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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燕子陪伴的早課

時間:2013-01-17 13:41   來源:台灣網

  有燕子陪伴的早課

  天未亮,樑上的燕子發出細碎的呢喃。

  “叩!叩!”待起板聲敲破靜謐,大殿大門開了,成群的燕子開始忙碌,從窩裏探出頭來四處察看。

  遠方,綴滿星子的夜幕,星光淡隱,只剩下寥寥數顆還高懸天際。

  法師們披著稀微晨星,搭衣排班,上殿早課。

  這時,數不清的燕子紛紛從樑上穿出,它們飛箭般地向下俯衝,在大殿內轉身盤旋,又瞬間淩空而去,迎風飛翔;而後在晨光初透的天空下,剪裁著清晨的雲朵。

  在海潮般高低起伏的誦經聲中,曙色漸開,燕子們已飛向遙遠彼方的青山。樑上只留下窩裏羽翼未豐的乳燕,等待著飛出巢的燕子們,在斜陽殘照的黃昏歸來。

  早課結束,跨出大殿。通往齋堂的路上,群山仍在身後悄立,薄霧從樹林漸漸散去,還有幾隻落單的燕子,忽遠忽近地穿梭身旁,伴隨我們持著溫熱的佛號,劃開冷冽春晨,渡到齋堂,吃一缽清茶淡飯。

  直至早齋結束,燕子才完全不見蹤跡。

  儘管有燕子陪伴的早課是如此美麗,但在這季節當香燈的我,卻苦惱不已—因為大殿所有地方,都沾滿了它們的糞便!

  除了佛龕內端坐的觀音菩薩,以及兩旁有手持寶劍、嚴肅威武的護法菩薩保護的佛桌,它們不敢造次外,其餘無一處倖免。尤其是柱珠、拜墊、地板,更是“災情慘重”。

  早課時那些頑皮的燕子,一邊啁啾應和著法師們的誦經聲,一邊像天女散花似的,隨著飛行路線,灑下新鮮的糞便。

  別以為它們只會灑在無人之處,有時運氣好的話,連身上的袈裟都會中獎。

  雖説香燈是佛菩薩的侍者,但要説是燕子的侍者,我看也不為過。每天都需費時清理,等好不容易清理好,明天早課之後,又和今天一樣了。

  我真的很煩惱,常常邊擦,邊抬頭望著觀音菩薩嘀咕:“菩薩,您怎麼不管管那些放肆的燕子啊!”一天,接近黃昏之前,我提早準備晚課前的工作。一踏進大殿,看見幾隻早歸的燕子飛近佛龕,停在菩薩身旁,歪著頭,看看菩薩,一會兒又飛走了。

  慈悲的觀音菩薩,始終微笑注視著它們來來去去。

  那一刻,我若有所悟:佛法説“眾生平等”,對佛菩薩來説,我和那些燕子並沒有差別,一樣的生、老、病、死,一樣有著貪、嗔、癡的煩惱。佛菩薩對所有眾生皆無分別,是凡夫的我在分別計較。

  更深一層來説,“心、佛、眾生”三者更無差別。因為佛與眾生雖有迷悟、染凈的不同,但能覺悟的“心”的本體是相同的。

  燕子又飛進大殿了,不知道它們是否也明白這個深奧的道理。

  忽而萬紫千紅,忽而荒山孤月

  隱修這幾年,我重拾了毛筆。

  這不單是為了兒時父親的期望,更因自己十餘年來編輯、寫作,那些宛如脫韁野馬,又如電光石火般生滅不已的萬千思緒,日夜賓士,使我感到疲倦,極想讓腦海中的世界,稍停步伐。 

  我想起了昔日因貪玩、缺乏恒心以致荒廢的書法,起了這回一定要練好的念頭。同時,也想借此抄寫經典,沉澱內心。

  一開始,我並沒有預期自己可以練到哪,畢竟耐心不足的我,即使不是如小時候那樣貪看棒球,不愛上父親安排的書法課,也會像少年時主動寫幾頁《金剛經》,接著又把毛筆丟一旁,興味盎然地去讀《紅樓夢》一般,難有什麼成果。 

  不知是否因年紀增長,心境轉變了,這回寫著寫著,不知不覺間,我竟從楷書練到行書。 

  或于花朵綻放的上午,或于飛鳥啼唱的午後,或于夕陽斜照的黃昏,或于蟲鳴唧唧的夜晚,任何時候,只要磨起墨條,從筆架取下筆,鋪好紙,看著墨條在硯臺裏慢慢地畫著圈圈,那墨汁特殊的香氣開始在空氣中流動,一種寂靜的幸福,就在平淡如水的生活裏,淡淡暈開。 

  寫書法帶來了心的安定,讓我平靜又喜悅。

  每當我專注凝視著蘸了黑色墨汁的筆,在白色宣紙上舞動著各種形體的字時,仿佛世界的萬紫千紅都環繞身邊,處處鳥語花香,內心卻無言無語、無風無浪,一片靜寂。

  漸漸地,我發現一旦放下筆,所有的豐盈與平靜感覺就消失無蹤。抬頭望去,又是天涯海角、荒山孤月,內心滿是冷清孤寂。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感,無聲無息地盤距心底,既浩瀚無邊,又沉重難解。之所以産生,是由於貪愛寫字所帶來的豐盈、平靜感覺,並強烈執取不放;一旦美好的感受消失,失落感也就油然生起。

  佛陀教導我們,感受只是感受,對於所生起一切的感受,愉悅的、不悅的,都要放下,不在其中生起貪愛或厭惡的心。

  因為所有的感受都是剎那生起,又剎那消失,沒有永恒可言,執取一個無常生滅的東西,只會帶給自己更大的痛苦。

  當所有的感受生起時,我們只需看著它,知道它生起,知道它消失,心就能慢慢趨向安穩、平靜,不再被任何的感受愚弄。

  這時,萬紫千紅也好,荒山孤月也罷,都將無法再困惑我們。

  清明?回向

  每天做完功課,我都會拿起那本小筆電回向。

  本子裏記錄了許多人名,有生者,也有亡者。我將做功課的功德,回向給他們,祈求著:現世的人能健康平安、幸福快樂;去世的人能蒙佛接引,往生極樂世界。

  每次回向,看著那些人名,心也隨之沉重,因為不知何時起,往生的人名,不知不覺間增添了一些新的。而那些已從許久前便開始寫進本子裏的名字,則好像吸收了時間的重量,愈發沉甸甸的……

  今天是清明,是家家戶戶上墳祭祖的日子,我的回向應該更虔敬。可是,當遠方焚燒紙錢的味道,從半開半掩的窗口飄進時,一個個名字卻成了在腦海中黑白畫面裏的主角。 

  那是在舊家曬谷場四處奔跑、調皮玩耍的六歲堂弟。

  那是幽暗的房門外,目送我和媽媽離開,年老生病的外公。

  那是帶著我在鄉間客運站轉車,我迷路時滿臉焦急、飛奔過來的奶奶。

  那是抱著我在木麻黃樹下照相,又牽著我的手在仙桃林中行走的爺爺。

  那是苦悶的中學時期,鼓勵我寫作,説我一定可以成為作家的高天相老師。

  那是拖著重病的軀殼,殷殷引領我學佛、出家的見宥法師。

  一幕又一幕,轉悠著重現佛教説,只要眾生尚未解脫,死後會往六道輪迴。那麼,今生今世我們還有機會再相見嗎?

  如果你再來,茫茫人海裏,我能認出你嗎?

  或者來生,來生呢?我們又會相聚于天地間的哪個角落呢?

  收拾起散亂的心緒,我恢復了理智。其實我明白,我會在其中産生遺憾、悲痛、傷感、無奈等等情緒,是因為那些逝去的人連結了過去的我,借由緬懷他們,我企圖在已消失的時間流中,捕捉、編織過去的自己。

  對我而言,過去每一段時光,並不見得都是快樂、值得懷念的,可是由於“我”曾經歷,所以被我深深執取著。

  我執取著快樂的“我”,也執取著不快樂的“我”。而執取的當下,又發現往事如煙,似風中殘絮,沒有回首的餘地,內心又瞬間被隨之而來的失落感淹沒。此時,原本的苦又加上新的痛苦了。

  人生就是這樣吧,總是被煩惱左右,不過只要能覺察,隨時都可以從迷夢中幡然醒悟。 

  《寂靜之聲》説:“無論面對生命何種境況,當下此刻都可以是新生命的開始。”如何讓自己重生?即是不斷地覺悟,直至圓滿。

  總之,這條路還十分漫長。 

  桐花故人

  清明時,油桐便開花了。

  每到油桐花開的季節,我的思緒就如隨風紛飛的油桐花瓣,飄向遠方,追憶著逝去的光陰與遠行的故人。

  那年,和幾位好友到山上的桐花林,滿山油桐星星點點、交映成雪,染白了晚春的山巔。 

  循著小徑拾級而上,黃昏的風裏,油桐花如雨飄落,又似白蝴蝶般翻飛。看著穿梭林間、緩緩落下的油桐花,個性活潑開朗的N,驀地回頭,笑著對大家説:“這輩子要記得我哦!” 

  冷不防的寒霜,驟然地飄降於心間,我們面面相覷,心中隱約有不祥的預感。

  春日的風吹來幾片油桐花瓣,它們輕展蝶翼,悄悄地停在衣衫上,帶來幾許爛漫春光。幾人説笑著,來到飄滿花瓣的小屋前,想任由桐花落在身上。誰知風停了,只剩下一兩隻迷路的白蝴蝶,打著轉兒墜落地面……

  不知是誰使勁搖著油桐樹,霎時落雨繽紛,N的笑容燦爛如花雨,開心地説:“明年我們再來看油桐花!”秋天初至的時候,前去拜訪N,她興奮地指著兩株修長、抽著綠葉的小油桐樹説,她要在庭院裏遍植油桐,等油桐樹大成蔭、花開枝頭,就可以年年賞花了。N發亮的眼睛裏,閃動著美好的桐花之夢,感染了在場的朋友們。

  孰料來年初春,山上的油桐花和她庭中的小小油桐,都還來不及茁壯、開花,N竟因一場車禍意外往生!約定也就這樣飄散于無常風中……但我深深記住了那年的油桐樹,以及油桐樹下的N。

  另一片桐花林裏,則有著另一位朋友C的回憶。

  同樣是個起風的暮春黃昏,我和她全家登高上山賞油桐。孩子們在樹下追逐奔跑,笑聲在林間流動,C和先生儷影雙雙,並肩笑看桐花,又不時轉頭和我共話舊事。風聲、笑語、飛舞的油桐花瓣,編織成一片幸福的風景。

  不過數年光景,傳來C因婚變而黯然結束生命的消息。一時之間,我沉默、悵然,感嘆世事無常、好景短暫,人如落花。那些同賞桐花的吉光片羽,飛絮般無聲地沉落心底。 

  當年滿山油桐飛白雪,今日花落人亡兩不知。

  那兩片桐花林裏,深埋著我的兩位故人。但願此時此刻,他們已前往比桐花林更美麗溫暖的國土,遠離煩惱悲傷,不再愁憂痛苦。

  做脆梅記

  那一小片默林,就在後山山徑上去不遠處。

  爬上陡坡,幾片木板搭成的樸拙工寮,幾經風吹日曬雨淋,呈現深黑、斑駁。裏面排放著幾件農具,上頭的泥巴已清洗過了。墻上整齊地挂著斗笠、農用的袖套,連幾個塑膠椅子都乾乾淨淨的,看得出主人的整潔。

  穿過柴門敞開、山風自由穿梭的工寮,一條蜿蜒的山徑上,數十株枝幹蒼勁的老梅,開滿梅花無數。那點點白梅高低有致,錯落山間,如繁星閃爍天際,寒風中暗香浮動。

  從山徑另一頭回望,屋旁幾株白梅掩映,露出漆黑斜頂一角,檐下山花嫣然搖曳,自成一幅圖畫。

  從冬風蕭瑟到春寒料峭之際,綴在枝頭的朵朵白梅花,已化成一顆顆大大小小的青色果實。整片默林挂滿了串串渾圓晶亮的綠寶石,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

  一樹樹飽藏著山中風霜雨露的青梅,散發著誘人的光澤,引出味覺的想像,比那雪白梅花更吸引目光。

  去過幾次後,我們發現主人前來采收過了,樹上的青梅一次比一次少,尤其經過幾場春雨後,地上滿是被打落了的梅子。

  眼看殘存的梅子已不多,老早就打定主意不再望梅止渴,而要購買些青梅來腌制脆梅的我們,心裏暗自焦急。在兩次落空後,決定放棄和默林主人不期而遇的盼望,改採取主動出擊的策略—在梅樹上留下紙條,表明心跡。

  過了幾天,正擔心樹榦的紙條被風雨吹落時,默林主人現身來電:“既然是師父要的,要多少自行去採吧!” 當天下午,一行人興高采烈地乘著涼風、沐著春陽,上山採梅子。

  長長的木梯架在梅樹下,人站上去,左手採,右手抓,不一會兒就裝滿了一水桶,回寺腌梅去。

  那一桶堆疊得像座小尖山的青青梅子,在陽光下經過一番洗洗曬曬,又揉鹽巴、再泡冰糖,最後被裝進玻璃罐,放入室內。

  一個月後,當我們從廚房琉璃臺下,小心翼翼地取出數瓶梅罐,滿心期待打開其中一罐,原本自信滿滿,以為會吃到清新爽口、酸酸甜甜的春腌脆梅,不料嘗了一口:“哇!怎麼那麼鹹,好苦啊!”只見大夥兒的臉縮成一團,比梅子皮還皺!

  原來,我們的製作方法有誤—既沒有手工拍裂,又因鹽巴、冰糖量起先不足,之後追加過多,把梅子給搞糊塗了。

  正懊惱之際,又驀然想起,採梅那日,清明剛過,那時采收的梅子,是根本不可能做成脆梅的!我們怎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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