賦,也不是單純的旅遊演藝,它從根本上講,應該是鄉村生活的本真面貌,是原住民特有的生活方式。隨著旅遊進入大眾化時代,“像當地人一樣生活”已成為遊客對旅遊體驗的一種嚮往,這種嚮往其實就是對另一種文化的渴望。在關晶看來,鄉村旅遊發展的最高境界是文化旅遊,原汁原味的民俗文化、充滿風情的特色民宿是最吸引遊客的地方。她建議鄉村旅遊目的地把在地特色文化作為IP著力打造,“只有形成特有的文化IP,那個地方鄉村旅遊的品牌才能立起來”。
關晶説,發展鄉村旅遊是個“慢工出細活”的過程,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只有靜下心來從長計議,才能避免“民俗村裏沒民俗,特色小鎮沒特色”的尷尬。
《光明日報》( 2020年10月07日 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