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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的幻影

時間:2013-01-17 13:38   來源:台灣網

  無常的幻影

  每次回家,我的眼光總忍不住在那間年代久遠的老房子上凝視、停駐,仿佛過去的自己,就藏在哪個不經意的角落裏。

  曾經,在開滿紫色蒜香藤的棚架下,我和弟弟妹妹、表哥表姊追逐遊戲,花園中種滿了深黃、淺黃的波斯菊,還有紅白繽紛的鳳仙花。

  我採拾著波斯菊長長的種子,以及鳳仙花胖胖的種子,再播入園中,和妹妹比賽誰種的花開得最美。

  廚房外,種了幾棵青翠茂盛的七層塔(客家話),每每鍋子熱了,母親才喚我去摘。我一邊快速地摘取,一邊聽母親在飄著菜香的廚房內喊著,常常葉片、花朵不分地採回。

  屋後河畔的整排竹林,長年風吹竹子,沙沙作響。白日裏竹蔭深深、蔭涼無比;河水湍急,母親不準我們靠近,只有少數幾次,小叔叔領著我偷溜到那裏,摘了幾片家裏種的荖葉給我玩。

  一次,當我們從荖葉棚沿著田埂走回時,叔叔告訴我他藏了只小鳥,我四處尋覓著。快到家時才發現,根本沒有小鳥,原來是叔叔吹荖葉嫩心發出的聲響……他的笑聲隨著竹林風聲回蕩在田間。

  我並不知道那條竹林掩映的小河起始於哪,但我知道它經過土地公廟旁。一次我溜到土地公廟旁的河畔,正值夏日,那裏的竹林更加幽深,河水更為湍急,水花飛濺得老高,在無人的正午,更顯詭異,我害怕得退了出來。

  離河不遠處,有間小屋,那是位鄉音濃重的外省老兵開的小店,裏頭擺了幾罐塑膠罐裝的鮮艷糖果,還有糖、鹽等日用品。

  脾氣古怪的老兵有個頭髮淩亂、眼神呆滯的跛腳太太,大家都説她精神不正常;他還有個關在籠子裏不時發狂亂吼、領養來的男孩,每當我進去買一個五角的棒棒糖時,總是害怕得四處張望。

  要不是受不了糖果的誘惑,我是不敢走進去的。所以當母親要我騎腳踏車去買砂糖時,我總推託説:“媽,你沒看見他的糖都是螞蟻嗎?你去鎮上時買不就好了!”母親還是堅持要我去,等買回來,我説:“你看嘛,真的有螞蟻!”母親才説:“他們是可憐人,我們買東西也是給他們賺點錢。”我這才明白了母親的心意。

  如今,小屋不見了,只留下一塊空蕩蕩的地,老兵和他妻兒不知所終,那片竹林也早已砍伐殆盡,鐵欄杆圍著整治後的水圳。我悵然地望著那裏,儘管現在對面平疇綠野、視野遼闊,但我多麼懷念那些消逝的竹林婆娑、風聲作響的白天和夜晚。

  在歲月的流轉中,竹林、風聲、小河都消失無蹤了,父母、親人日漸衰老,兄弟姊妹皆步入中年,回憶卻歷歷在目。

  那都是些無常的幻影吧!它們曾如此真實地出現,我曾也那麼真實地經歷,但是因緣生起又幻滅,何處追尋逝去的光陰與逝去的自己?

  只有再次提醒自己,體解無常,精進修行,真實地活在當下,不要再為無常的幻影所迷惑。

  記得留下野菜根

  夏天來臨,漫山遍野綠意蒼蒼,林蔭深處鳥鳴婉轉。山風徐來,吹得綠意更深,鳥鳴更悅耳了。

  許多知名或不知名的野菜,吆喝著龐大的家族,盤踞了山徑兩旁。它們正大口地呼吸著夏日溫暖的風,不時接收著天空暢快淋下的雨水,恣意地伸展翠綠的臂膀,連成一整片聲勢浩大、無法切割的綠。

  我認出挂著紫色漿果的烏甜菜,開著淡黃小花、果實藏在草地上的山苦瓜,足足有半個人高、葉片柔軟多汁的山茼蒿……還有那一大片青翠欲滴的川七,無數鮮嫩肥厚的葉片,精神抖擻地爬滿了圍墻旁的樹榦、草叢,好不生意盎然!

  我們小心地走近墻邊,想摘些川七回家當晚餐。才剛踮起腳跟、伸長手臂摘了幾片,不遠處,一位農婦邊走過來,邊出聲説話,我們嚇了一大跳,趕忙問道:“不好意思,請問這是您種的嗎?”

  她説道:“不是的,那是野生的,這附近的人都會來採回家煮。”聽她這般説,我們這才放心。正當我們伸手要繼續採時,她又開口了:“你們要採,就要採上頭的,不要隨便亂拉,會把根拉斷,也不要隨便亂採,這樣它才會繼續生長。”

  農婦一口氣叮嚀了一大串,我們點頭稱是,將一片片心形的綠葉依序摘下,小心地捧在手心中。

  等把川七裝滿了僧衣口袋,回頭已不見她的身影。眼前滿山蒼翠的野菜,在晚風中向我們揮手致意。

  是的,記得留下野菜根。我們應懷著感恩的心,感謝大自然供應生命所需。在享用的當下,也該留給自然一線生機,使之生生不息,並與他人共同分享。

  人也並非大自然的主宰,只是天地間的過客罷了,和萬物一樣,都是大自然生生滅滅的一部分,有什麼理由任意妄為呢?下山的路上,向晚的夕陽把我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憶起《寂靜之聲》所説,隨著影子漸長,得知白日將盡,天主教僧侶要學習的是“寬恕”—當你寬恕的時候,神也寬恕了你。

  我想,這“寬恕”應該是一種寬廣的包容和慈悲的善待,就像神慈愛世人、佛陀悲憫眾生一樣。大自然的一切,包括森羅萬物,乃至一株小小的野菜,都需要我們的“寬恕”。

  當我們與大自然和諧共存,並盡力使其良善地迴圈,清明的喜悅,也就不難獲得了。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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