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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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2-12-04 02:57   來源:中國臺灣網

  “混蛋!”

  “這根本沒有一半!”骨頭咆哮,一邊嚼著巧克力跟沙子。

  “我就希望如此。”洛伊傲慢地說。然後他伸出舌頭,他嘴里的一團巧克力滴下汁液。

  “啊!”骨頭發了狂,撲到洛伊身上,跟他扭打起來。然後馬臉又再度興奮起來,也撲到骨頭身上。

  “你們會被告的。”洛伊威脅說,一邊從扭成一團的人堆中脫身。我們繼續往前走,把互相踢打的骨頭跟馬臉拋在後頭。

  “那他們到底為什麼打架?”佛羅倫斯耐心地問。

  “就是啊,放學後,”洛伊說,“羅可就到廁所里,推了威利,但是威利一定早就等著他,因為他閃到一邊,讓羅可差一點摔到小便盆里,反正威利還繼續尿,尿得羅可的鞋子上都是。”

  “真是好笑得要命,”厄尼說,“羅可就站在那里,然後威利尿得他鞋子上都是。”

  馬臉跟骨頭趕上了我們。

  “然後羅可那老家夥就揍了威利一拳。”洛伊大笑。

  “但威利就站在那里動也不動。”厄尼補充。

  “然後威利就朝著羅可正面一拳!”馬臉大喊。

  “然後就到處都是血!”骨頭氣喘吁吁,流血的畫面又讓他們所有人再度亢奮起來。馬臉發出嘶鳴,仰天長嘯,骨頭則像只瘋狗般撲到他身上。

  “羅可像頭豬一樣一直流血,一邊大哭,鞋子又都濕了。”

  “要命,真的不能惹威利。”厄尼警告道,“嘿,他是你朋友,對不對,東尼?”他又問。

  “是。”我回答。我知道厄尼老是在衡量朋友的價值。如果威利這次打架打輸,厄尼一定會一直拿這點來煩我。但是由于結果是我的這個農場朋友讓羅可流鼻血,所以我也莫名地贏得了他的尊敬。

  “嘿!為什麼他們不用去教義問答課?”亞柏問。

  “因為他們會來不及搭校車,笨蛋。”佛羅倫斯說。

  “而且新教徒也不用去。”厄尼點頭。

  “他們會下地獄!”骨頭喊叫。

  “才不會,”佛羅倫斯替新教徒說話,“紅頭發是新教徒,你們覺得他會下地獄嗎?”

  “你也會下地獄,佛羅倫斯!”馬臉大吼,“因為你不信上帝!”

  “那又怎樣?”佛羅倫斯聳聳肩,“如果你不信上帝,那就根本沒有地獄可下。”

  “那你為什麼要去上教義問答課?”我問他。

  他聳聳肩。“我想跟你們一起。我只是不想自己一個人落單。”他低聲說。

  “快點!我們去逗那些女生!”骨頭大喊。他聞到了就在前頭的女生的氣味。其他人全都響應他的號召,一群野狗般呼嘯地一擁而上。

  “那萬一你最後被單獨留在天堂外面呢?”我問佛羅倫斯。我們兩個都留在後頭。

  “那就會像是下地獄了。”他點頭,“我覺得世界上如果有地獄,應該就是你被單獨留在一個地方,身邊沒有任何人。要命,如果你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你根本不必被烈火焚燒,光是永遠都孤單,就已經是那個老頭所可能給的最恐怖的懲罰了。”

  “那個老頭?”我問,我的疑問當中摻雜著替佛羅倫斯感到難過。

  “上帝。”他回答。

  “我以為你不相信。”

  “我是不相信。”

  “為什麼?”我問。

  “我也不知道。”他踢起一塊小石頭,“我媽媽在我三歲時就死了,我的老爸讓自己喝酒喝到死,而且,”他停下來,望向已經在我們前方不遠的教堂,他充滿質疑的,天使般的臉孔微笑起來,“而且,我姐姐都是妓女,在蘿絲那里上班。”

  風在我們周圍卷起,發出很大的噪音,就像那些鴿子在河邊的鳴叫聲。我不曉得安德魯去蘿絲那里時,有沒有認識佛羅倫斯的某一個姐姐。這一點,還有我對佛羅倫斯的憐憫讓我覺得跟他很親近。

  “所以我問我自己,”他繼續說,“上帝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在一個小孩子身上。我從來沒有要求被生下來。但是他讓我生下來,給我一個靈魂,然後讓我受到這種懲罰。為什麼?我是哪里惹到他,要受到這種待遇?”

  我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回答。佛羅倫斯提出的這些問題,也是我想要得到答案的問題。為什麼上帝容許納西索被謀殺?為什麼上帝容許邪惡存在?

  “或許就像神父說的,”我終于結結巴巴地說,“或許上帝在我們面前設下阻礙,讓我們必須克服阻礙。如果我們能克服所有困難的、不好的事情,那我們就會成為好天主教徒,而贏得上天堂,跟他在一起的權利。”

  佛羅倫斯搖搖頭。“我也想過這件事,”他說,“但是我覺得,如果上帝真的跟神父說的一樣聰明,那他根本就不需要這些測試才能知道我們是不是好天主教徒。例如,你要怎麼測試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三歲小孩?上帝不是應該什麼都知道嗎?那他為什麼不讓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壞事或邪惡存在?為什麼他不讓我們所有人都互相好好對待?他可以讓這個世界永遠都是夏天,讓樹上永遠結滿蘋果,讓藍湖里的水永遠都幹凈又溫暖,隨時都可以遊泳。但是他卻讓有些人去遊泳時傳染到小兒麻痹,然後一輩子跛腳!這樣是對的嗎?”

  “我不知道。”我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世界本來都很好的,在伊甸園里,沒有任何罪惡,人都很快樂,但是我們犯了罪。”

  “什麼狗屁犯罪,”佛羅倫斯反對,“老夏娃犯了罪!但是為什麼我們要因為她犯規而受到處罰?為什麼?”

  “但是她不只是犯規而已。”我繼續說,我想是因為我還想相信上帝。我不想像佛羅倫斯一樣放棄他。我覺得我不能沒有上帝。

  “那還有什麼?”他問。

  “他們想跟上帝一樣!你不記得神父說那顆蘋果是可以讓他們知道更多的知識之果?會讓他們跟上帝一樣能分辨善與惡。他懲罰他們,是因為他們想要知識。”

  佛羅倫斯微笑。“這樣還是不對,不是嗎?為什麼知識會傷害任何人?我們上學就是為了學習知識,我們甚至去上教義問答,也是為了學習。”

  “是啊。”我回答。我們問的問題里似乎有好多陷阱。我想要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是知道這些答案會不會讓我跟亞當和夏娃一樣犯下原罪?

  “那如果我們沒有任何知識呢?”我問。

  “那我們就會跟野地里愚蠢的動物一樣。”佛羅倫斯回答。

  動物,我想。那麼金鯉魚帶領的魚會不會比我們快樂呢?金鯉魚會不會是比較好的神呢?

  “去年麥辛得了小兒麻痹,”佛羅倫斯繼續說,“我表哥則被那匹該死的馬在地上拖行,腦袋都破了。他們兩個禮拜以後才在河邊找到他,他的身體已經被烏鴉跟兀鷹吃掉了一半。結果他媽媽因此發瘋。這樣是對的嗎?”

  “不,”我回答,“這樣不對。”

  我們走出了滿地沙土的小巷,來到教堂門口,強風吹過而荒涼貧瘠的空地。那巨大的棕色建築高聳入沙塵遍布的天空,舉著耶穌的十字架,讓所有人遠遠就可看到。我剛聽了佛羅倫斯的異端說法,但是教會的上帝並沒有對我五雷轟頂。我好想大喊我不怕他。

  “我爸爸說氣候會不斷循環,”我轉而講,“有些年天氣會很好,然後有些年天氣會很糟。”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佛羅倫斯說。

  或許我也不懂,但是我的頭腦在嘗試回答佛羅倫斯的問題。“或許上帝也是會不斷循環的,跟天氣一樣,”我回答,“有些時候上帝與我們同在,有時候則不是。或許就像現在,上帝躲起來了。他會有很多年都不在,甚至好幾百年。”我講得很快,因為我的頭腦似乎就快要找到一些可能的答案而興奮起來。

  “但是我們無法改變天氣,”佛羅倫斯說,“也不能要求上帝回來。”

  “對,”我點頭,“但是如果他不在的時候,有其他神可以負責統治呢?”我比佛羅倫斯更訝異我居然會這麼說。我抓住他的領子大吼:“如果現在統治的不是上帝,而是聖母瑪利亞或金鯉魚呢!”

  就在我褻瀆上帝的這一刻,周圍突然狂風大作,天空因如雷巨響而顫動。我張開嘴,抬頭望向鐘塔。

  “當——當——”第一聲鐘響劃破天空。我在鐘響下畏縮顫抖。我在額頭上畫了個十字,喊道:“上帝啊,原諒我!”然後第二聲巨大的鐘響響徹雲霄。

  “快走吧,東尼,”佛羅倫斯拉我,“我們要遲到了。”

  我們跑上階梯,經過像猴子一樣挂在鐘塔繩索上搖來搖去的馬臉跟骨頭。我們匆忙加入隊伍中,但是拜恩斯神父已經看到我們了。他抓住佛羅倫斯,把他拉出隊伍,然後對我低聲說:“東尼,我沒想到你會遲到。這次我會原諒你,但是你要小心你跟誰在一起,因為魔鬼可以用很多種方式讓人誤入歧途。”

  我瞄了一眼後頭的佛羅倫斯,但是他點頭示意我往前走。隊伍經過了聖水盆,讓我們沾濕手指,然後跪下來,同時在身上畫十字。水很冰。教堂里又冷又有霉味。我們沿著通道走到最前面的幾排座椅。女生的隊伍列隊走進右邊的位子,男生則坐到左邊。

  “好了。”神父的聲音在孤寂的教堂里隆隆回響,于是叫喚我們的鐘聲靜了下來。馬臉跟骨頭跑進來加入我們。然後神父也走進來。我把握機會往後瞥了一眼。佛羅倫斯遲到的懲罰是要站在走道中央,兩只手張開架好。他站得直挺挺的,紋絲不動,幾乎在微笑。午後的陽光透過牆上一排排的彩繪玻璃流瀉進來,而那金色的光線讓佛羅倫斯看起來像個天使。我替他感到難過,同時也因為他被懲罰我卻被原諒,而覺得很難受。

  “讓我們禱告。”拜恩斯神父說,並跪下來。我們全都照做,在座椅前粗糙多刺的跪板上跪下來。只有佛羅倫斯仍舊站著,支撐著他手臂的重量。等到教義問答課結束時,他的手臂肯定會變得像鉛一樣重。

  “我們在天上的父啊。”我對自己念著跟別人都不一樣的西班牙文禱告辭。其他人都用英文禱告。

  我聽到坐在同一排遠處的骨頭在假裝。“巴拉巴拉巴拉。”他的嘴巴隨著禱告喃喃有詞地動著。他低著頭,閉著眼睛,樣子如此虔誠,誰都不會懷疑他的誠懇。

  接著神父問我們之前已經上過的內容。

  “誰創造了你?”他問。

  “上帝創造了我。”我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上帝為什麼創造你們?”他問,我看到他望向走道上的佛羅倫斯。

  “上帝創造我們,讓我們敬愛、榮耀、服侍及服從他。”

  “上帝在哪里?”

  “上帝無所不在。”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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