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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當團聚變成永訣(5)

時間:2013-01-05 10:10   來源:中國臺灣網

  我在機場等了三個多小時,直等得機場的工作人員上前來問我,我把父親的地址和電話告訴他們,可電話接通後沒有人接。

  我高興極了。以為父親就在來機場的路上,可能他有什麼事耽誤了時間吧。

  我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繼續等。直到下午4點多,父親還沒有出現,機場的人幫我喊了一輛計程車,我把父親在臺北的住址給他,他一看馬上就帶我去了。

  父親的房子是一座獨立的兩層小樓,外面還有個花園,我記得那時花開的特別多,很漂亮。

  計程車司機把我送到父親家收了錢就走了。我提著東西去敲父親家的門,可敲了半天也沒有人來開門,我輕輕一推,門反而開了。

  我走了進去,嘴里喊著“爸爸,爸爸,是我,女兒。”

  里面沒有人回答,我以為父親睡著了。

  這時一股怪味從屋里衝出來,我以為廚房里什麼東西壞了,往廚房里一探頭,果然發現鍋碗瓢盆亂糟糟地扔了一廚房,我更奇怪了,看樣子父親很久沒有收拾廚房了。

  怎麼會呢,一個星期前我跟父親還通過電話,他在電話里笑呵呵地對我說,買了一冰箱好吃的東西。

  朋友們見他瘋狂大採購,都問他有什麼喜事登門,他說,“我女兒要從大陸來看我了,女兒要來臺灣了。”

  可父親到底上哪兒了?

  我又往客廳走去,這時我發現怪味就是從那兒傳出來的,一推門,眼前的景象把我嚇呆了。

  父親仰躺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死去了,屍體都有了怪味。我幾乎是驚慌失措地跑出了父親的家,站在街口不知該怎麼辦。

  這是誰也想不到的結果。

  也就是一個星期前我還接到過父親的電話,他老人家怎麼就會突然離世,而且,還這麼孤單地一個人倒在家中。

  這讓第一次到臺灣,又舉目無親的我真的感覺天都塌了下來。

  我站在父親的家門口,忍不住痛哭起來,我無法想象一心等女兒來臺灣接他回家的父親,在離世的那一刻是一種怎樣的痛苦。

  我覺得老天對我們父女真的是太殘忍了,好容易有了相聚的機會,它又讓我們天地相隔,讓團聚變成永別。

  這時一個鄰居走過來,上前關切地問我找誰?

  我把她帶到了父親的客廳,她也大吃一驚,說怎麼會出這種事?

  這位鄰居告訴我,因為彼此住得比較分散,這些退役的老兵在臺灣無親無故的,一般很少跟外界來往。

  臺灣的生活壓力也很大,大家平常都忙忙碌碌的,鄰居們相互之間只是碰上了打個招呼的交情,很少有密切的來往,因此,像我父親這種情況在臺灣也算不上是少見。

  在鄰居的幫助下,叫來了警察和救護車,在醫生的初步檢查後,我知道父親是死于突發性心臟病,時間是大約一個星期前,也就是父親跟我通完電話後不久。

  經過警察的現場勘察,他們說父親當時正在廚房做飯,可能突然感覺不好,便到了客廳的沙發上躺下了。誰知道這一躺就再也沒有起來。

  由于正值初夏,天氣炎熱,父親的遺體在屋里不通風的情況下,已有些輕微的腐爛。

  為了讓父親盡快地入土為安,我強忍著傷心,求我父親一個旅行社的朋友幫忙,給父親辦了後事。

  由于臺灣的政策規定,無論臺灣的民眾留下多少遺產,大陸的子女只能夠繼承200萬新臺幣,而且,要通過很多的公證程序,並且,在一年半以後才能兌現。

  當時因為父親一再讓我不要帶什麼錢,在臺灣的花銷都由他來承擔,我真的只帶了一百多美金的零用錢。

  處理完父親的後事,我已經沒有什麼錢了。可關于父親的遺產和房子的繼承問題都不允許我馬上離開臺灣。

  那時我幾乎是走投無路,因為父親是在家里去世的,那麼大的房子我一個人實在不敢住在里邊,又沒有親戚朋友可以投靠,我幾乎要流落在大街上。

  與從臺灣回大陸探親的臺胞受到的熱情接待相比,我這個大陸來的女兒在臺灣幾乎找不到可以幫我的人,我不知道他們出于什麼心態,對大陸人似乎都有些偏見,甚至有些不友好。

  包括我去給父親注銷戶口,那個警察聽我說半天,才一揮手讓我找個鄰居來跟他說才算了事兒。父親退役以後幾經搬遷,也沒有什麼朋友平時有聯係,我這時才知道父親在臺灣的日子過得有多孤獨。

  最後,還是父親在美國的一個朋友,托了他在臺灣的父親幫了我的忙,借了我一點錢,幫我租了一個地下室棲身,並到處為我繼承遺產的事奔走。

  那時候我住在悶熱的地下室里,每天吃著方便面,一天天熬著辦理各種手續,後來,眼看有很多事情臺灣方面做得都很過分,我想請個律師幫我打官司,可找了幾家他們都拒絕受理,原因就是因為我是大陸來的子女。

  在臺灣待了40天,我體重減了30多斤,頭發也白了很多,家里不斷打電話過來,可我不願讓他們過多地擔心,更何況他們也幫不了什麼忙。

  那一個月我大陸的家光電話費就花了2000多元,更別說他們為我牽腸挂肚了那麼多天。

  許多時候,我一個人待在地下室默默地流淚。

  在處理父親的遺物時,我發現了父親為我布置的房間。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和溫馨的房間,跟父親的臥室相對,那使他一起床就能看到我。

  已經80歲的父親有著難得的細心和周到,他甚至把睡衣和拖鞋都給我買好了,放在床前。浴室里還增加了很多女孩子用的東西,看得出父親為我的到來已經準備了很久,也許正是因為我的赴臺,讓父親過于忙碌和緊張,才引發了他的心臟病,有時候,想到這里我就恨自己過于粗心。

  這麼多年的孤獨生活,父親已經習慣自己照顧自己,而我也忘了他已是80高齡的老人,對有心臟病的老人來說,不幸隨時可能發生,可我就從來沒有想過這些。

  尤其是當我在烈日下,一遍遍跑著擠公車去辦那些手續時,我才真正有些清楚,父親為我辦那些探親手續,又何嘗不是這樣在烈日下奔波,畢竟他已經是古稀之年了。

  最讓我難過的是那一屋子的布娃娃,父親說他每年聖誕節都要給我買一個新的布娃娃,果然父親的家里到處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布娃娃,直擺到我臥室的床上。

  如果說父親當年離開我時我還不懂事,對那種生生分離感覺並不太深,可這次在臺灣與父親意外地永別給我的打擊太大,讓我終生難以解脫。

  想想父親這一生真是代價夠大的。要說不幸,沒有比他們這些當年拋妻別子,背井離鄉到臺灣這個孤島上的老兵們更不幸的了。可是這命運不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當時他們任何人都沒有自己選擇的余地。

  ……

  在臺灣待了40天,我終于再也待不下去了。

  等有關的手續基本上辦理完畢,我捧著父親的骨灰盒登上了回祖國內地的飛機,在我身邊的旅行袋里塞滿了父親房間里的布娃娃,我盡可能地多裝,也只帶回十幾個來,剩下的我都留在了父親的家里。我想讓它們就留在那里陪伴父親的亡靈吧!

  走在飛機的舷梯上,我輕輕地對“父親”說:“爸爸,咱們回家了,女兒這次真的帶你回家了,你再也不用擔心孤單和寂寞,因為家里有那麼多親人在等著你回去團聚,爸爸,咱們真的再也不會分開了,你和媽媽終于可以團圓了。”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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