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林沁建議鹹豐帝巡幸木蘭,遠離京師,這點不應該從僧格林沁被英法聯軍嚇破了膽這個角度去思考。文人不愛財,武人不怕死,是僧格林沁那代軍人的基本價值觀。從正當性來說,僧格林沁這個建議,其實是要甩掉困守京師被動挨打這個包袱,讓清軍放開手腳能攻能守。如果從後來幾十年中國數度被外人攻陷京師的慘痛教訓說,僧格林沁的建議太重要了,是智者之言。
許多不明事理的迂腐大臣沒有聽懂僧格林沁建議的弦外之音,他們紛紛聯銜封奏,交口勸留,醇親王奕、恭親王奕.、軍機大臣文祥、匡源、杜翰等大哭大鬧,竭力勸阻,甚至不惜勸以惡言,以為但凡力主皇帝巡幸木蘭的人,一定別有用心,侍郎潘祖蔭徵引明朝重臣楊繼盛的名言“欲誅俺答,先去嚴嵩”,以為今日之事,非將誤國之臣立即罷去,不足以謝祖宗在天之靈,而作臣庶同仇之慨。
與這些反對者不同,鹹豐帝,還有端華、肅順等一些重臣確實聽懂了僧格林沁建議的真實意思,于是朝廷不再顧及那些反對意見。1860年9月11日,鹹豐帝發布一道諭旨,強調察時審勢,“夷氛”雖近,尤應鼓勵人心,以拯時艱。即將離開京師巡幸的準備並不是逃亡,而是準備禦駕親徵,鎮定人心,以期鞏固。鹹豐帝命令惠親王傳諭京城巡守接應各營隊,如果通州一帶打起來了,他將帶勁旅在京北坐鎮,以為接應。另一方面,朝廷大張旗鼓委派怡親王載垣、兵部尚書穆蔭銜命東行,與英法外交代表在通州重開和談。
載垣、穆蔭的交涉立場與桂良並沒有本質區別。他們在9月11日照會額爾金、葛羅時就表明無條件和解立場,“貴國所開各款,業經允準,自無不可面定”。唯一需要英法公使配合的是讓聯軍返回天津,至少應該停止向北京進發,大軍壓境,兵臨城下,反而讓中國更難妥協。載垣、穆蔭還說,桂良等人過去是依照他們所奉命令字面,而不是諭旨精神行事,所以才造成外交困難。這一次不同了,載垣、穆蔭建議英法公使免受前往通州的旅程勞頓,應該連同聯軍一起返回天津,雙方可以在那兒達成一項條約,解決一切。
英法公使對中國方面和戰猶豫徘徊做法久已生厭,他們已下定決心,一定要兵臨城下威逼中方就范,所以他們不會因載垣、穆蔭一份照會而讓軍隊停止前進。額爾金、葛羅答復聲明,在聯軍抵達通州前不會聽取任何建議,如果一定要重開談判,也要等到聯軍抵達通州。何況,額爾金等人從格蘭特那兒知道,聯軍要建一個火藥庫,可能還會在途中耽擱一段時間。因此,以通州為談判地點,不但可以利用談判掩護聯軍修建彈藥庫,而且可以掩蓋聯軍停兵不進的真相。額爾金、穆蔭對重回天津談判的建議不予考慮,對于改在其他地方進行談判也一概拒絕。
載垣、穆蔭當然不知道英法公使真實想法,他們不厭其煩交涉反而為聯軍提供了拖延的理由。13日,載垣、穆蔭照會額爾金、葛羅,要求聯軍不得越過河西務,兩國公使可以偕同一小隊非武裝護衛前來通州會商,以決定協議條款,然後可以前往北京交換批準書。載垣、穆蔭終于同意會商地點可以改在通州。
根據馬士研究,在這次聯軍行動中,聯軍擁有最後決定權威的外交官常常盼望著一種和解,並且對于可能達成有希望結果的任何嘗試都不願意放棄。然而軍事指揮官則對這些問題表示懷疑,並對任何阻止他們前進的建議表示厭煩。在這樣的關頭,法國公使葛羅往往傾向于懷疑中方的建議,而額爾金則在很多時候相信中方的坦誠與無奈,常常是不惜代價,誠懇希望不為後來留下創痛、傷痕,他抱有最大希望並且審慎地不拒絕任何更有希望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