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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村民爭當“貧困戶” 稱評不上就找縣政府

2016年03月25日 09:42:51  來源:中國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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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西融安縣大坡鄉崗偉村第一書記陳中偉打亮手機,給村民講解貧困戶入戶評估表。

  廣西融安縣大坡鄉崗偉村第一書記陳中偉打亮手機,給村民講解貧困戶入戶評估表。

  原標題: 50萬“疑似貧困戶”被一票否決

  廣西識真貧(人民眼精準扶貧)

  來源:人民日報

  儘管有思想準備,焦成舉還是沒料到,村民爭搶貧困戶帽子的熱情如此之高。

  “你們搞錯了!你今天不給我貧困戶,咱就到縣政府説話去!”一位村民找到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説。

  此前入戶評估打分,這位村民的得分,遠高於貧困戶標準分數線。

  焦成舉來到他家,逐一復核家中實物,“竟然發現了一台2000多元的洗衣機,這是第一次入戶時沒找到的,分數更高了,他一時無言以對。”

  焦成舉來自廣西壯族自治區直屬機關工委,現任田東縣印茶鎮立新村第一書記。

  來找焦成舉的村民,申請復核的有之,舉報他人的有之,推薦人選的也有之……正如真理越辯越明,真貧越識越清。

  焦成舉不是一個人在戰鬥。2015年10月至今年2月,廣西用時3個多月,下派25萬名各級幹部,進村入戶找真貧。一場精準識別貧困戶的行動,打破了鄉村的寧寂,刷新了貧困的底色。

  “幾乎是最窮的人,為何不是貧困戶?”

  不容富人“被扶貧”

  焦成舉到斜央屯張貼公告時,正逢屯裏辦廟會,在外的村民大都回來了。讓他眼前一亮的是,“這個只有81戶的屯子,竟有30多輛汽車。”

  立新村是“十三五”貧困村,斜央屯是其所轄的9個自然村屯之一。這一幕,讓剛到任的第一書記焦成舉,對立新村“刮目相看”。

  廣西共選派了3500人,與焦成舉同期到貧困村擔任黨組織第一書記,2015年國慶節假期後上任。與就任前想像中的貧困村不同,不少第一書記心中開始升起問號。

  “不知道何安國2014年為什麼沒評上貧困戶。”田東縣作登瑤族鄉平略村第一書記韋燦明,這位由自治區黨委辦公廳派出的幹部發現,老何肢體殘疾,幹不了重體力活,全家5口人,沒有産業,也沒有人外出務工,收入之低,可想而知。

  與韋燦明來自同一單位的戴芳,擔任作登瑤族鄉坡教村第一書記,讓她感到滑稽的是,村裏一個跟隨爺爺一家生活的10歲男孩,單門獨戶地成為了貧困戶,“我們核實發現,雖然他母親離家出走,但他父親在煤礦有工作,並且在那兒有房子,明顯不符合貧困戶標準。”

  有的符合貧困戶標準的漏了,不符合標準的卻進了。有這種感覺的不只是第一書記們。廣西壯族自治區扶貧辦黨組成員成偉光也頗有同感:“我春節前到幾個縣走訪貧困戶,看到其中一個村最貧困的5戶,有3戶上一次不是貧困戶,幾乎是最窮的人,為何不是貧困戶?看來原來評定貧困戶時,村組幹部的權力太大了。”

  可以互為印證的是,2015年10月,國務院扶貧辦在廣西隨機選擇龍州縣、德保縣,開展扶貧專項督察,在兩縣實地察看了8個村,召開村級座談會、查看村級建檔立卡檔案各8次,發現個別村建檔立卡品質不高,部分農戶家庭每人平均純收入、申請書填寫日期等關鍵資訊有塗改痕跡,扶貧手冊上戶主姓名、身份證號碼等資訊張冠李戴等。

  此次扶貧專項督察前的幾天,審計署發佈一份公告:廣西馬山縣認定的扶貧對象中,有3119人不符合扶貧建檔立卡標準,其中343人屬於財政供養人員,2454人購買了2645輛汽車,43人在縣城購買商品房或自建住房,439人為個體工商戶或經營公司。

  公告一齣,輿論譁然。儘管當即問責處理了52人,其中包括6名縣處級幹部,廣西還是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公告發出4天后,廣西舉辦精準扶貧攻堅動員大會暨貧困村黨組織第一書記培訓會,為期5天,一直開到縣,採取“視頻會議+學習研討”的形式,2.5萬人參加。

  在這次會議上,自治區黨委書記彭清華痛陳:“審計署通報我區馬山縣違規認定3119名扶貧對象問題,不僅暴露了我們作風上不嚴不實的問題,也集中反映了我們扶貧工作不精不準、大而化之的缺陷。必須以此為戒,吸取教訓,堅決整改,真正把扶貧工作抓準抓實抓到位。”

  為此,自治區黨委、政府決定,自下而上集中開展精準識別工作,把全區538萬貧困人口,精準識別到村、到戶、到人。

  回過頭來看,廣西決策者認為,“馬山事件”也是“好事”:其一,表明以前對貧困戶的認定確實有問題,不僅馬山有,廣西其他地方可能也存在。這就打消了部分基層幹部對精準識別的質疑:不是早就評定了,還有必要再精準識別嗎?是不是有點勞民傷財?

  其二,這一次精準識別之後,類似馬山的事情,還出得起嗎?再出你還能交代得過去嗎?再出的話必定處理得更重。

  廣西有自己的苦衷:截至2014年底,尚有貧困人口538萬,農村貧困面大、貧困人口多、貧困程度深,54個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佔廣西縣市區的一半,5000個貧困村佔廣西行政村的1/3以上,是全國貧困人口超500萬的6個省區之一。

  廣西也進行了自我剖析:2014年識別貧困戶,採取的是自上而下分解指標的方式,不管行政村條件好壞,所有村都分配貧困人口指標,真正的貧困戶無法全部覆蓋。以村評、鄉審、縣定的方式確定貧困戶也不夠科學,識別過程還有空子可鑽,難以杜絕“富人當選,窮人落選”現象。

  3個多月,把538萬貧困人口一一識別出來,談何容易?前提條件是要有足夠的人力、財力投入。

  人還好説——發揮制度優勢,自治區、市、縣、鄉、村,五級聯動,其中263個區直機關,以及各市直、縣直機關,分別按照所派出第一書記1:3到1:5的比例,增派精準識別工作隊員,共派出各級幹部25萬人,脫産開展精準識別行動。

  財力投入同樣驚人——自治區主席陳武説,為了把扶貧對象找準,這次精準識別需要印製的上億張表格全部由自治區財政安排專項資金予以保障。“上次我們投入了3600萬元,當時已經覺得不少,在全國也排在前面。對廣西這樣一個財政並不寬裕的省份來説,這次的大投入,我們覺得值!”

  人、財俱備,焦成舉們踏上“識貧”之路,但尚需答好三道題:識別什麼?誰來識別?如何識別?

  “不再跟著感覺走”

  不問收入看實物

  “找出真正的貧困戶還不容易?入戶問問,誰家收入低,就定誰。”起初,焦成舉和不少精準識別工作隊員這麼想。

  事情當然不是這麼簡單。“你家年收入多少?”這個問題的準確答案,連自治區黨委書記都難問得出。

  2015年8月中旬,彭清華到羅城縣東門鎮榕木村調研。貧困戶潘金花告訴他,全家6口人,女兒女婿常年在廣東打工,老兩口年過六旬,體弱多病,還帶著兩個外孫,女兒女婿有時寄點錢回來。

  “每年給家裏寄回多少錢?”

  “一點啦,油鹽錢,不多的。”潘金花支吾著説。

  再問,回答的還是這句話。

  朱學峰,那坡縣德隆鄉念頭村第一書記,也為收入的問題與村民黃麗華“鬥智”過。

  “在廣東那家製衣廠打工,一年收入多少?”

  “沒有收入。”

  “打工掙的錢呢?”

  “全花光了。”

  “你家孩子還在上大學,通過‘綠色通道’貸款了嗎?”

  “沒貸款。”

  “那你給他的學費、生活費,不都是你打工的收入嗎?”

  “給他的也算啊?”

  來自廣西大學的朱學峰,即便能估摸出黃麗華給兒子的學費、生活費,也無法算準黃麗華的打工收入。

  “經過一輪輪扶貧入戶調查,很多農戶為了評上貧困戶,對收入有所隱瞞是可以想見的。”戴芳説。

  田東縣副縣長劉軍模認為,農戶確實很難把收入算準確,“就像問你我工資收入多少一個道理,問到手的多少,現在就可以説。若問具體的各項多少、年收入多少,可能還得到財務查。”

  既然收入難統計、難衡量,無法有效區分貧富,如何找到“真正的窮人”?

  廣西的答案是:採取直觀的、可感受的、可觸摸的指標,去分析判斷農民的真實貧困程度,少用那些虛的、很難核定的指標去衡量。

  經過六輪試填,廣西形成了貧困戶“考卷”——入戶評估表,一共5頁,設置18類98項可衡量指標,包括住房、家電、機動車、健康、上學、務工、土地、養殖等。

  精準識別工作隊員手持入戶評估表,對貧困村所有農戶、非貧困村在冊貧困戶和新申請貧困戶的農戶,逐戶入戶調查、綜合評分。按照分值高低排序,自治區對照全區538萬貧困人口規模,給每個市、縣分別劃定貧困戶分數線,農戶得分越高,表明經濟條件越好。

  田東縣朔良鎮南立村第一書記鄧小武來自縣金融辦,以前到府採集過農戶信用資訊,“當時我們也不問你收入多少,而是側重於問種田、務工等情況。這次精準識別側重於農戶整體狀況,真貧困的,分數絕對高不了,不貧困的,也低不了。”

  當分數成為“硬杠杠”,一些富裕農戶也躍躍欲試。

  “當時有14戶提出貧困戶申請,我們逐一入戶打分,他們房子都是兩三層小樓,地板磚锃亮,一打分,都在80分以上,沒有一戶符合貧困戶標準。”那坡縣團縣委副書記黃梅桂,到德隆鄉德旺村當精準識別工作隊員,“看到別人得了貧困戶,他就要申請,萬一得了呢?”

  “分分計較”“分分必爭”,成為精準識別工作中遇到的常態。

  那坡縣百合鄉念銀村第一書記吳安玉,就接到一個“想鑽政策空子”的電話,試圖“突擊結婚”,減少自家得分。

  “吳書記,我已經結婚外嫁了,我家的勞動力得分應該減去2分。”

  “拿你的結婚證給我看看吧。”

  “這兩天領的證算嗎?”

  “不算,必須是入戶調查的標準時點2015年10月16日前的。”

  “不算就算了。”

  焦成舉則接到了一個沉重的電話。

  立新村雷令屯的黃選伯,家庭條件不錯,房子180多平方米,兩個兒子都已結婚,家裏3個勞動力常年外出打工。不幸的是,他有一個孫子得了白血病,治病已經花了40多萬元。入戶評估時,按照“家庭成員中有1人患重大疾病”的減分項,給他家減去了10分。

  “要是我家小孩沒有這個病,我不會給你打電話,可我家就差1分,就成不了貧困戶……”打電話的是黃選伯的兒媳婦,説著説著就哭了。

  焦成舉聽得出,這是一個年輕母親絕望的哭,“分數都已經打出來了,我也幫不了什麼。”

  “你能不能幫著再復核一下,看看是不是哪項打高了?”

  工作隊要求必須兩人以上入戶核查。焦成舉就和一名隊員到了黃家,對著入戶評估表,一項項仔細看,“都是為人父母的,那時我甚至希望,以前入戶的隊員最好能出點差錯。”

  “我們原來入戶的同志確實很認真,他們用鉛筆把黃家的1.5畝水田標注在評估表上,其實是不需要註明這個數字的,需要的只是根據每人平均面積打分。”焦成舉説,黃家8口人,每人平均不足0.2畝,“每人平均0.5畝以下的計1分,0.5至1畝計2分,隊員原來給黃家計了2分,‘幸虧’隊員算錯了。”

  焦成舉又認真查看了黃家的土地承包證書,然後改正了入戶評估分數。

  自治區人大常委會黨組書記、副主任危朝安説,廣西特別注重對因病因災、因殘因學致貧群眾的精準識別。

  與此同時,廣西在每個縣域內統一貧困戶分數線,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層層下達貧困戶指標的弊端。

  經過這次精準識別,那坡縣委副書記樊琳娜説:“縣城周邊的貧困戶數少了,偏遠鄉鎮的貧困戶數增加了。”田東縣作登瑤族鄉鄉長黃庭源説,他們鄉的貧困戶少了400多戶。

  “原來給各個鄉鎮分指標的時候,可能感覺這個鄉鎮窮點,就多給些指標,富裕點的鄉鎮少給些指標,現在搞精準識別,發現原來的做法還是有偏差。”劉軍模説現在“不再跟著感覺走”。

  “就是村支書、村主任説了也不算”

  不看人情看實情

  立新村當令屯的貧困戶名單公示後,焦成舉接到了6個電話,但都不是反映自己困難,而是表達不解:我們屯黃玉蘭家那麼困難,怎麼會得70分?你們是不是再來核查一遍?

  事後查明,打電話的這6個人都不是黃玉蘭的親屬。焦成舉就和隊員拿著評估表來到黃玉蘭家,發現她家確實困難:全家4口人,她有慢性病,兒子身體不好,不能幹重體力活,孫女還小,全靠兒媳婦外出打工掙點活錢。但也發現這些事項的打分,都沒問題。

  問題出在第一項上:房子是按照“磚混結構”打的分,屬於住房的最高等級,加了18分,而焦成舉根據入戶200多家的經驗判斷,她家的房子可能是危房,危房則計0分。

  “她這不能算是危房,是磚混結構。”當時入戶的一名隊員説。

  “那她家有沒有申請過危房改造?”

  “申請過。”

  “政府有沒有批准?”

  焦成舉就去查檔案,發現黃玉蘭家4年前就申請過危房改造。而且當時經過鎮政府核查,也被認定為危房。但由於她家經濟困難,拿不出錢改造。而要拿到危房改造補助款,必須先將危房拆掉,黃玉蘭沒有錢改造,就不敢拆。焦成舉將情況報經鎮政府同意,減去了18分,黃玉蘭家評上了貧困戶。

  “做群眾工作,光説漂亮話沒用,關鍵看做的事情、評價的標準是不是公正。”焦成舉説,“只要你公正地打分,他得不得貧困戶,並不十分在乎。當然,如果得了,他肯定更高興。”

  這一輪精準識別,廣西採用“一進二看三算四比五議”工作方法,按照“兩入戶、兩評議、兩審核、兩公示、一公告”程式開展工作。為防止出現“人情分”現象,廣西特別規定,入戶調查評分全部由精準識別工作隊員完成,村幹部只負責帶路,不參與打分,每張評分表都需要經戶主和工作隊員簽字確認。

  “以前評定貧困戶,實際上是村民小組報上來,村委會評議,沒有太多可量化的東西,感情色彩比較厚。比如,家裏有子女上學,可能你就得到扶持。或者要看村民小組組長是否推薦你。”韋燦明説,“現在評分很客觀,我們作為工作隊員,第一步就剔除了感情上的東西。”

  戴芳深有同感:“我們都是外地人,不認識你,也不怕得罪你,村幹部不敢説、不敢調查的,我們敢。”

  在黃庭源的印象裏,以前鄉鎮的貧困戶名單,主要靠村組幹部報上來,不像這次進村入戶力度那麼大,準確性也就沒這麼高。

  廣西的做法,某種意義上避免了村幹部“兩面受氣”的境地。

  南立村的老羅,之前是貧困戶,一家4口人,兩個孩子在外務工。經過這次精準識別,他家的分數就上去了,看到公示的貧困戶名單上沒有自個,就跑到村民小組組長家破口大罵:你怎麼不給我貧困戶?

  “老羅還以為是村組幹部説了算,其實不只是組長説了不算,就是村支書、村主任説了也不算,他們只負責帶路。”鄧小武接到反饋後,和隊員一起到老羅家復核,根據他家的情況,一項項進行説明,特別是他的孩子在外務工3年以上,屬於要加10分的選項。

  “説了算的是識別程式、是評估分數。”鄧小武不忘補上一句。

  有了程式和分數“撐腰”,平略村黨支書黃立軍,“光明正大”地成為了貧困戶。

  “放在100多年前,我這房子絕對屬於‘豪宅’。”黃立軍指著他家建於1892年的幹欄式民居説:底層是“畜牧局”,養了5頭豬,5隻羊,20多只雞;中間是“人事局”,全家6口人住的地方;上層是“糧食局”,存放糧食。

  走進“豪宅”,雖是白天,黃立軍拉開燈泡,這幢木瓦房內依然灰暗,他又拉開了平時不怎麼用的日光燈管,屋內才亮堂起來。四面墻都用報紙糊著,“八面來風,夏暖冬涼。”黃立軍自嘲道。

  42歲的黃立軍負擔不輕:母親72歲,女兒讀高二,兒子讀初二,他當村支書的報酬每月只有1200元。“如果不是改變了貧困戶的認定辦法,我這次還是不好意思申報,總不能自己評自己吧?”

  還是在作登瑤族鄉,與黃立軍“新晉”為貧困戶不同,大板村婦女主任陸青靜“脫貧”了。

  入戶評估打分,陸青靜家得了76分,這意味著她將退出貧困戶之列。

  大板村第一書記,來自百色百礦集團的莫子強發現,那幾天,陸青靜有些悶悶不樂,以前每天都帶著工作隊員入戶,有一天突然不來了。

  莫子強説:“我感到很奇怪,就問她有什麼想法,她支支吾吾不肯講,再三追問,她才説,我家好像也沒有脫貧啊。我説,我幫你看看入戶評估表,一項項過,她自己也説這個分數是沒問題的。”

  陸青靜家4口人,兩個孩子,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初中,上學開銷較大。她現在養了20頭牛,“我是貸款養牛,牛還沒賣,貸款也沒還,你現在就讓我脫貧了,我以後怎麼辦?”

  莫子強就做她的工作,“你現在屬於養殖大戶了,按規定,養殖大戶要加15分。你當初養牛的時候,是貧困戶,享受了金融扶貧的政策優惠,已經得到了扶持。養的牛一齣欄,就有流動資金,情況很快就好轉。你本身既是黨員又是村幹部,如果連你都不支援我們的工作,其他群眾的工作我們怎麼做?”

  好説歹説,陸青靜想通了,又開始帶莫子強他們入戶評估了。

  “村裏一個盯著一個”

  不惟分數看民意

  立新村斜央屯的入戶評估分數公示後,這個只有81戶的屯,給焦成舉打來20多個舉報電話,反映的其實是同一個問題:某某的經濟條件比我好,分數卻比我低,不是我非要當貧困戶,而是這關係到公平與否的問題。

  有一位村民有輛6萬多元的長城皮卡,屬於評議貧困戶時的一票否決情形,“我這車儘管是借錢買的,你給我一票否決了,我沒什麼可辯解的。可我們村裏某某、某某幾個人都比我有錢,卻沒被一票否決,這不公平。”

  焦成舉坐不住了,帶著兩名工作隊員,跟斜央屯村民小組組長逐戶對照,“村民小組評議時,難免存在親疏遠近。”然後,焦成舉又來到公示地點,那裏經常有群眾在議論,就和他們一戶戶討論,最初一票否決是7戶,最終又查出符合一票否決情形的19戶,他們將26戶一票否決原因全部一一註明,再進行公示,最後報請縣、自治區核查,“既沒有查出更多,也沒有冤枉一戶。”

  “慢工出細活,磨刀不誤砍柴工。到2020年實現貧困人口全部脫貧,還有5年時間,我們用3個多月,把‘扶持誰’的問題搞精準了,基礎紮實,心裏也踏實,使勁也好使。”自治區黨委常委、常務副主席唐仁健如是説。

  “馬山事件”為何引爆輿論?廣西事後分析過,原因之一就是,部分“有車有房有幹部”的農戶,搖身一變,成為了貧困戶,怎能服眾?

  吸取馬山的教訓,這次精準識別貧困戶,廣西明確對8種情形採取一票否決,包括在城市買有住房,現有價值3萬元以上的收割機、麵包車、轎車、越野車等車輛,家庭成員有人在國家機關、事業單位工作,家庭成員有經營公司等情形。

  除了暢通舉報渠道,自治區扶貧辦組織公安、編辦、財政、國土、住建、工商、稅務、交警等部門,採取大數據技術,聯合開展財産檢索,精準識別採集到的農戶和家庭成員資訊約2000萬條,輸入家庭成員姓名、身份證號碼,與各部門提供的1900萬條檢索數據進行比對。

  經過734萬億次比對,廣西檢索出“疑似貧困戶”50萬戶,涉及家庭成員62.5萬人,其中31萬人有車,3萬人財政供養,8.8萬人開辦公司,18萬人購置城鎮房産。

  為確保檢索結果準確,廣西把檢索結果返回各縣核查,並告知農戶,同時組織評議會,評議確認符合一票否決條件的農戶名單,由自治區扶貧辦統一剔除。

  在平略村平坤上屯的幼兒園墻上,一份一票否決農戶名單的公示,已經被風吹日曬得皺捲起來,上面寫著這個屯符合一票否決條件的7戶名單和否決情形,其中4戶“縣城有房”、1戶“家中有人當教師”、2戶“住房兩層以上,精裝修”。

  8種一票否決情形,直觀、可感、辨識度高,方便了對貧困戶的識別。

  “村裏一個盯著一個,誰也不敢亂來。”那坡縣德隆鄉副鄉長閉旦旦,參加工作15年,有12年在德隆,“這次識別貧困戶,群眾參與度前所未有的高,鄉里鄉親,他們太了解誰家情況怎麼樣,甚至有的大數據檢索不出來的,也會向我們舉報,比如誰家還有一套沒有房産證的房子,我還去喝過喜酒呢。”

  這麼大面積的精準識別,有沒有群眾陳情?自治區扶貧辦主任蔣家柏説,對投訴、舉報的問題,我們第一時間督促有關市、縣調查核實並答覆群眾,將不穩定因素消除在萌芽狀態。

  樊琳娜説,那坡縣在精準識別工作中,共收到群眾來電來信來訪39件。對於因工作隊把握尺度不準或失誤的,予以現場糾正和及時更改;對於一些群眾因理解偏差而提出異議的,給予耐心解釋,積極穩妥化解矛盾和分歧。截至目前,還沒有出現一起因精準識別工作不實而導致群眾越級陳情的信訪案件。

  沒有問責,就難有執行力。廣西搞這麼大規模的精準識別行動,最怕的還是數據虛假。於是,建立了責任追究制度,識別結果存在問題的,“誰調查、誰登記、誰審核、誰負責”。

  不是沒發現問題。廣西根據各地報送的評分結果,初步對貧困戶劃線,發現50分以下的有3個縣區:永福縣44分、合浦縣45分、防城港市防城區49分。

  韋學海的房屋是土木結構,整體裝修完好,並未有任何裂縫,但永福縣精準識別工作隊卻以“危房”計分。他家種植杉木35畝,而加分項“家庭種植20畝以上經濟林”一項卻沒有加分。這樣,韋學海家的分數就少了23分。

  隨即,自治區扶貧辦派出核查組,對這3個縣區入戶評估分數開展核查。在永福縣隨機抽樣34戶,評分完全準確的只有8戶,有誤差的26戶,入戶識別準確率僅23.5%。防城區入戶識別準確率43.3%,合浦縣的這一比例為77.4%。

  自治區主要領導在全區大會上點名批評了這3個縣區。問責也接踵而至,永福縣、防城區扶貧辦主要領導均被免職,合浦縣相關領導也受到了處分,具體負責入戶識別的幹部當然也在處理之列。

  “白紙黑字,每一個貧困戶都需要我們簽字。”焦成舉坦言,“前車之鑒就在眼前,問責結果讓人警醒,誰還敢再出問題?為之,難者亦易。”

  精準識貧,不易。精準脫貧,更難。

  “扶持誰”的問題只是序曲,“如何扶”的大戲剛剛拉開序幕。

[責任編輯: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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