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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時間:2013-01-15 13:17   來源:台灣網

  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你我或者一樣日夜尋覓對象

  卻朝夕妄想來日方長

  意亂情迷極易流逝

  難耐這夜春光浪費

  難道你可遮掩著身體分享一切

  愈是期待愈是美麗

  來讓乍現春光代替

  難道要等一千零一世才互相安慰

  酷兒理論的哲學背景是後現代理論,而王家衛的電影結構也是採取後現代形式,所以《春光乍泄》就成了內容與形式完美的結合。新酷兒電影充分利用後現代的觀點和美學風格,表現曖昧模糊的性別、流動的慾望,《春光乍泄》是這方面的代表作。張國榮無疑是王氏代言人無二人選。

  影片描寫男人之間的愛情,調情、鬥氣、吃醋,像男女之間的愛情一樣熾烈又純真。

  王家衛的電影喜歡以後現代獨白切入,這部也不例外。梁朝偉的獨白:

  何寶榮將“不如從頭來過”挂在嘴邊,這話對我很有殺傷力,我和他一起很久了,中間也分開過,可是每次聽見他這麼説,我總是和他再走到一起。為著重新開始,我們離開香港,兩個人走著走著走到了阿根廷。

  何寶榮和黎耀輝開著一輛二手車去阿根廷。迷了路,車也壞了。何寶榮從自己的座位上挪到駕駛員位置上,然後説:“麻煩你去推一下車。”黎耀輝下了車,在後面一推,車啟動,跑出老遠,他站在那裏,有些茫然。這個鏡頭一下子就説明瞭誰處在主導地位,誰處在被動地位。他們可不像《天下無雙》中梁朝偉説的,“今天你是小霸王,明天又換我了。”在《春光乍泄》中,張國榮一直是小霸王,而梁朝偉總是被他欺負。

  何寶榮從地攤上買回一盞舊臺燈,燈罩上的那條瀑布令兩人心馳神往,最後他們得知那是伊瓜蘇大瀑布,於是相約一起去尋找,卻因為迷路逗留在了布宜諾斯艾利斯。何寶榮嫌黎耀輝沉悶,一個人下了車向荒野走去……他靠傍老外同性戀生活,而黎耀輝在賓館當了接待員,掙小費。有一天,黎耀輝正在招呼客人,看見何寶榮摟著一個老外上了車。

  黎耀輝站在車後面,一直望著。何寶榮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又轉過去,躺在靠背上。面無表情,沒有失落也沒有嘲笑,是一種陷入某種情緒的安靜,這次相遇勾起了他的回憶。何寶榮要求複合,他站在黎耀輝租住的小屋門口。

  黎耀輝拒絕了。

  “錢全你拿去花,我不做這個做什麼?”他要掙錢回香港。

  何寶榮偷手錶送給黎耀輝,被打得頭破血流——這就是他表達愛的方式——黎耀輝開著那輛二手車載著何寶榮回他租住的小屋,“手錶又不是我讓你去偷的。”孩子氣的辯解,卻理由充足,但再充足的理由對何寶榮來説也是不會有任何用處的,“我為你就是為你,不管你接不接受,反正我是為了你才受的傷,你欠我的。”

  你欠我的,就得照顧我。黎耀輝照顧何寶榮,煮飯,洗澡,買煙。他每天在上班地方都要講很長時間的電話,何寶榮粘人的感覺讓他覺得快樂。在一旁幹活的張震也説,“聽出他很快樂。”這段時間是兩個人最甜蜜的日子。何寶榮大清早拉著黎耀輝去晨練,黎耀輝凍得把頭捂在衣服裏,在後面跟著邊跑邊喊冷。回來就感冒了,蒙在被子裏睡覺。

  何寶榮趴在他身上,拉開被子,“起來啊,做飯,兩天沒吃飯,餓死了。”這撒嬌讓你又氣又好笑,黎耀輝説,“是不是人呀你,要病人起來做飯給你吃。”他還是披著毯子進廚房去了。沒辦法,有些人就是你上輩子欠了他的。

  “你自己先去練。”何寶榮嫌黎耀輝踩他腳,一副不屑地説。黎耀輝乖乖地練了幾步,説好了。他們在簡樸的小屋裏勾肩搭背地跳探戈,屋內躍動著昏黃色的光線,阿根廷探戈本來就有曖昧成分,在探戈之父Astor Pantaleon Piazzolla探戈舞曲感傷、落寞、頹廢的調子下,更有一種情慾的流動。

  好景不長。

  張震開玩笑接了何寶榮的電話,何寶榮就懷疑黎耀輝有別的男人。翻他的衣櫃、抽屜,被黎耀輝發現了,黎耀輝大發脾氣,要趕他出去。他説,“這麼大冷的天,你把我趕到街上去吧,你不要心疼。”原來他就是仗著人家喜歡他,恃寵生嬌。

  夜裏,兩個人睡不著,何寶榮讓黎耀輝講講那個男人,黎耀輝辯解道:“你沒跟男人睡過?”

  何寶榮半是推諉半是得意地説:“喂,現在是三點半了!我的男朋友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呢,恐怕呀,説到明天早上還沒説完哪!”

  黎耀輝略帶嘲諷地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反正我睡不著,你慢慢説。”

  愛情裏的硝煙從來不遜於實槍實彈的戰場,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再後來,何寶榮的手傷好了,又開始出去逛街,尋找獵物,因為寂寞——黎耀輝後來説,“以前我一直以為我和何寶榮不一樣,原來寂寞的時候,所有的人都一樣。”那時候他以為不一樣,是因為何寶榮在他身邊,他並不感到寂寞。但是何寶榮會寂寞,即使有黎耀輝在身邊,何寶榮仍舊寂寞,他的內心是填不滿的黑洞。可見寂寞的人都是一樣的空虛,但是填充寂寞的需要卻是不同的,有些人一份感情就可以,有些人要很多很多——黎耀輝每次下班回家,見何寶榮不在就很失落,等他一回來就問,“去哪了?”

  “下去買煙。”

  “買煙用得著穿得那麼好?”

  兩人的愛恨糾纏,親密中難捨難棄又互相折磨。“親密無間的人允許割愛,因為愛會像深草一樣重新長出來,一聲原諒就能立刻收回傷害,好比嘴裏留不住空氣。”他總是用很叛逆、很幼稚的舉動吸引對方的注意,你令我不滿意了,我就找別的男人去,氣死你!但這種任性總有到頭的時候,那個無限容忍你的人總有一天會離你而去,蘇麗珍放下阿飛,大嫂嫁給哥哥,黎耀輝也會留下他何寶榮獨自回香港的家。

  何寶榮回到黎耀輝居住過的小屋,擦地板,碼整齊那些煙,修好了那盞臺燈……他似乎在等待什麼……

  在阿根廷的何寶榮,在異國他鄉,一個人埋在沙發裏,緊緊地抱著黎耀輝曾經蓋過的毯子,孩子似的失聲痛哭,前仰後合,歇斯底里。那一刻的無助,仿佛要延續到很遠,也可能是永遠。

  “偉仔時常説:‘我其實是張曼玉加劉嘉玲的version,俾你個阿飛滾。’”何寶榮是另一個阿飛,這只鳥死在了布宜諾斯艾利斯。

  他的那句“不如我們從頭來過”曾經對黎耀輝很有殺傷力。

  現在,也同樣具有殺傷力,但黎耀輝不再給他説一次的機會。黎耀輝想,他不要再見何寶榮,不想再聽到這句話,所以沒有回小屋,而是買了一輛二手車,獨自一人去看燈上的瀑布。望著如雲似霧的水流洶湧而下,他的心再次感受到失落:“我終於來到了瀑布,我突然間想起何寶榮,我覺得好難過,我始終認為,站在這裡的,應該是我們兩個人。”

  有些人不願意裝飾你的夢,忍痛離開,在理智上他忘記了這個人,在感情上卻永遠無法抹去。“阿飛”不僅僅是一個自戀的符號,還是一種無法抹去的情感印記。張震把黎耀輝的不開心留在世界盡頭的時候説:“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講過什麼,可能是錄音機壞了,什麼話也沒有,只有兩聲很奇怪的聲音,好像一個人在哭。”此時的黎耀輝什麼也説不出,心痛到無語。

  怪不得梁朝偉能拿好感分,而張國榮的痛哭只有被人斥責為“活該”的份兒。

  張國榮扮演的何寶榮仍舊是個不討好的角色。他説:

  在《霸王別姬》,我飾演的是程蝶衣,是個很可愛的人……在《春光》,我演的何寶榮卻一點也不可愛,好難做……他永遠也當偉仔是一個水泡,有什麼事便攬著他,一有安全感便覺得他討厭,推開他……所以林冰便問我為何要做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但我卻説無所謂。有一些觀眾是不理智的,在香港並不是有很多人識看戲。That's Why有人會用戲分,rather than演技去衡量一個人應否得到提名……坦白説,今次金馬獎得到提名我也有少少surprise,因我在《春光》的戲分並不比偉仔多。

  這部電影張國榮只獲得金馬獎提名,在演技相當的情況下,梁朝偉更容易拿好感分,獲第十七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獎,王家衛獲得第五十屆戛納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獎。

  布宜諾斯艾利斯,遼遠又孤零。

  三個“無腳鳥”男人因為沒有腳,只得不停地飛,直到死的那一天。

  面對“遠方”這一概念的誘惑,何寶榮過於感性地以為無論到了哪都可以用一句“不如從頭來過”而繼續;黎耀輝的理性讓他明白“人能夠開心地在外面流浪,是因為有個可以回去的家。”張震對現實生活的疏離和對夢想無限的渴望讓他像洪七一樣,去看山的另一邊,“沒有去過的地方才好玩,能走多遠就走多遠吧。”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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