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感情的事常常這樣不公平。劉朝偉絞盡腦汁追求董芳,董芳卻正為喬樂生一灑傷心之淚。喬樂生為倒計時的約定從零開始,優秀的資歷反成了無法逾越的障礙,曾經一路高歌快樂生活主旋律的他,倒霉的時代終于來臨。
于連海出于報復收留了落魄的喬樂生,當然不會給他好果子吃,可誰又知道,這是不是喬樂生重塑自己的一個機會?一段成功的人生,有時候是由對手成就。
董芳跟李總的談判沒談出結果,雙方都想讓對方讓步,處于膠著狀態。甜甜擔心夜長夢多,董芳對設計方案有把握,反倒沉得住氣,決定先晾晾他。做生意好比談戀愛,誰先服軟誰就被動,所以李總打來電話找董芳,董芳不理,只讓甜甜接聽。
李總在電話里還是堅持墊資施工,風險共擔。董芳被這個項目的前景誘惑,終于決定讓步,先貸一部分款,再邀劉朝偉入股。甜甜立刻樂了,劉朝偉巴不得找個機會討好董芳,估計不賺錢都願意入股。董芳聽甜甜這麼說反倒猶豫了,本來劉朝偉就一直找機會接近自己,躲還來不及呢,可為了促成這個項目,她只好忍忍。
董芳去家具店找劉朝偉,號稱“小廣播”的劉朝偉正跟一群家具商談笑風生,從國際油價到食品安全,無所不談。一見董芳進門,他慌忙甩下眾人迎上來。
董芳試探地說,新項目需要劉朝偉提供一百套家具,但家具款要等工程款全部結清才能支付,因為對方要墊資施工,自己得貸款才能接這個活兒。劉朝偉一聽,立刻表態要參股,董芳提醒他投資有風險,掏錢須謹慎,劉朝偉卻毫不猶豫,只要能讓董芳高興,為她做什麼都是他的福分。
董芳不想給劉朝偉留下幻想,半開玩笑地逗他說,獲得幸福的不二法門是——珍惜你擁有的、忘掉你沒有的。劉朝偉當然明白董芳的意思,卻嬉皮笑臉地說,給我一個連都不換一個董芳。董芳無奈,只好裝作聽不見,頭也不回地走了。
墊資的事終于搞定。董芳通知甜甜準備簽約,甜甜歡呼雀躍,直嚷“雙喜臨門”。董芳問何來雙喜,甜甜大言不慚地說:“我又戀愛了。”
董芳嗤之以鼻,諷刺甜甜的戀愛觀,說不以結婚為目的談戀愛就是遊戲感情,甜甜可不這麼認為,結婚需要的條件比愛情可復雜多了,在不具備結婚條件的時候,何不先享受愛?所以如果愛了,就該大聲說出來。
兩人正在爭執不休,楊曼黑著眼圈走進門來。甜甜一見,立刻把楊曼抓過來當做活教材,說女人就是不能太癡情,快樂就聚,痛苦就分,沒必要折磨自己,更沒必要拿痛苦當好玩兒。董芳轉而借用甜甜的話勸楊曼,該放手時就放手吧,戀愛就像兩個小孩玩橡皮筋,最後受傷的總是不肯松手的那一個。楊曼卻覺得為了保衛自己的幸福受傷也值得,她就是想看著喬樂生重新站起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個真正的男人。
董芳被楊曼的話勾起了心事,暗暗惦念喬樂生,不知他最近怎麼樣了。董芳說,咱們不能袖手旁觀,得出手幫幫他才是,楊曼茫然地不知該怎樣出手。
兩個女人正為如何幫喬樂生發愁,喬樂生這邊已經開始了他人生新規劃的第一步,他在郊區租下一個破敗的小院,正忙著搬家,準備接父親出院,開始新生活。
芳媽又逼董芳相親,董芳心不甘情不願地去赴約。見面地點在一家咖啡館,二人落座,董芳不冷不熱。男方自我介紹說名叫李陽,三十五歲,在司法局工作。
董芳一聽司法局,立刻打起精神,問李陽是不是經常和律師事務所打交道。李陽以為董芳對自己的職業感興趣,其實董芳是想幫一個叫喬樂生的朋友介紹工作。李陽對董芳頗有好感,一口應承下來。董芳對李陽刮目相看,覺得他很仗義,心情頓時大好,兩人談得很投機。
董芳對李陽的承諾充滿期待,心情愉快地回到家,芳媽得意地追問這次是不是相中了?董芳這才想起相親的事,打馬虎眼說人是不錯,特別熱情。芳媽一聽高興得謝天謝地,興致勃勃地給董芳做成本核算:要是嫁給李陽,可就沾大便宜了,因為對方是公務員,是金飯碗,旱澇保收。
董芳對媽媽的分析不以為然,應付了一下就鑽進房間躲清靜,扔下芳媽一個人還在那獨自憧憬,不遠的將來自己就能抱上大胖外孫了,越想越美。
喬樂生接父親出院回家,安慰他說,一有條件就找個好醫生幫他治腿。老喬明白,所謂有條件是必須得有錢,他知道兒子眼下的處境,不由得心情低落,任喬樂生百般討好也打不起精神。
喬樂生理解父親的心情,是自己不爭氣,親手把這個家給毀了,把父親多年辛苦培養出來的一個人才也給斷送了。“您打我罵我都應該,可就是別對我失去信心。老天還讓我活著,就肯定有它的安排,有人替我死了,我就得珍惜這條命,活出個樣兒來。”
老喬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廢人,這麼活著只能拖累兒子,還不如死了幹凈,喬樂生卻奮力抱起父親放進輪椅,一字一句地說:“您記著,您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
喬樂生推著父親到了家,推開家門,牆上的大幅“360天倒計時”牌子首先映入眼簾。喬樂生解釋說,這是我給自己定的一個時間表,以後的日子要論分論秒地過。
簡陋的房間已經被喬樂生布置好,床邊放著康復器材和一副拐杖,牆上還細心地安裝了不鏽鋼扶手。老喬被兒子的細心感動,暗暗鼓勵自己堅強起來,不拖累兒子。他給兩人分了工,兒子主外,父親主內,不要把他當廢人看待,自己的事情都自己做,並讓喬樂生趕緊出去找工作。
喬樂生不放心,喬父堅持自己上床,摔倒也不讓扶,喬樂生無奈,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
喬樂生整天騎著自行車在大街上轉悠,看各種招聘廣告,尋找工作,一次次失望而歸,又鼓起勇氣再次出門。老喬在家也開始努力適應殘疾人的生活,一次次摔倒,再一次次爬起來,看著牆上的“倒計時”給自己打氣,邊練邊鼓勵自己,兒子夠難的了,自己不能再給他當累贅,父子二人一起為新生活開始了拼搏。
喬樂生到一家快遞公司去應聘,經理納悶喬樂生這麼好的條件為啥要到這種地方來,不斷潑冷水。喬樂生放下自尊,陪著笑臉努力推銷自己。經理看自己提出的各種條件都沒難倒喬樂生,故意讓喬樂生先試著去送一個快件,必須在兩小時內送達。喬樂生急于拿下這份工作,信心十足地拿起包裹就走,經理提醒他是不是該提前聯係一下對方,喬樂生卻自信地說自己對那一片街區很熟,肯定沒問題。
喬樂生騎上自行車直奔目的地,路上打電話聯係收件人,才發現電話一直打不通。天色漸晚,喬樂生加快速度,直騎得滿頭大汗,衣服都濕透了,可等他千辛萬苦找到收件地址,卻發現是一片拆遷的廢墟。
喬樂生回到快遞公司時,已經下班。經理和出納坐在寫字臺兩邊整理賬目。喬樂生沮喪地把包裹放在他面前,經理頭也沒抬,把戶口本拍在他面前讓他走人。
喬樂生恍然大悟,氣憤地質問他既然早知道這是一份送不出去的死單,為什麼還騙自己跑一趟,經理不以為然,說本來就是想拿它試試你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結果你自己不懂裝懂,問也不問,還沒等搞清楚情況,也不等我解釋一下,抓過來就跑了,你怪誰?
喬樂生張口結舌,悻悻抓起戶口本,掉頭就走,一路上邊走邊罵自己:“活該,難怪人家捉弄你,自以為是,丟人現眼!”路上行人都奇怪地看他,喬樂生旁若無人:“你就是一個記吃不記打的渾蛋!白白浪費了半天時間!”
喬樂生回到家,屋里一團漆黑,嚇了一跳,急忙開燈,看見父親躺在地板上睡著了。喬樂生扔下包,撲上前扶起父親,老喬驚醒,羞愧地解釋自己摔倒了爬不起來,就直接睡地上了。喬樂生心酸,強換上笑容,張羅要陪父親喝一杯。
知子莫如父,老喬看著兒子,問他找工作是不是不順利?喬樂生老實承認是不大順,但自己選擇的路,就是跪著也得把它走完。今天工作沒幹成,也有收獲,發現自己身上有死穴,得一點一點打通。
老喬心疼兒子,又不知該怎樣安慰,喬樂生反倒強裝笑臉安慰父親,可是當轉身看到牆上的“倒計時”,心情卻愈發沉重了。
董芳設計工作室跟李總的合同終于順利簽定,她心情大好,一身輕松回到家,不想進門就被芳媽揪住要去相親。董芳納悶,不是剛相過嗎,怎麼又相呢?芳媽自有打算:有了預備役心里才不慌,有了比較才知道哪個更好。
董芳被母親押上了車,一路聽著嘮叨。芳媽怪董芳不知愁,董芳說自己的事業一步一個臺階,高興還來不及,沒啥可愁的。芳媽認為董芳是用事業來逃避感情,董芳不服氣,說還是沒人能打動我,要是有真感情,誰會逃避呀?芳媽一聽心里踏實了,原來女兒並不是不想結婚,只是沒碰上對路的,這好辦,咱來個雙保險,要保險就得貨比三家,好好挑挑。
母女倆趕到約定的酒店,介紹人王阿姨已經端坐沙發上,男方小劉正站在窗前打電話,董芳只看到一個背影。
芳媽急忙幫董芳整理頭發,董芳尷尬地躲開。跟王阿姨打過招呼,寒暄半晌,小劉依然在打電話,還很大聲,一幅運籌帷幄的樣子。董芳覺得他太能裝,起碼的禮貌都不懂,頭一面就沒有好印象。
王阿姨急忙讓坐,又招呼小劉快來見過董芳。小劉匆匆過來打了招呼,然後就叫王阿姨替自己先招待著,自己還有點事沒辦完。小劉說完又走到一邊繼續打電話,目光卻離不開董芳,一時忘了自己剛才說到哪兒了。董芳坐了一會,覺得自己已經夠仁至義盡了,起身借口去洗手間離開酒店,一去不返。
董芳相親宴上不告而別,氣壞了芳媽,母女二人賭氣回到家里,誰也不理誰。芳媽走進廚房,摔盆打碗以示不滿,董芳打開音響,放大音量來示威。
晚飯時芳媽端上兩碗剩粥報復女兒,母女又就兩代人各自的人生觀和幸福觀好一頓爭執。芳媽覺得女兒不正常,老大不小了,就是不肯結婚;董芳覺得自己正常得很,為什麼就非得隨大流兒跟別人一樣活著?就不能保持點兒個性?
董芳希望媽媽尊重自己的選擇,芳媽覺得女兒瞧不起自己,舉手要打,最後還是以董芳退讓收場,她連哄帶騙,暫時得以蒙混過關。
第二天,董芳剛在辦公室坐定,劉朝偉來了,拍出兩張價值千元的門票請董芳看演唱會,堂皇的理由是:公寓裝修那麼大的項目還能記著帶上自己,有肉吃還能記著分點兒給朋友,這樣的情誼不多了,因此答謝董芳。董芳讓劉朝偉別急著還人情,項目最後什麼樣還不清楚,劉朝偉說,他對董芳一百個信任,這不過是一場演唱會,不用那麼認真。
董芳收下門票,劉朝偉正高興得手舞足蹈,董芳卻說想讓甜甜陪同去看。劉朝偉被兜頭潑了盆冷水,但很快就調整好情緒,說只要董芳高興就行,自己無所謂。
甜甜跟董芳開車去看演唱會,路上聊起這事,甜甜批評董芳對劉朝偉太冷酷,劉朝偉除了離異這一條,再找不出毛病,憑什麼受你這個呀?董芳琢磨了一下,也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但沒辦法,實在是對他沒感覺,只能買點禮物安慰他一下。
劉朝偉經營著家具店,精明能幹,為人隨和,長得也行,還懂得心疼女人,董芳其實也覺得他人不錯,可惜不是自己那盤兒菜。甜甜揭穿董芳,說她一直不肯接受別人都是因為還惦記著喬樂生。董芳言不由衷地反駁說,我早把喬樂生拉入黑名單了,他是死是活跟我沒關係。甜甜不由得同情喬樂生,說想不到他會混得這麼慘,工作沒了,愛人沒了,這回連紅顏知己也沒了。
董芳嘴上罵喬樂生活該,心里卻急著幫他找工作的事。這邊剛說完喬樂生死活都跟自己沒關係,李陽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說喬樂生工作的事情有著落了。董芳一聽,演唱會都不去了,立馬把甜甜轟下車,自己掉頭去見李陽。
李陽讓喬樂生帶著個人簡歷和資格證書,明天就去跟用人單位面談。董芳高興得連連道謝,要請李陽吃飯。李陽說看得出來喬樂生這人對你好像很重要,董芳掩飾說就是自己的一個大學同學,是哥們兒。
飯桌上,李陽想多了解一些董芳的情況,董芳卻不知道該聊什麼,有些局促,讓李陽聊聊他的工作。李陽說自己的工作比較雜,法律工作的監管、執法人員的培訓,還有一些調解工作。董芳一心想著喬樂生的事,心不在焉,眼神空洞地看著李陽出神,什麼都沒聽進去。
甜甜看完演唱會,按照董芳的囑咐去答謝劉朝偉,可是又不知道買點什麼禮物,看到路邊賣糖炒栗子,買了一包送到家具店。
劉朝偉正指揮員工把新來的家具擺放好,看到甜甜,急忙迎上來。甜甜把糖炒栗子遞給劉朝偉,說是董芳給你買的,剛下來的應季美味,讓劉朝偉快嘗嘗。
劉朝偉一聽董芳還惦記著自己,心里不由樂開了花,接過栗子就吃了一個,邊吃邊品著滋味,憧憬說:“看來還是董芳心疼我,我現在更加堅定了信心,再加把勁兒,拿下董芳是遲早的事兒!”
甜甜不想誤導他,勸他有栗子吃就滿足吧,別惦記天鵝肉。劉朝偉嘿嘿笑著自我解嘲:“要是沒有了癩蛤蟆,天鵝也寂寞呀,是不是?”
喬樂生到一家貿易公司應聘銷售主管的職位。主考官看了他的簡歷,質疑他的動機,問他為什麼不當律師,來幹營銷。喬樂生被主考官懷疑的眼神和不信任的態度激怒,一時性起爭執起來,喬樂生悻悻地揚長而去,身後傳來一陣譏諷:“這種人不定幹了什麼壞事兒呢!要不然能被律師隊伍清除了麼?”
喬樂生無力回頭,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灰溜溜地離開了。
找工作屢屢碰壁,喬樂生有些灰心,一個人推著自行車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去哪兒。茫然四顧,耳邊不由回響起楊曼跟自己的約定,想起一年的倒計時,喬樂生又振作起來。
人要倒霉,喝涼水都塞牙。喬樂生剛騎上車要走,一輛貨車飛快地開來擦身而過,喬樂生眼前一黑,一陣眩暈,連人帶車摔倒在路邊賣金魚的小攤上,砸得稀里嘩啦一片狼藉,遍地亂蹦亂跳、垂死掙扎的小魚。
小攤販上前揪住喬樂生讓他賠錢,說這魚缸是祖傳,金魚也是最名貴的品種。喬樂生明知小販訛詐,也只能掏出身上所有的錢塞給他,默默地起身離去。
這時,董芳的電話打進來,問他人在哪兒?有好消息要告訴他。喬樂生驚魂未定,一時不知身在何處,不由得茫然四顧,自問道:“我這是在哪兒?”
喬樂生跟董芳約好見面地點,坐在街邊等。董芳哪知道喬樂生這段時間的遭遇,見面就諷刺他日子過得逍遙,大白天逛街曬太陽。喬樂生打腫臉充胖子,說自己太累,也該歇歇了。
董芳正色說自己幫他找了一家不錯的律師事務所,明天就去見個面。喬樂生不但不領情,還責怪董芳“瞎操心”,他不想再當律師。
董芳一聽就急了,逼著喬樂生給一個合理解釋,為什麼放著好好的工作不幹?喬樂生沒法解釋,只是道謝讓董芳回去,自己騎上自行車就走。
董芳想不到自己厚著臉皮求人幫忙找來的工作,喬樂生卻壓根不當一回事,氣得追在身後大喊大叫,喬樂生頭也不回,董芳氣得跺腳大罵渾蛋。
董芳垂頭喪氣回到辦公室,不知該如何跟李陽交待,恨死喬樂生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她猶豫再三,定定神,給李陽打電話約他吃西餐。
董芳想在餐桌上把喬樂生爽約的事解釋清楚,但見了面又不知如何開口。李陽心里已經明白,但還抱有一絲希望,二人各懷心事,目光相遇,又同時避開。
董芳放下刀叉,清清嗓子,終于下了決心開口,話到嘴邊又變成了“你多吃點”。兩人尷尬互讓,董芳不想讓李陽誤會,終于下定決心說出了實情,告訴他喬樂生工作的事情就不麻煩了,他已經另有選擇。
李陽感覺到董芳心里裝著的是那個叫喬樂生的人,失望之余,心里也踏實了,寬容地安慰董芳,說可惜自己晚來一步,並祝董芳幸福。董芳被李陽的胸懷所感動,羞愧地不敢正視他的目光,心里對喬樂生更加失望和憤恨。
現在輪到楊曼陪董芳去拔火罐了。她問董芳是不是為了自己跟喬樂生的事才上這麼大火。董芳心酸,一聲不吭。楊曼提起喬樂生,又惦記起他的工作來,董芳還是不接話茬兒。楊曼以為董芳睡著了,董芳只好裝睡,眼淚卻不知不覺濕了枕頭。
老喬在家坐著輪椅為兒子做好晚飯,他把兩菜一湯溫在鍋里,又開始做康復練習。累了一頭汗,雙腿卻還是不聽話,終于支撐不住坐在椅子上,急得他摔了拐杖,狠狠捶著自己的腿。喬樂生一身疲憊地回到家里,見此情景,連忙上前制止父親。
老喬恨自己成了廢人,還活著拖累兒子。喬樂生心如刀絞,求父親不要再自責,這樣自己心里會更難過。老喬扭頭不理兒子,對他居然走到今天這一步仍然怨恨。喬樂生鼓勵父親別著急,關節要恢復還得很長時間,得慢慢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沒有過不去的難關。
老喬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問喬樂生工作找到沒有。喬樂生無言以對,走到一邊去洗臉。老喬失望地沉默了一會兒,說自己想回老家養著,別在這拖累兒子。喬樂生堅決反對:“是我把您的晚年幸福給毀了,我就要負責任,我要親自伺候照顧您,直到您重新站起來!”
老喬固執地讓喬樂生準備準備,叫老家來個人接他。喬樂生急得跪地抱住父親的雙腿,哀求他留下來,給自己一個機會彌補過錯。父子爭執不下,喬樂生無奈,賭氣說要走一起走,我也跟您回老家。
老喬一聽就急了:“男子漢哪兒摔倒了哪兒爬起來,你得留下!“
喬樂生用激將法回應:“您當爸的都先撤了,我為什麼不能撤?我從小到大都把您當楷模,您都投降了,我還堅持個什麼勁兒啊?”
老喬被擊中要害,只好把回老家的話題暫且撂下,嘆氣說:“天大的事兒都扛過去了,再扛扛說不定就過去了。”
喬樂生如釋重負,立刻跳起來動作麻利地收拾吃飯,邊吃邊稱讚父親的廚藝,簡單的材料也能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飯菜。老喬說,螺獅殼里做道場,窮有窮的活法兒,身殘人不能殘,以後我坐在輪椅上,也能每天給你張羅點兒飯菜。
喬樂生被父親的話感動了,發誓說:“為了給您爭氣我也得站直了,絕不能趴下!”
老喬不理解兒子為什麼放棄了律師工作,猶豫地勸他還是應該當律師,畢竟學了這麼多年,又有工作經驗,待遇也好,再說國家培養你這麼多年,浪費了。
喬樂生無奈終于向父親道出了其中的隱情,自己並不願意扔掉心愛的專業,只是不能再上法庭了,再也無法面對那種場面。
老喬十分意外,不知兒子在背後承受了這麼大的傷痛,不由得心疼落淚。不過他還是為兒子惋惜,鼓勵喬樂生再去試試,說不定還能在原地爬起來。喬樂生搖頭,說自己落下病根兒,在庭上張不開嘴,現在他只想忘掉過去,一切重新開始。
老喬認為兒子天真,從頭來沒那麼容易。喬樂生對未來的不確定心知肚明,但在殘疾的父親面前,他只能挺起臉膛,自我鼓勵,也為父親打氣加油:“一個人最大的破產是絕望,最大的資產是希望。我會重新爬起來,把弄丟了的幸福找回來的,從今天起咱爺兒倆聯手,好好打一場幸福保衛戰!”
喬樂生說著興奮地握住父親的手,但老喬一時還找不到共鳴,只呆呆地看著他。
日有所想,夜有所夢。喬樂生在夢里看到自己回到了律師事務所,剛要跨進大門卻被鬧鐘吵醒了。他回味著夢里的感覺,怔了半晌,回過神來急忙翻身下床,在日歷上圈掉一天,倒計時變成了357天。
喬樂生打起精神再次出門尋找工作,看到一家房地產公司招聘公關經理,大喜過望,急忙拿了申請表格。第二天一早,喬樂生收拾整齊前去房地產公司面試,邊走邊默念著面試時需要回答的問題,進了公司大門還不放心,找到洗手間一邊背誦,一邊對鏡仔細整理儀容。
喬樂生走進考場,一長溜五六個考官坐在面前,一齊用猜疑的眼神盯著他看。喬樂生頓時有點慌亂,他掩飾緊張情緒,清清嗓子,等待提問。中年女考官聲音刺耳、咄咄逼人,首先問他曾經幹過律師,最近離職,是什麼原因導致辭職轉行,在律師崗位上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這一番追問觸到了喬樂生的敏感之處,他認為沒必要當眾解釋這個問題。
不料女考官高聲強調:“我們認為非常有必要!”
喬樂生的汗立刻下來了,努力鎮定一下,說這是個人隱私,試圖回避這個問題。女考官窮追不舍,說這是公司必須要了解的人員背景,關係到我們用的人及人品是否可靠,來路是否清楚……
喬樂生感覺到屈辱,氣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指責對方太過分了。
旁邊一個瘦小的年輕考官站起來指著喬樂生訓斥道:“你沒事兒吧?既然沒事兒惱什麼惱啊?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呀?”
喬樂生從前哪受過這等窩囊氣?只覺得胸口發熱,眼前發黑,大腦空白。他無法自控地一步跨上前,揮手給了他一拳。男考官被打倒,女考官尖叫著報警,眾人一擁而上,把喬樂生按倒在地。
喬樂生被扭送進派出所,呆呆地蹲在角落里等候處理。長這麼大沒受過如此屈辱,自尊心被人踩在腳下的感覺讓他絕望,心里一個聲音不停地說:“喬樂生啊喬樂生,你終于失控了!你倒霉的時代終于來了……”
情況都問清楚了,民警批評教育了喬樂生一番,讓他找親屬或朋友來領人。喬樂生愣了愣,拿出電話翻開通訊錄,目光越過董芳和楊曼的名字,又找到事務所主任的名字,猶豫了一下,最後都放棄了。
這時,于連海從外面走廊經過,透過玻璃看到里面的喬樂生,意外地站住了,兩人四目相對,全都愣在原地。
意外的巧遇替喬樂生解了圍。于連海帶著他走出派出所大門,用不屑夾雜憐憫的目光打量喬樂生,解恨地問:“你這著名大律師,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沒積德吧?”
喬樂生無地自容,急于脫身,匆匆道謝後準備離開。于連海還沒過完捉弄獵物的癮,拉住他不放,非要向喬樂生匯報匯報自己的情況,說他現在老婆離了,孩子也沒了,意思是說,這都是拜你喬樂生所賜!
喬樂生見于連海始終偏執地認為自己今天的局面全都怪別人,也不想再解釋,只是道歉說那件事真對不起,確實不是我本意。
于連海終于在喬樂生面前找到了優越感,大度地揮手說不提這件事了,不管怎麼說自己現在也比喬樂生強,至少事業還在,男人嘛,事業是第一位的。又問喬樂生今後打算怎麼辦。喬樂生苦笑說,只能從零開始,自己這種人,就別在那種地方混事兒了,弄不好壞了律師隊伍的名聲。
于連海諷刺喬樂生假清高,喬樂生任其發泄,說你怎麼看我,我都能接受。于連海看喬樂生逆來順受,心生一計,故意做出一副大度的樣子:“你畢竟也幫過我,這種時候我不能看著不管,你要不嫌棄,就到我集團下邊的物流公司去,混飯吃肯定沒問題。”
喬樂生拒絕,他最受不了別人的憐憫,也怕給人添麻煩,好意就心領了。
于連海不達目的不罷休,勸喬樂生要認清形勢,這種時候就別再清高了,再說兩人的關係不能算外人,物流是自己的下屬公司,平時也見不著面,更談不上麻煩,反正用誰都是用。喬樂生再次拒絕,于連海笑里藏刀地用話激他,說喬樂生既然沒把自己當朋友,自己也不勉強,如果山窮水盡了,再來找我。
于連海說完得意地上車揚長而去。
老喬做好晚飯等喬樂生回家。天色漸漸暗下來,時鐘指向七點,還不見喬樂生的影子。他只好把飯菜又端回灶臺放進蒸鍋,一邊耐心等待,一邊做康復鍛練。
喬樂生回到家,輕輕推開房門,探頭朝里看了一眼,見父親信心十足地沉浸在鍛練中,沒注意到自己,便又悄無聲息退了出去,走到院外坐在路燈下,望著過往的行人出神。
喬樂生心里糾結到底去不去物流公司,他不願意接受于連海的憐憫而跑去給他打工,自尊心不允許他這樣做,但在尋找工作過程中一次又一次碰壁,再這樣下去,不但父親這一關沒法過,就連生活都會有問題。他實在不忍心讓老人再跟著自己著急上火,可是要生存還是要面子,他無法做出果斷的抉擇。
一個老年拾荒者吃力地蹬著裝得小山一樣高的三輪車從面前走過,車上是一大包一大包的舊報紙、塑料瓶、泡沫塊等回收物資。喬樂生的目光被拾荒者躬著的背和有力的腿吸引了,直到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暮色中。喬樂生突然間做出了決定,站起身拍拍褲子,轉身推開院門。
喬樂生一進門,老喬的眼睛就緊緊盯住兒子,盼望他帶來好消息。喬樂生了解父親目光中的含義,第一句話就告訴他工作找到了,過幾天就上班,這回您可以放心了。老喬驚喜地問是什麼工作,喬樂生只簡單說是一家挺大的公司,具體幹什麼活兒到兒了那兒才知道。老喬看出兒子似有難言之隱,心里有些擔憂,不再追問,只叫喬樂生快吃飯。
夜深了。喬樂生以為父親睡著了,自己翻來覆去想著心事,怎麼也睡不著。老喬知道兒子心里犯難,不由得心疼,忍不住長嘆一聲,喬樂生剛翻了一半身,聽到父親的嘆息,當場僵住不敢再動。
喬樂生約于連海在一家餐廳見面,把自己去物流公司的決定告訴了他。于連海還不忘提醒喬樂生,自己雖然輸了官司,失去了女兒的撫養權,可還是把你當朋友。喬樂生表示自己一定會盡職盡責,努力工作,雖然不懂物流,但可以從基層開始,邊學邊幹。
于連海嘗到報復的快感,幸災樂禍地笑著說:這就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就得低下高貴的頭。喬樂生照單全收,舉杯感謝于連海借自己一個遮風避雨的屋檐,先幹為敬,然後一飲而盡。
喬樂生工作的事定了,心里有了底,從超市買了一大包食品回家。老喬看兒子這麼大手大腳地花錢,擔心地追問他到底是什麼工作,喬樂生說是一個熟人下屬的物流公司,眼下一時也找不到更理想的地方,暫時解決一下溫飽還不成問題。
老喬失望了,他想不明白,一個律師去物流公司能幹什麼。喬樂生自嘲地說,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兒,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也就不能挑三揀四了。
老喬惋惜又無奈,喬樂生勉強笑著哄父親:“摔跟頭不丟人,爬起來還是條漢子,幹什麼工作也不丟人,幹得像樣兒就是大丈夫。別人的施舍同情雖然讓人難堪,可只要是機會就應該欣然接受。”
喬樂生的話是在安慰父親,更是在給自己打氣。老喬還是失望地不說話,喬樂生想逗父親開心,調皮地過去摟父親的肩膀,被老喬伸手擋開。喬樂生尷尬又委屈,乞求地說:“我已經投降了,您是不是就該手下留情、繳槍不殺了?”
老喬終于暴發:“我難受,這麼多年,我辛辛苦苦一手培養的那個兒子沒了!”喬樂生焦急地搖著父親:“您看看我,兒子還在,喬樂生還是那個喬樂生!”
老喬不停地搖頭,覺得喬樂生不再是自己從前那個心高氣傲的兒子了。
喬樂生再也撐不下去,終于露出脆弱的內心,請求父親別再逼他,“命運已經懲罰了我,夠慘了,您還不依不饒。過去得罪過的客戶都能寬容地對待我,您是父親,怎麼就不能原諒我一回?”
老喬心里也糾結,他不想讓兒子難過,可心里又過不去這道坎兒。“你給我時間,讓我慢慢跨過去這道坎吧……”老喬讓兒子以後做什麼決定都不用告訴他,他不信兒子摔了這麼大一個跟頭,還能再摔第二次。喬樂生告訴父親,自己心里有數,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心靈足夠強大,讓生活不論從精神到物質都能自給自足,他希望父親別給自己潑冷水,而是成為自己堅強的後盾。
于連海給物流公司的張總打電話,吩咐他有什麼沒人願意幹的活兒,盡量派給新去的喬樂生,讓他好好嘗嘗難受是什麼滋味兒。
張總納悶:“喬樂生不是您的朋友嗎?”
于連海說:“算不上朋友,充其量就是一個熟人。”
張總說:“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