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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醫生敢死隊:高危90秒與病毒源最近,最怕晚上ICU插管

2020-02-23 22:00:00
來源:南都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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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醉科醫生楊萍小心翼翼打開患者口腔,含高濃度病毒的空氣朝她的臉彌散開來。這是一例困難氣道患者,楊萍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插管成功。操作時間越長,對患者越不利,她的臉泡在高濃度病毒空氣中的時間也越長。站在旁邊的高峰見狀,過去幫忙,管子才順利插進氣管……

  這是2月20日在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同濟醫院光谷院區(以下簡稱“同濟光谷醫院”)ICU病房的一幕。

  高峰和楊萍,是這個醫院“醫生敢死隊”的成員。

  同濟光谷醫院插管小分隊,被稱為“敢死隊”。

  為危重症患者插管

  新冠病毒從去年年底開始,無聲地襲擊了武漢,人們在沒有準備、沒有防護的情況下很容易被感染,包括醫護群體。

  1月21日,同濟光谷醫院一位急性化膿性闌尾炎患者需要手術,楊萍作為麻醉科醫生,詳細了解情況後,確認對方沒有發熱,便和平常一樣戴著外科手術口罩進入了手術室。

  第二天,左眼紅了;第三天,右眼紅了,眼內有顆粒感,很不舒服。楊萍用對待常規的結膜炎的辦法,滴了眼藥水,但情況持續惡化。1月23日,她看到北京大學第一醫院呼吸和危重症醫學科主任王廣發的經歷,仔細回憶這位患者的各項檢查指標,判斷對方是疑似新冠肺炎患者,自己的眼疾可能是被對方攜帶的病毒所感染。

  楊萍立刻在家戴上口罩對自己隔離,2歲的兒子平時最喜歡粘著媽媽,但此時不得不保持距離。每天晚上強行抱走時,兒子總是哇哇大哭,吃飯時楊萍獨自一人去陽臺。幸運的是,病情到第七天開始穩定,第八天開始好轉,最後慢慢自愈。

  作為同濟光谷醫院麻醉科主任,高峰對楊萍的結膜炎一度非常緊張。

  關鍵時刻,楊萍要是倒下,她個人的身體健康以及參與救治力量的減少都是他非常擔心的。好在,楊萍隔離期滿一切正常,立刻返崗,而且成了“醫生敢死隊”的一員。

  在高峰的眼裏,新冠肺炎並不那麼可怕,治愈率比較高,但身邊熟悉的人患病,心理上遭受的衝擊完全不一樣。

  讓他覺得麻煩的是新冠肺炎的危重症患者。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有高齡、高血壓、糖尿病以及其他基礎病等不利因素。“有的之前心臟不好,或者肝臟、腎臟、腦部有問題,甚至同時有多臟器受損問題。患者得了新冠肺炎之後,肺部氧氣交換功能變得很差,氧不夠,影響其他臟器,其他臟器的情況惡化,又會讓肺部和其他器官也受損,情況變得特別複雜,絕大多數死亡案例,都不僅僅是單一的新冠肺炎問題。”

  高峰説,不少患者都需要麻醉科醫生為其進行氣管插管後連上呼吸機。“這樣可以將氧氣直接輸進去,也可以將裏面的分泌的黏液和二氧化碳排出來,有的患者的肺泡塌陷了,還可以通過插管將肺泡重新吹起來。”

  20人的“敢死隊”

  同濟光谷醫院副院長汪輝介紹,同濟光谷醫院目前專門收治新冠肺炎重症和危重症患者。醫院從2月6日開始改造,2月9日開始,828張床位分成16個普通病區和1個ICU病區,由來自全國的17支醫療隊進駐,整建制接管。

  汪輝説,目前醫院98%的患者是重症和危重症患者,因此,搶救生命、降低死亡率是醫院救治的重中之重。醫院每天都要舉行疑難與死亡病例討論會。

  在討論會現場,討論的病例無一不是高齡、有其他基礎病、其他臟器損傷、多臟器損傷以及細菌感染等情況。每次討論會上,除了對疑難病症病因分析討論,治療措施方面討論最多的是激素的使用以及插管的必要性和時機。專家們比較一致的認識是,要提前預判患者的病程發展趨勢,如判斷其有惡化傾向,要儘量提前插管。

  “敢死隊”成員,有外地馳援武漢的12名麻醉科醫生。

  高峰在下午四點拿到各醫療隊的12名麻醉科醫生的名單的時候非常感動,也很高興。“這既是一次難得的協作和交流的機會,同時可以更高效地給患者提供生命支援。”高峰和大家討論,連夜研究制訂工作模式、工作流程、工作方法。

  由於這支隊伍離病毒源的距離最近,他們自稱“衝鋒隊”,而醫院其他同事則稱他們為“醫生敢死隊”。

  小分隊12小時一班

  對於同事們送的“醫生敢死隊”稱號,高峰笑了笑:“確實是有危險,但做好防護就沒問題,這是我們的日常工作。”

  高峰解釋,每天近距離、反覆在患者口鼻處工作,心理上沒有壓力是不客觀的。醫院有嚴格的安全管理制度、有充分的防護措施來保障他們的工作在安全的情況下順利開展。高峰表示,工作時會進行三級防護,穿防護服、戴護目鏡、戴防護頭套和三層手套。為了確保安全不得不防護,但防護設備讓視覺、聽覺和觸覺明顯下降。平時一個人十幾分鐘完成的操作,現在需要兩個人相互協同才能完成,而且操作需要的時間大大延長。

  插管操作前的防護準備細緻到位。

  20人的小分隊,人手吃緊,每個班次不像其他醫生一樣6小時,也不像護士4小時,而是12小時,備班人員則每個班次24小時。

  2月20日,高峰值班。他得到通知,當天有兩例病人需要插管。經過與主治醫師溝通,決定在上午進行。“敢死隊”護士先在病房內準備工具、藥品,然後通知高峰準備。

  高峰、楊萍和王楠3位麻醉醫生早早就換上防護服在病房外等候。為了節省體力,也為了避免出汗,等候期間大家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有如雕像。“防護服不透氣,穿上去很熱,會出汗,水蒸氣會在護目鏡上凝結起霧,影響視線。”為他們檢查防護服的感染科護士表示,每個人的護目鏡上都不可避免會起霧,在病區時間長了,容易出汗的醫生,再怎麼除霧處理,護目鏡上都會滴水。

  為了防護醫生平時在病區戴面屏,操作插管前要換下面屏戴更密實的頭套。

  儲氧2分鐘後,高峰將鎮靜劑、肌肉鬆弛藥、血管活性藥等注射到患者體內,藥效發揮作用後,患者全身肌肉鬆弛,胸膛的起伏消失,自主呼吸停止。對正常患者而言,身體氧氣的儲備可以為操作留下五六分鐘的時間,但新冠肺炎患者肺部氧氣交換功能差,身體氧儲備少,他們需要在90秒內完成操作,否則患者的臟器難以承受。

  藥物完全起效的時間是約60秒,王楠觀察藥物起效後,把患者的口腔打開,將可視喉鏡插入。“能看見嗎?”“能”。高峰隨即遞上軟管。發現王楠的頭套要掉了,高峰幫忙為她向後拉正。

  操作中,視力受限會給插管帶來很大難度,視線要通過護目鏡,然後通過頭套,而護目鏡上或多或少有霧,頭套則是晃動的。王楠需要又快又準地完成操作。不僅是為患者爭取時間,還因為患者的口腔打開,病毒從患者的口腔中彌散出來,時間越長,醫生在高濃度病毒氣體中暴露的時間越長,整個病房內的空氣污染也越嚴重。

  每個高危90秒,都是一次與死神的競跑。

  在最高危的時間裏,出了狀況,但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兩位醫生,配合得非常流暢,高危90秒的時間約延長了40秒,若非專業人士,看不出鎮定的他們剛才已解決了一個技術上的“難題”。

  “他的聲門比較高。”“對,這個管子的尖端一般會有點偏右,你要往左邊調整一下……”職業習慣讓他們完成操作後,簡短地復盤。

  高峰説,如果在2分鐘內不能插管成功,患者的血氧濃度繼續下降,他們要緊急為患者緊急啟用輔助呼吸措施,雖然對患者來説影響不大,但病房的污染會加重,醫護人員的危險會進一步增加。

  真正的危險在意料之外

  對於“醫生敢死隊”的稱謂,高峰對南都記者表示,其實這支20人的小分隊,都有非常嫺熟的技術,只要嚴格遵守安全管理制度,安全保障還是非常充分的。

  但同事們稱他們為“醫生敢死隊”也有充分的理由,因為意外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手術期間,楊萍和王楠都曾遇到頭套完全掉落的情況。“有時候患者的情況比較差,同伴盯著螢幕上的數據,就有可能顧不上了。”楊萍説,頭套的掉落,讓她們頭部防護減少一層,風險也增加一個等級。

  一天手術結束,高峰渾身濕透。

  高峰説,麻醉科醫生日常在手術室也辛苦,ICU病房內危重新冠肺炎患者的死亡率非常高,能夠幫他們從這裡走出去,會感到非常自豪。“我們工作的時候,看上去很嚴肅,那是職業的特殊要求,有的年輕醫生看到生老病死就在一瞬間,情緒波動也比較大,如果不加以克制,對患者是不負責任的。情緒的波動會影響判斷,成敗往往也就在那一瞬間。”

  高峰説,每天見到生老病死,他們比一般人更深切地感受到,疫情數字的背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和一個個幸福的家庭。他們和所有醫生一樣,會竭盡全力去挽救每一個生命。

  完成7例插管的楊萍回到辦公室也是精疲力盡。她説,醫院最高記錄是一天完成9例氣管插管術,“辛苦倒不怕,我最害怕的晚上要去ICU病房插管”。

  “晚上要是病人有情況的話,往往都是變化很快,病情惡化很急。人在晚上的反應比白天會慢一點,我就很害怕因為自己的反應慢而處理不好。”楊萍説。

  不過她説,每當自己穿上防護服跑去病房的時候,內心都有著一種責任感和使命感,“我知道,他們需要我。”

  南都特派記者劉軍 劉威 鐘銳鈞 發自武漢

  編輯:胡群芳

[責任編輯:李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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