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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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2-08-30 10:19   來源:中國臺灣網

  梅爾莫茲和好幾位夥伴一起,開創建了從卡薩布蘭卡到達喀爾,橫穿桀驁不馴的撒哈拉沙漠的法國航線。那時的發動機非常不耐用,一次,由于發動機發生故障,梅爾莫茲落到了摩爾人的手中。摩爾人猶豫要不要殺了他,最後,在關押了他15天之後,終于把他給賣了。梅爾莫茲回來後,仍然在這一地區的上空翱翔。

  在開辟南美航線時,一直負責打前鋒的梅爾莫茲受命開辟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到聖地亞哥之間的航程。當時,在撒哈拉沙漠的上空已經架起了空中橋梁,他們還要在安第斯山脈上空架再起一座空中橋梁。公司讓他駕駛一架最高上升到5200米的飛機,而科迪勒拉山係的山峰卻高達7000米!因此,梅爾莫茲要在飛行中探尋群山之間的隘口。在戰勝了沙漠之後,梅爾莫茲又要對抗層巒疊嶂了。絕頂之上風雪肆虐、雷雨交加,峭壁之間橫嶺側峰、氣旋咆哮。梅爾莫茲投身到這場殊死的戰鬥之中,他不知道敵人的情況,更不知道還能不能突出重圍活著回來。梅爾莫茲是在為別人試航。

  終于有一天,在試航的時候,梅爾莫茲成為了安第斯山脈的階下囚。

  在海拔4000米、四周峭壁林立的高原上,機械師和他花了整整兩天時間都沒有脫離險境。于是,他們拼死一搏,駕駛著飛機向深谷俯衝下去。飛機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顛簸,一直滑到了懸崖邊上,接著就一頭栽了下去。在下落的過程中,飛機終于達到了相當的速度,能夠重新聽從人的操縱了。梅爾莫茲拉高飛機,從迎面的一座山峰頂上擦身飛過。水從所有在夜間被凍裂的水管接縫里噴射而出,這些水管在飛行了7分鐘後就出了故障。就在這時,梅爾莫茲在腳下發現了智利平原這塊福地。

  第二天,他又繼續飛行。

  當梅爾莫茲完成了安第斯山脈探險的任務,而且航行的技術也走上正軌後,他就把條航線交給了夥伴吉奧梅特,自己又去黑夜中試航了。

  當時,中途站還沒有配備照明設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當梅爾莫茲的飛機著陸時,我們會迎著他飛來的方向用汽油點燃三堆一字排開的小火。

  他終于戰勝了艱難,開辟了夜間航線。

  在黑夜臣服後,梅爾莫茲又去徵服海洋。于是,自1931年起,從圖盧茲寄送的郵件破天荒地首次在四天之內便到達了布宜諾斯艾利斯。返航途中,梅爾莫茲在南大西洋上空波濤洶涌的大洋上遭遇了汽油故障。幸好有一艘輪船救了他的命,以及他所運送的郵件和全機組的人員。

  就這樣,梅爾莫茲開辟了沙漠、高山、黑夜和海洋的新航線。他曾經多次被沙漠、山巒、黑夜和海洋囚困。而他每次平安返航,都是為了下一次新的出發。

  終于,在工作了十二年後,當他再次飛越南大西洋時,發出了一條簡短的信息,說已經把後面的發動機關了。此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最初,這條消息並沒有令人擔憂。然而,在整整十分鐘的沉默之後,從巴黎到布宜諾斯艾利斯,整條航線上所有無線電臺都警覺起來。這是因為,在日常生活中,延誤了十分鐘確實沒什麼關係,可是如果這一切發生在郵航上,那將意味著可怕的事情!在這死寂一般的十分鐘里,發生了一起無人知曉的事故。無關緊要也好,慘烈悲涼也罷,反正都已經發生了。命運已經終審宣判,人們再也沒有機會上訴了;它那只鐵掌,決定著機組人員在汪洋中是平安降落,還是葬身魚腹。只不過,這份判決書並沒有向等待著的人們宣讀。

  我們之中有誰沒有體驗過這種越來越渺茫的希望,沒有經歷過這種像越來越惡化的絕症一般的沉默?我們滿懷希望。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慢慢地,一切都已經晚了。我們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夥伴再也回不來了,他們在自己曾經于其上空耕耘的南大西洋里安息了。與莊稼相依為命的農夫最終安葬于莊稼地里;梅爾莫茲就像他們,最終長眠于自己的莊稼地里了。

  當一位夥伴就這樣離去時,他的死亡乃是殉職,或許並不像其他的死亡那麼令人哀痛。是的,他已經在最後一次航線調動中與我們永別了,而我們卻沒有像少了一塊面包一樣覺得少了他。

  的確,我們已經養成了久別重逢的習慣。因為航線上的夥伴們分散在世界各地,從巴黎到智利的聖地亞哥,大家天各一方,就像那些互不交談的哨兵。只有偶然的機遇,才能使這個大家庭中分散在各地的成員在某個地方團圓。在卡薩布蘭卡、達喀爾或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某個夜晚,人們圍坐在餐桌旁,多年間杳無音訊的朋友彼此暢談著,重拾昔日的記憶。然後,大家又各奔東西了。大地就是這樣,它既貧瘠又富饒,說它富饒,是因為它藏著許多神秘的花園。然而人們卻很難觸碰到它們,只是我們的職業會在不經意間把我們帶到了那里。生活把我們和夥伴們分離,公務讓我們沒有時間去多想他們,但是,他們就在世界的某個地方,雖然我們不知道那個地方的具體位置。他們在沉默中漸漸被人們遺忘,可是他們又是如此的矢志不渝!如果我們在途中再度碰面,他們會手舞足蹈地用力搖晃著我們的臂膀!是的,我們已經習慣了等待……

  只是,慢慢地,我們發現再也聽不見某位夥伴那爽朗的笑聲,那座花園成了我們永恆的禁區。于是,我們開始了真正的緬懷,這種緬懷並沒有令人摧心斷腸,唯留一抹淡淡的哀愁。

  真的,沒有什麼能夠替代那些失去的夥伴,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成為老友的。沒有什麼能夠比得上那些共同的珍貴回憶,比得上那些同舟共濟的日子,那些齟齬,那些體諒,那些心有靈犀,這樣的交情根本不能重建。如果你種下一棵橡樹,卻想立刻坐在樹蔭下乘涼,這根本就辦不到。

  這就是人生。最初,我們充實著自己,我們花了很多年植樹造林,可是隨後的幾年卻摧殘著這片樹林。夥伴們一個接一個從我們身邊遠去。喪友之痛夾雜著對年邁的遺憾,一並向心頭襲來。

  這就是梅爾莫茲和其他夥伴給我們的教誨。一個職業的偉大,或許首先在于它能夠讓人們眾志成城:這個世界上真正無價的,便是人與人之間那珍貴的關係。

  如果我們只是為了謀取物質財富而奮鬥,那就是給自己建造了一座監獄。金銀玉帛本是浮雲,它不能為你創造生命的價值,只會使你固步自封。

  如若讓我在記憶中搜尋那些難忘的往事,如若我將曾經那些重要的時刻做一個總結,我肯定這些往事、這些時刻沒有一件是財富帶給我的。金錢買不到我與梅爾莫茲的情誼,更買不到與我們共同熬過苦難、永遠維係在一起的夥伴們的情誼。

  那天夜里的飛行和成千上萬的星星,那份幽靜,那幾個小時的神聖而至高無上的自由,金錢統統買不到。

  那個在衝出千難萬險後眼前看到的新世界,那些樹木、鮮花、美女,那些在黎明時分為我們的大難不死而綻放的微笑,那些令我們感到欣慰的小事,這一切的一切,金錢根本就買不到。

  還有在抵抗區度過的那個夜晚,金錢也買不到。

  那一夜的情景,又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們郵航公司的三名機組人員,于黃昏時分在里約德奧羅(位于西撒哈拉)被迫著陸。我的夥伴里蓋勒由于傳動機連桿折斷,被迫首先迫降;另一位名叫布爾加的夥伴也隨即降落,以接應他的機組人員,不過一個小小的故障把他的飛機釘在地面上再也起飛不了了。我最後一個著陸,但當我降落的時候,黑夜已經來臨。我們決定先搶修布爾加的飛機。為了能夠順利修理,我們要等到天亮以後再動手。

  早在一年前,我們的夥伴古爾和艾拉波爾也是因為故障在這里迫降,然後被當地的部落殺害了。我們也知道,這天晚上也有一支擁有300桿槍的部落隊伍駐扎在博哈多爾角的某處。我們這三架飛機著陸,從很遠的地方都能看見,這很可能已經驚動了這支隊伍。于是,我們開始了可能是一生中的最後一次守夜。

  我們安頓下來,從行李艙內拖出五六箱的貨物,把箱子倒空,圍成一個圈,然後在每個箱子里點燃一枝蠟燭。這就像是在哨所里點的那種蠟燭,經不起風吹。就這樣,在茫茫的荒漠中,在光禿禿的地殼上,我們就像是蒙昧時代的遺孤,建立起一座人間村落。

  我們圍坐在村子的廣場上,沙漠被箱子里搖曳著的燭光照亮,我們就這樣等待著。我們等來的可能是黎明,那樣我們就可能獲救;也可能等來的是摩爾人的突襲。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個夜晚倣佛聖誕節。我們彼此追憶著似水流年,開著玩笑,哼著小曲。

  我們歡快得宛如是在歡度一個精心準備的節日。盡管那時我們一貧如洗,陪伴我們的只有風、沙和星星。這就如同特拉普(天主教的一個以苦修著稱的教派)式的苦修。然而,就是在這樣一篇昏暗的土地上,六七個除了回憶便一無所有的男子漢卻在分享著一份看不見的財富。

  最後,我們聚在一起,並肩前進,沉默不語,要不然就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我們相互扶持。我們發現大家都屬于同一個集體。我們彼此洞悉了對方的內心,胸中豁然開朗。我們相視而笑,就像一個獲釋的囚犯,面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感到心曠神怡。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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