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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愛情故事(2)

時間:2012-11-26 07:39   來源:

  2.母親的愛情故事(2)

  姥爺的婚禮聚集了A城的社會名流,政府機關,警察局,集團軍的上層,就連日軍伊東正喜大佐也在婚禮上亮相了幾分鐘。我的姥爺,身穿一身中式綢緞的禮服,容光煥發,完全不像是個六旬的老人。音樂教師看到了那一幕:我的姥爺張洪庭與伊東正喜在人群之外密談,伊東還在張洪庭的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友好。而張洪庭則以彎腰作為回應。黃永年露出了輕蔑的神情,他手上的酒杯幾乎要被他攥碎。之後他感到自己的肩也被人拍了一下。他吃了一驚,他以為是那個日本軍官。回過頭來,他看到的是張武厲。即使是在婚禮上,我的二舅也身穿黃色的軍服,全副武裝。張武厲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他的臉是僵硬的,如同死屍。他說話的時候只有嘴角在動,“你會享受這里的一切,對嗎?”張武厲的問話別有用心,這是一種暗示,也是一種挑釁。

  黃永年卻仍被他看到的那一幕激怒了,他搖搖頭,“不,恰恰相反,我一點也不喜歡這里,我覺得這里的氣氛太壓抑了,它讓我喘不過氣來。你喜歡這里嗎?當然,你喜歡。看看你身上筆挺的軍服,看看它的顏色,你很享受。”他抬起手,捏了捏張武厲的軍裝。

  張武厲剛要發作,聽到有人在叫他。他轉過身去和父親一起去送別伊東正喜大佐。

  婚禮酒會上,酒精給了黃永年勇氣和膽量,他在人群中穿梭,在從來不認識也不喜歡的人群當中來來往往。他聽到的話都是那麼的刺耳,那麼不合拍,與老楊的話格格不入。想起老楊,他的眼睛里會涌動一點點的淚光。

  張武通在和警察局長談論他遠大的夢想,“以後的A城,不會有警察存在。老弟,你也會下崗的,啊不,你還可以當你的警察局長。也許,你的職責和現在相比會大大的不同。以後的A城會是一個玻璃城。建築,所有的建築都要用玻璃建造,所有的房頂都熠熠生輝,所有的街道都一目了然。沒有秘密可言,你站在城市的東頭可以清晰地看到西頭的一條狗。你可以看到那條在吠叫,在打盹,在虎視眈眈。”

  “別人能夠看到我嗎?”警察局長裝出憂心忡忡的樣子。

  “當然,你,你家里的一切。都會成為大家目力所及的范圍。那是一個公平的城市。任何犯罪:小偷小摸,強姦,坑蒙拐騙,上街遊行示威,在牆上胡亂涂抹,呼喊口號,都是不允許的,一有風吹草動,你就會看得很清楚。那句話怎麼說的,要把它扼殺在搖籃中。”張武通得意地發出了笑聲。

  警察局長壓低了聲音:“有一場遊行……”

  “你放心。玻璃,你知道嗎。玻璃無處不在。”副市長大聲說道。

  “可是,”警察局長說,“你如何才能實施你的玻璃城計劃?市長,會同意嗎?”

  “這是一個玻璃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張武通故作神秘,並壓低了聲音說,“不能總是這樣,會有所變化,會的。”

  姥爺的婚禮一直從上午持續到夜晚。那是A城歷史上最壯觀的婚禮,禮賓們絡繹不絕,宴席一桌接著一桌,大廳里熱鬧非凡,菜香,酒氣,喜慶,寒暄,縈繞在張家大院的上空,似乎整個A城都渲染在婚禮的喜悅之中。我的母親,對這個家庭懷有深重的負罪感的母親,試圖躲在自己的房子里不出來,可是她無法阻止外面的暄鬧,更無法阻止她的好朋友丁昭珂的造訪。那是一個意外,她不得不陪伴丁昭珂去和她的哥哥張武厲會面。丁昭珂給出的理由是,她對軍人的敬仰和愛戴。

  酒精在每個人的心里燃燒,而張武厲沒有,即使在父親大喜的日子里,他都保持著出奇的冷靜。他滴酒不沾,警惕性使他的腰板很直,目光能穿透每一個人。他看著在酒席間不停穿梭的黃永年,看著酒精使黃永年面紅耳赤。他已經在酒精中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那股令他窒息的氣息。

  “二哥。”他聽到了有人在叫。

  我的母親,身邊站著一個楚楚動人的姑娘,姑娘伸出戴著潔白手套的手,主動地說:“我是如清的同學,我們倆形影不離,別人都說我們是親姐妹。”

  張武厲猶豫了一下,他並沒有立即伸出手接受她的熱情。

  我母親看到了黃永年,她以為他早就走了,他還在每張桌子間停留和不停地講話,他眉飛色舞,手臂在不住地揮舞。她想走過去,讓他走,讓他趕快離開。可是大廳中嘈雜的空氣一下子團團包圍住她,胃里一陣痙攣,一股惡氣噴涌而出,嘔吐突然間降臨。她不得不一路奔跑著回到自己的房間,嘔吐瞬間來臨。

  大廳里,張武厲對黃永年的注視稍稍有些偏差,因為他不得不去應付這個叫丁昭珂的姑娘。他對丁昭珂的美麗是視而不見的,在他眼里,所有的女人都沒有美色可言。丁昭珂小嘴不停地講著她對張武厲的崇敬之情,她還一口氣說出了張武厲就任以來的戰績,這讓張武厲大吃一驚。他驚訝地盯著眼前的漂亮姑娘,直言不諱地問:“你來幹什麼的?”

  “我是一個崇拜者。”丁昭珂笑意盎然地說,盡量地拉近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我知道你的一切,就連你出生時的模樣。”

  發抖開始了。顫抖從腳上開始一直蔓延到了脖頸,只有臉是僵硬不動的,眼神卻極為的驚恐,倣佛顫抖穿越了頭顱,直接來到了眼睛里。顫抖也讓姑娘丁昭珂非常震驚,她說:“我沒想到。”

  顫抖很快就如潮水般褪去,張武厲的聲音明顯尖厲了許多,“是誰派你來的?”

  “沒有人派我來。我說過我是個崇拜者。”丁昭珂頓了頓,“我沒想到你會發抖。”

  張武厲匆匆地逃離了這個可怕的姑娘。這讓乘興而來的丁昭珂大失所望,這位《實報》的記者、美聯社的特約通訊員,在數天之後見諸報端的報道中並沒有提到A城的駐軍,也沒有提到她想要寫的這個英武的軍人,她只是以一篇頌揚A城歌舞升平景象的稿件匆匆地交了差。

  對于年輕而喜歡憧憬的記者丁昭珂來說,這一次與張武厲的會面簡短而失意,對于那些拿著槍的男人,她永遠有一種想要破解他們內心秘密的好奇。她想要知道的是,男人會從武力那里得到多大的安慰。究竟,是武力增添了他們內心的強大,還是他們內心的堅強鑄就了他們外在的剛毅。顯然,緊張的張武厲沒有給她這個接近真相的機會。她會暫時地從故事里離開一段,直到另一個男人的出現。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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