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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時間:2013-04-02 11:01   來源:中國臺灣網

  悠忽百年:王國維先生與我

  王國維先生是我的父親。1913年的冬天,我在日本西京(京都)出生。雖然前後兩位母親莫氏與潘氏,已育有四個男孩,也育有過四個女孩,但四位女兒都夭折了。我算是長女,因此,我最得父親的寵愛。他說我是米里撿出來的一粒谷,很是難得。

  父親為我取名字,也是煞費苦心,以前女孩兒都取女性化的名字,但是我家的女孩,不好養育,因此把我也排在男生的“明”字輩,取名“東明”。父親工作之暇,常愛抱著我哼哼唱唱,隨口就叫我“小姑娘”,全家跟著叫,“小姑娘”就成了我的小名。

  七歲時,母親要生六弟登明,就把我送到外婆家寄養。外婆家祖居浙江海寧城內,房子很大,我一去就不想回上海的家了。

  外公是前清的秀才,那時他在住家的大廳設私塾。學生都是鄰居家的孩子,我是唯一的女生。那些男生都很野。雖然入學時外公向大家介紹我,說叫“王東明”,可是他們聽到家人叫我“小姑娘”,也跟著叫,有時還拍著手,扯著嗓子唱。我實在生氣了,就向“外公老師”告狀。我本想外公一定會重重地打他們的手心,誰知道他把戒尺在空中揚了一下,訓了幾句就算了。表弟表妹們比我小了不少,也跟著叫我的小名,我會狠狠地對他們說:“我是你們的表姊,叫我表姊!”

  小名困擾了我的童年,一直到十三歲,母親把我從老家接回北京時,家中幫傭都改口叫我大小姐,只有父親母親仍叫我的小名。父親于民國十六年(1927年)逝世。次年夏天,母親偕全家返鄉,住到外婆家。

  十六歲,我上小學五年級,“王東明”才正式成為我的學名。自幼到老,人們對我的稱呼,實在很多。我最喜歡的是初入南京中央大學時,英語老師郭秉龢教授向同學介紹我的方式,他說我是國學大師王國維先生的長女公子。因為開學時,郭教授出了一個作文題,好像是有關家庭的,我雖然沒有寫父親的名字,但在內容上他看出了我的身世。父親的光環,初次在大眾面前照亮了我。

  抗戰開始,全家都住到上海租界避難,叔叔王國華先生在浙江教育界頗有地位,很多省立中學的老師,都是他的學生。當時困居孤島,家長(老師)失業,子弟失學,因此由叔叔號召成立了私立浙光中學。我也跟著在學校服務,校舍簡陋,設備談不上,但教師卻都是浙江有名的精英名師。

  江浙地區稱教書的人為“先生”,男女無區別。我雖不執教鞭,在校的人也稱我王先生。

  珍珠港事件(當地時間1941年12月7日)發生不久,上海租界被日本人佔領,四哥服務的海關,也遭日本人接收。茍安已不可得,家人紛紛潛往後方。我和四哥紀明、嫂子、侄兒,歷經艱辛,在西安定居下來。四哥向西安海關報到,我則由友人介紹到中國銀行與雍興公司合辦的子弟學校教書。

  抗戰勝利,四哥隨復員的隊伍回到上海,待命接收淪陷區的海關。不久,他與西安稅務司張申福等攜眷去往臺灣,接收高雄海關,接著母親和松明妹也相繼抵臺。

  我留西安一年,學校同事都人心惶惶,我決定先到南京二哥高明家暫住。正好接到松明妹來信,得知高雄海關要塞及港務局要合辦子弟學校,缺少人手,我就決定去臺了。

  兩年後,由好友符琴、鈕庭方伉儷介紹,認識了江蘇鹽城的陳秉炎先生。經過短暫的交往,母親和叔叔兄嫂等都認為適合,我們就在1950年10月10日結婚了。

  秉炎是學財經的,又有會計師身份,對官場不太熱衷。于是他借機辭去公職,挂牌開業,我就成了他的助理。

  臺北市與中和鄉僅一水之隔。當時中和鄉是臺北市的疏散區,大陸去臺的各界人士,紛紛到中和定居。秉炎由舊友相邀,也遷去中和,和那些住在附近的人們守望相助,倒也能安居樂業。外來人口不斷增多,一個鄉公所辦理不了那麼多業務,只有劃分行政區,才能應付鄉民的需要。我們住的地方被劃為永和鎮,靠南面的仍稱中和鄉。

  行政區域劃定後,我們永和鎮的新鎮民發起籌組永和鎮消費合作社,秉炎當選理事主席,設立門市部和碾米廠,草創伊始,實非易事。

  那時正逢八七水災(1959年8月7日至8月9日,發生于臺灣中南部的嚴重水患),市面上食米缺貨,糧食局一度委托合作社辦理戶口食米配售業務,時間雖短,卻也符合當時的需要。

  稍早,“行政院”公教人員實物配給委員會已委托我們代辦業務,對外配送業務由理事主席應對,內部業務一切由我擔任經理,負責總管。

  他鄉遇故知是一件愉快的事。有一次,在臺北衡陽街上遇到一位老太太。她忽然走過來對我說:“你不是小姑娘嗎?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二三十年未見面的表姨媽,彼此尚能認識,真是奇事。多少年沒有人叫的小名,居然在臺北的街上聽到,親切溫馨的感覺,差一點讓我流下淚來。

  退休後,我迷上了京劇,本來只是愛聽而已,現在居然有開口唱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可是八十三歲的高齡,還能唱嗎?總得嘗試一下,于是我加入了臺北老人福利協進會的國劇社(京劇)。

  說起學戲,我只學唱腔,就像唱歌一樣,正好老人會國劇社的琴師賀肇黔先生能抽空為我說戲。我向賀老師說明學習的目標:只要我喜歡的,一兩句也要學,至于其他演唱的基本功夫都不必教了。

  開始學的是梅派的《鳳還巢》,腔調板眼都練得差不多了,一上胡琴,腔調走了,板眼亂了,真是“事非經過不知難”。慢慢地學了幾段青衣,在票房唱的時候,總覺得聲音低沉,比其他票友要低兩三個音節。雖不好聽,但唱得還算規矩。

  到現在,高音唱不上去,青衣又難唱,賀老師便教了我幾段老旦戲,如《釣金魚》《打龍袍》《徐母罵曹》等,最後索性連老生小生,也學了幾段。

  在票房混了十七八年,可以說是一事無成。但對我的老年生活,得益很多,擴大了我的生活空間,也交了不少朋友,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垂暮之年,認識了喜愛京劇又愛閱讀、寫作的忘年之交——李秋月女士。她願執筆為我記述平凡的一生,真是喜出望外,只是我年邁記憶力衰退,思考欠缺條理,李女士下筆困難必多,特此致謝意。

編輯:楊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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