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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眉低

時間:2011-12-02 15:33   來源:中國臺灣網

  夢江南·懷人·其一 

  人去也,人去鳳城西。細雨濕將紅袖意,新蕪深與翠眉低。蝴蝶最迷離。 

  【翠眉低】 

  情商高的人,視愛情為骨血,一旦失去,便斷了生命之源;智商高的人,愛情只是皮毛,沒了,難看一陣子,再長出來便又風採依舊。好女人,應該是“情場”上的變色龍,隨著情感環境的變化,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地轉換情商與智商。 

  一 

  最欣賞勇敢地面對強敵,忠實地對待朋友,真誠地對待愛情的騎士。可惜,“騎士”只是西方土地上的莊稼,中國這塊土地上長不出“騎士”這種品種來。一些所謂的“騎士”,只是一些半吊子的“騎士”,他迷惑的對象是對騎士只有半吊子理解的女人。 

  在柳如是的生命中,最最令她痛,卻又最最讓她愛的陳子龍,就是一個半吊子的“騎士”。他拋橄欖枝,救了她,惹了她,愛了她,卻又疏離她,傷了她。 

  說他是個半吊子騎士,是因為明清易代時,他沒有像侯方域那樣,為一杯羹,而向新主子搖尾乞憐,做沒有骨氣的男人。 

  提起柳如是,不免要八卦下同為秦淮八艷的李香君,還要將兩位風塵佳麗身後的男人,從幕後推到臺前品頭論足一番。陳子龍為民族而戰,最後被捉跳水身亡;而侯方域卻為尋求功名利祿,讓李香君血濺桃花扇。一個人以死殉國的民族氣節是值得稱頌的,因此,陳大帥哥要比侯公子更爺們那麼一些。但他的人性和人生,卻因為他在與陳、柳戀中的不作為行徑而打了折扣。因此說,他只是個半吊子騎士。 

  “人去也,人去鳳城西。細雨濕將紅袖意,新蕪深與翠眉低。蝴蝶最迷離。” 

  一年春事,桃花紅了誰?一眼回眸,塵緣誤了誰?我要離開了。離開你,離開居住的地方,獨自去往橫雲山。雖然依依不舍,但我還是去了,低垂著頭,任傷心的淚沾濕了衣袖。 

  柳如是離開陳子龍後,從南樓搬了出來,住進了幾社成員、陳子龍好友李雯在橫雲山的別墅中。但她並沒有完全從他的視野里消失,她居住的地方僅僅離松江城不到十公里。 

  縱觀歷史上眾美女直面情變時的表現,我最欣賞的是卓文君。她文可以勇鬥大才子司馬相如,武可以拋頭露面當廬賣酒。關鍵時刻,她不糾纏,不抱怨,不使用女人三寶——一哭二鬧三上吊來撒潑使瘋,而是文縐縐地揮筆寫下了《白頭吟》: 

  皚如山上雪,蛟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禦溝止,溝水東西流。 

  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徒徒。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聽說你變心了,我就來和你訣別吧。我不會死纏著你不放的。我的心里,渴盼一個一心一意愛我的男人,我們白頭偕老,永不分離。爾後,筆鋒一轉,她在後面附上了“朱弦斷,明鏡缺,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永訣!”的決裂之言。她聰明地先告訴他,自己仍愛他,不想失去他,卻又尖利地指責他的負心移情,戳破他虛偽尷尬的面具,並表明自己的立場:你如果要分手,我絕不糾纏,甚至可男婚女嫁各不相幹。雖然要與你訣別了,我還是很有風度地深深祝福你——多吃些,吃好些,長胖些,千萬不要惦記我喲! 

  這首《白頭吟》將昏了頭的司馬相如雷得外焦里嫩。他猛然清醒過來,明白以文君的身家、美貌、才情,再找個條件比他好的,也不無可能。但自己離開她雄厚的財力支持,前途會是金光大道嗎?再說了,他也只是想花心,而非離婚的。 

  因此,有了錢就變臉的結巴才子司馬相如,在玩了一陣子的情感漂流後,乖乖地回歸了。 

  二 

  愛到荼蘼花事了,千般癡戀終成殤。 

  愛,疼疼地來過,只留下一抹憂傷。我觸不到你掌心的溫度,也握不住稍縱即逝的時光。我只在似水的流年里,將回憶拈成絲,等待,下一個花期。 

  據陳寅恪《柳如是別傳》中記載,柳如是的《懷人》,與陳子龍的雙調望江南(懷舊)是相呼應之作。 

  思往事,花月下朦朧。玉燕風斜雲鬢上,金猊香燼繡屏中,半醉倚輕紅。 

  何限恨,消息更悠悠。弱柳三眠春夢杳,遠山一角曉眉愁。無計問東流。 

  陳子龍對柳如是並非毫無感情。但明末時分,是儒家思想的天下。陳子龍又是舉人老爺的尊貴身份,明末法律規定官員狎妓是犯法的,陳帥哥雖未躋身官場,但與妓女公開同居本也不太光彩。要面子、要仕途的臥子先生,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作為,就不能任緋聞八卦滿天飛。他知,最明智的選擇是——仕途,讓女人走開! 

  因此,陳子龍離開柳如是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但他畢竟是一個社會名流,是傑出青年的代表人物,是一個有良心的男人,始亂終棄這種勾當豈是他能做的?于是,他採取了古往今來男人百試不爽,女人刻骨痛恨的方法——疏離! 

  喜歡泡泡妞、打打牌的風流才子陳子龍,去南樓的次數越來越少,回家的次數陡然增多,漸漸疏離了柳如是。風月場上看慣男人喜新厭舊朝秦暮楚嘴臉的柳如是,豈能不明白陳大帥哥有意抽身了? 

  對于深愛你的女人來說,“疏離”是一把鈍刀子,讓人除了疼,還是疼,直到痛徹入骨。你可以打她,可以罵她,但不可以疏離她! 

  愛情中,有一條潛規則,誰先提出分手,誰就更有面子。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經歷了被驅逐出周府、與初戀情人抽刀斷琴而斷情的柳如是,情感再次風雲突變。痛定思痛後,她主動向陳子龍提出了分手。 

  不要求賠償巨額青春損失費,沒有用艷照勒索就能輕松打發掉過期情人,陳子龍當然求之不得。于是,他面容悲淒,從心底使勁往外擠出一些傷感,哽咽著聲音答應了柳如是。 

  讀著這段記載,我不無小人地猜測,彼時,陳大公子發出的哽咽之聲,是否因為嗓子發炎,而非離別? 

  然,國人向來有哀兵必勝的嗜好。對于柳如是的離開,陳子龍心頭懸浮著那麼一點的歉意。畢竟,她的黯然離去,是因為自己情感不作為所致,他這個青年才俊有些愧疚也在情理之中。一個寂寞的夜晚,臥子詩興大發,叫了聲影憐,無人應答時,方醒悟那紅袖添香的佳人已然離去了,心中突然升起一絲失落。就像一個習慣伸手向熟悉的地方拿取茶杯的人,杯子打碎了,可那個拿杯喝茶的動作已經保存了下來,伸手沒能觸到,心中的失落是難免的。為了撫平這點小惆悵,陳子龍揮筆寫下了這首《雙調望江南》(懷舊)。 

  陳大帥哥可是松江十大傑出青年,粉絲之多,不亞于當今明星加“V”後的微博,爆棚現象自是必然。《懷舊》像神曲《忐忑》一樣,很快就躥紅了整個松江城,自然而然地就傳到了女主角柳如是那里。 

  舊事,舊物,舊人。心中牽挂的,也在懷念自己。柳如是哪能不感動得淚水汪汪?為了回報這份情,她一氣呵成,提筆寫下了三百年來廣為傳唱的《夢江南?懷人》二十闋。 

  只是,她不知,那人,那情,那景,因那個“懷”字,而變成了水中月,鏡中花。 

  芙蓉夢。胭脂淚。夜深沉。 

  良宵獨臥,清寂浸骨,萬般皆成空呵。

編輯:劉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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