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島資訊

“臺灣民主國”抗日史——日軍登陸澳底與臺北棄守

時間:2008-03-21 08:53   來源:甲午戰爭史

 

當臺民醞釀自主之際,日本也在做割佔臺灣的準備。五月十日,即煙臺換約的第三天,日本政府便將海軍軍令部部長樺山資紀晉陞為大將,任命他為臺灣總督兼軍務司令官,以便使割佔臺灣迅速成為既成事實。

 

清廷派李經方赴臺交割。五月三十日,李經方帶道員馬建忠、顧問科士達等,乘德國商輪公義號由上海啟航,于六月一日抵臺灣海面。二日下午二時,日本政府所派臺灣民政局長水野遵至公義號,與李經方商定臺灣交割文據。當天深夜,將文據繕成中文和日文兩份,先由樺山資紀署名蓋章,然後交于李經方,就算交割完畢。

 

形式上的交割臺灣,只是為日本對臺灣的軍事佔領提供一個所謂合法的依據罷了。其實,早在交割的四天前,日軍已經開始了對臺灣的進攻。五月二十九日,日本軍艦先向基隆的金包裏猛烈炮擊,作欲登陸狀,以牽制清軍的兵力,然後從基隆以東五十里的澳底登陸。於是,臺灣武裝抗日鬥爭的帷幕便正式拉開了。

 

日軍進攻臺灣的部隊有兩支:一是總督府直屬部隊,由臺灣總督樺山資紀海軍大將親自指揮,包括臼炮中隊、要塞炮中隊、後備步兵第四聯隊、臨時臺灣鐵道隊等,計將校二百二十八人,士卒六千四百九十四人,役夫五千六百三十六人,乘馬一千八百七十二匹;一是近衛師團,由近衛師團長陸軍中將北白川能久親王指揮,下轄近衛步兵第一旅團(旅團長川村景明少將)、近衛步兵第二旅團(旅團長山根信成少將)及騎兵大隊、炮兵聯隊、工兵大隊等,計將校三百六十人,士卒一萬四千二百零九人,役夫七百人,乘馬、馱馬、挽馬三千四百五十二匹。近衛師團先駐金州,于五月十五日奉命移至營城子,又轉旅順。二十二日,北白川率部乘十四艘艦船由旅順出發,于二十六日黃昏時駛至琉球中城灣。樺山資紀一行于二十四日乘橫濱丸自宇品起航,于二十七日上午也抵琉球中城灣,與北白川的近衛師團會合。樺山即命令近衛師團進兵臺灣,“若遇頑民抗拒,即迅速掃蕩,嚴懲不貸”。注1當日中午,各艦船啟錨駛向臺灣。

 

五月二十八日傍晚,樺山資紀乘橫濱丸駛近淡水海面。提前出發的高千穗、浪速、八重山三艦先已到達此處。據高千穗等艦報告,岸上清軍進行抗禦,在淡水登陸頗為不利。於是,樺山決定在三貂角附近海灣登陸。橫濱丸于二十九日晨六時駛離淡水,至基隆海面後,又與停泊該處的薩摩丸等十一艘運兵船東航,以松島艦為先導,于下午一時抵三貂角灣,並著手進行登陸準備。日軍以澳底為登陸地點,由姬路、佐倉、豐橋三船所載之近衛步兵第一旅團第二聯隊先行登陸,第一中隊為先頭部隊。澳底港深,可泊巨輪,而清軍卻視為荒僻之地,僅以總兵曾照喜統帶兩營駐守。曾軍兩營皆係新募,“成軍甫三日,遇敵不敢戰”。注2下午三時半,日軍先頭部隊開始上岸。雙方才交火,曾軍死四人,即向西越山而逃。日軍一鼓登陸,輕而易舉地佔領了澳底。當夜,日軍便在澳底宿營。

 

五月三十日黎明,日軍以近衛步兵第一旅團為前衛,向西進犯。澳底西北去基隆五十里,沿途重巒疊嶂,山勢險峻,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可通,崎嶇難行,三貂嶺為必經之路。日軍炮隊只得“將炮身和炮車分解,由土兵分別肩扛”。“馱馬由於過度疲勞,或倒臥中途,或墜落澗底,軍需均靠人肩運送。”甚至士兵也有“誤從懸崖墜落”者。沿途人民都拒絕與敵人合作。日軍強令群眾搬運物資,並向他們徵收糧物,皆“倔強不肯從命。以土人做民伕,中途逃亡者甚眾,無奈繫繩于其腰間,由士兵監督,鞭打使役。”當詢問道路時,多回答“不知”。“欲以小惠結其歡心,反招其輕侮,故不能恩威並行,寧可以威勢使之屈服。”注3日軍到達頂雙溪後,繼續向三貂嶺行進。該嶺最險峻,卻無防兵把守,日軍遂不戰而佔領三貂嶺。

 

唐景崧聞警,命弁目吳國華率粵勇七百人守三貂嶺。吳國華新自廣東來,倉卒部署,諸事不齊備,幹五月三十日上午始率四百人先行,而三貂嶺已為敵所據。同一天,唐景崧復命營官胡連勝、且調頂石角營官陳國柱、金包裏營官記名提督陳得勝、獅球嶺營官知縣包乾臣等,各率粵勇數百人赴敵,皆稱統領,無所繫屬。三十一日晨,始命刑部主事、督辦全臺營務處俞明震,親赴前敵督戰,兼料理餉械、電報事宜,並撥親兵六十人,派委員三人、武弁六人隨往。俞明震乘火車至基隆,住記名提督張兆連大營。是日下午,吳國華軍至小楚坑,與日軍探騎遇,遽開槍,斃敵一人,余敵反奔。吳國華見日軍人數甚少,從而追之。適在此時,俞明震遣包乾臣率三百人前來助戰。包乾臣至小楚坑,見路旁敵屍,遂割取首級。吳國華聞報大怒,撤隊下嶺。包、吳俱還基隆,俞明震詰以:“奉何人令撤兵?。吳國華自慚,復拔隊赴前敵。包乾臣以得敵人首級為護符,“竟以大捷斬首無算,赴省城獻功。”注4

 

六月一日,日軍前衛司令官川村景明率近衛步兵第二聯隊(缺第四、第八中隊),宿營于三貂嶺之巔。二日拂曉,日軍自三貂嶺宿營地出發,向瑞芳前進。上午七時五十分,日軍便向瑞芳發起了進攻。

 

先是六月一日拂曉,廣東守備劉燕率炮勇三十人運格林炮五門至,俞明震急命運至前敵。劉燕以瑞芳西面高地為陣地,列炮扼守。俞明震亦率親兵六十人赴前敵督戰,擬憑劉燕炮隊以固守。二日晨,張兆連決定進戰,吹角列隊。即在此時,日軍大隊已開始進攻。雙方遂展開了激戰。清兵或“隱于村落的土墻後”,或“潛于茂密樹林之間,巧妙地利用地物猛烈射擊”。注5據日方記載:“敵人的抵抗意外頑強,或僅僅以數十名前來逆襲,或單獨潛伏房屋竹叢中,待我通過後加以狙擊……我方死傷較多。”注6在激戰中,提督張兆連重傷,記名提督陳得勝戰死,余眾不支。日軍遂兩路包圍清軍炮兵陣地,劉燕督兵抗禦,死傷甚眾。俞明震率親兵助戰,亦被彈片擊傷,被部下抬至獅球嶺。瑞芳遂陷。在此戰中,日軍死傷十九名。第二聯隊長阱並重季大佐被槍彈洞穿軍服,僥倖地保存了性命。清軍則有三十余名戰死,三十余名被俘。注7

 

六月三日晨六時,日本近衛師團又由瑞芳宿營地出發,向基隆進犯。進攻前,北白川能久將部隊分為三部:以步兵第一聯隊第二大隊及工兵一小隊為前衛,沿大道向基隆前進;步兵第二聯隊第二大隊(缺兩個中隊)為右翼,繼前衛之後,向八斗方向前進,護衛師團之右側;步兵第二聯隊第七中隊為左翼,在瑞芳附近通向暖暖街的道路上扼守,護衛師團之左側。上午十時半,日軍前衛與清軍二百餘名遭遇,清軍略事抵抗後退走。不久,日艦從海上開始向基隆炮擊。正中午時,在猛烈炮火的掩護下,川村景明指揮八個中隊向基隆市街發起猛攻。至下午一時許,忽然陰雲密布,大兩傾盆,雲霧之中咫尺難辨,日兵渾身淋透,行進困難。雙方相持五個小時。直至下午五時,日軍始突入市街。於是,清軍便與敵人展開了巷戰。他們有的持刀劍擊殺敵人,有的從民房窗內向敵狙擊,直到最後戰死。日軍在進攻基隆的戰鬥中,傷亡三十一人。注8

 

在進攻基隆的同時,日軍又向獅球嶺發動了攻擊。獅球嶺在基隆市街西北,扼基隆去臺北通路,故嶺防實為省會之關鍵;八堵適在其後,當獅球嶺之衝。日軍欲攻臺北,此為必由之路。本來,獅球嶺由道員林朝棟率棟字十營駐守。林為抗法名將,曾隨劉銘傳據此抗法,戰功卓著,“所部將土皆前隨徵之人,地勢險要甚悉”注9,“且訓練有法,頗負時望”。他因與張兆連不和,被唐景崧調往臺中。時臺北紳土十余人皆建議調林回,“以守為戰,事猶可為”。唐景崧雖電令林朝棟回援,然遠水不救近火,只得於是日中午先派中軍副將黃翼德率護衛營往扎八堵。黃翼德為人狡詐,至八堵即回,詭言:“獅球嶺已失,大雨不能紮營,且敵懸六十萬金購總統(唐景崧)頭,故趨火車急馳回城,防內亂。”注10唐景崧知其欺罔,而不敢詰問。於是,防守獅球嶺的兵力僅知縣胡友勝的粵勇四營,實際上已經成為孤軍。儘管如此,胡友勝仍督軍苦戰,堅守不退。一個日本隨軍記者寫道:“我軍雖集中射擊,而守軍卻巍然不動。風雨愈急,日近黃昏,槍炮聲與風雨聲相合,相當淒厲可怕,真不知何時才能攻佔!我軍再合力攻擊,而炮壘後面僅有險峻之棧道相通,前面亦僅可攀,難以發起衝鋒。在炮壘與市街之間,是水田與竹叢,且相距甚遠,我軍架設在炮壘下面的一門山炮亦不能奏效。”注11日軍佔領基隆市街後,四麵包圍了獅球嶺。戰至下午六時,獅球嶺終被日軍攻陷。

 

獅球嶺既失,省城週邊險要盡失,臺北危在旦夕。但日軍一時尚不明臺北情況。又由於日軍佔領基隆後,有兩名清軍士兵將火藥庫點燃爆炸,炸死日軍軍官一人、士兵二十人,炸傷軍曹一人、士兵二十余人及伕役等一百餘人,其中重傷十七人。注12同時,港內的水雷尚待掃除。所以,日軍未敢冒然立即西犯。六月四日,比志島義輝率混成支隊主力分乘豐橋丸和佐倉丸,由澎湖抵基隆,以增援近衛師團。日本政府所派臺灣民政局長水野遵也來到基隆,以便著手籌組殖民機構。

 

是日黎明,雨稍歇,臺北市街寂然,異常平靜。俞明震等見唐景崧,力勸其退守新竹,與林朝棟、劉永福二軍聯合,以圖再舉。唐景崧不應。俞明震知事已不可為,退後書密函呈唐曰:“天不佑中國,無可奈何,公心跡可告無罪。惟計不退守新竹,公宜自為計,不可貽笑天下。”注13實勸唐離臺勿落敵手也。是夜,前敵潰兵入城,臺北大亂。未幾,巡撫衙門院內火起,唐景崧由撫署後門出,匿于德國洋行。既而微行至滬尾,兩天后乘德船鴨打號內渡廈門。

 

六月六日,臺北艋甲紳士李秉鈞、吳聯元、陳舜臣等議迎日軍,往商大稻埕李春生,共擬請日軍進兵臺北的公呈,然無人敢前去遞送。有雜貨商人辜顯榮注14自告奮勇赴基隆,由水野遵接見。日方因不明臺北情況,對此將信將疑。隨後,臺北基隆間電話線修通,日軍突接臺北電信局洋員漢森來電:“臺北非常混亂……臺北之道路已向貴軍隊全部開放,未留一兵一卒。在本府之文武官亦皆已逃走。”又電稱:“深盼總督閣下迅急來此。”注15方知辜顯榮所報是實。恰在此時,美國《紐約先驅報》記者達菲德遜、英商湯姆遜及德商奧利亦來日營,自稱代表臺北外僑請日軍從速開赴臺北。

 

於是,日軍遂決定立即進兵。當日下午七時,日軍前鋒即由水返腳出發,向臺北急進。七日淩晨一時,日軍抵臺北城東北的練兵場。拂曉,迫近臺北北門,遂攀城墻而登,驅散少數守城的清兵,將臺北城佔領。九日,日軍佔領滬尾要塞。十一日,北白川能久以混成支隊守備基隆,自率近衛師團司令部進駐臺北。據時人記載:“日大隊至,至則佔民房,掠雞牛,搜軍器。民之移家者,擔簦躡屣,扶老攜幼,累重載舟,紛紛蔽海而浮。妓女、丐婦亦有去者。風雲慘澹,日暮則道路無人。有聞扣戶聲,則闔室皇皇,相驚以番兵來矣。其駭異之情如此!”注16十五日,樺山資紀亦率幕僚自淡水乘火車抵臺北。

 

自日軍進攻基隆之前,清廷即以“現在和約既定,而臺民不服,據為島國,自己無從過問”為由,命令東南沿海各省督撫“飭查各海口究竟有無私運軍械勇丁之事,設法禁止,免滋口實。”注17這給臺灣的反割臺武裝鬥爭帶來了十分不利的影響,並造成了極大的困難。

 

時駐守臺北後路的總兵余清勝,竟主動地致書日軍頭目,稱:“體我皇上媾信修和睦之至意,何敢抗違,亦不敢有觀望。”並表示要“聽命行之”。注18遂率所部五營投敵。此時,臺北後路僅余丘逢甲一支義軍,勢難支撐,遂退往臺中。後日軍以臺灣民主國為丘逢甲所首倡,“嫉之甚,嚴索之”。注19於是,丘逢甲輾轉離臺內渡。臨行前,他寫下了抒發滿腔悲憤的《離臺詩》六首,內有“宰相有權能割地,孤臣無力可回天”,“捲土重來未可知……海上誰來建義旗”注20諸句,仍然對臺灣之回歸祖國寄予了無限的期望。

 

日軍僅用兩周的時間便佔領了臺北府的大部分地區。樺山資紀抵臺北後,即發佈告示。表示要堅決鎮壓抵抗者,內稱:“倘若有頑冥不悟,潛伏所在,為害閭閻者,一經查出,即加誅戮。若或有各地居民藏匿敗兵,不告訴官府者,家主與敗兵同罪,按律重辦。”注21樺山企圖甩殘酷鎮壓的手段來阻止臺灣人民的反抗,當然只是癡心妄想,是不可能達到目的的。

 

六月十七日,樺山資紀在臺北主持所謂“始政典禮”,宣佈臺灣總督府正式成立。後來,日本政府便視此日為其在臺灣殖民統治的開始,訂為“始政紀念日”。

 

1 《樺山資紀訓示》,見《日清戰爭實記》第30編,第41頁。

2 俞明霞:《臺灣八日記》,見《中日戰爭》(6),第373頁。 

3 《日清戰爭實記》第31編,第910頁。

4 俞明震:《臺灣八日記》,見《中日戰爭》(6),第374頁。

5 《日清戰爭實記》第31編,第13頁。

6 《臺灣抗戰日方資料》,《中日戰爭》(6),第456頁。

7 《日清戰爭實記》,第31編,第15頁。

8 《日清戰爭實記》第31編,第19頁。

9 吳德功:《讓臺記》見《割臺三記》,第33頁。 

10 俞明震:《臺灣八日記》,見《中日戰爭》(6),第377頁。

11 《日清戰爭實記》第31編,第18頁。

12 《日清戰爭實記》第32編,第8頁。 

13 俞明震:《臺灣八日記》,見《中日戰爭》(6),第378頁。 

14 辜顯榮,臺灣鹿港人,在艋甲開瑞昌成商號。後任日本殖民統治時期的臺灣保良總局局長。 

15 《臺灣前期武裝抗日運動有關檔案》,第33頁。

16 洪棄父:《臺灣戰紀》,《中日戰爭》(6),第335--336頁。 

17 《軍機處電寄張之洞等諭旨》,《清光緒朝中日交涉史料》(3287),第45卷,第13頁。

18 《日清戰爭實紀》第32編,第16頁。

19 江山淵:《丘逢甲傳》,見《中日戰爭》(6),第402頁。

20 《嶺雲海日樓詩鈔》,《選外集》。

21 《臺灣淪陷初期武裝抗日運動有關檔案》,第65頁。

 

(戚其章,山東威海人,1925年出生,現任山東省社科院甲午戰爭研究中心主任)

 

 

編輯:賀晨曦

相關新聞

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