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以前,我經介紹認識了一位名叫康奈利斯?斯蒂爾曼的非凡人物。他在歐洲遊歷很久,最後來到倫敦。他的家在美國東海岸,他被人稱為波士頓的精英,也就是屬于那種名門望族。他靠卡魯梅和赫克拉的礦業發了財,還投資鐵路和電話公司。他年輕時顯然有志成為一個藝術家,這次出訪的部分原因是參觀巴黎、佛羅倫薩、羅馬和倫敦的美術館和畫廊。
“像許多富裕的美國人一樣,他內心充滿值得稱道的公民責任感。他在波士頓的後灣區購置土地,已經開始建造一個藝術畫廊,取名為帕臺農神廟,計劃在里面挂滿他這次旅行購得的精美畫作。我在一次晚宴上和他相識,發現他是一個活火山似的男人,精力充沛,充滿熱情。他的衣著有些老派,留著胡子,戴著單片眼鏡,說流利的法語和意大利語,略通古希臘語。他的藝術知識和審美感覺使得他跟美國民眾大相徑庭。福爾摩斯先生,您是否認為我有過分狹隘的民族主義呢?他親口跟我說過他成長過程中熟悉的那種藝術生活的諸多弊端——譬如偉大的傑作跟人魚和侏儒等自然界的怪胎放在一起展覽,莎士比亞話劇演出中穿插著走鋼絲和柔體雜技。這就是波士頓當時的狀況。帕臺農神廟將會完全不同,他說。它會像這個名字所暗示的那樣,成為一個藝術和文明的神殿。
“斯蒂爾曼先生同意到我們艾比馬爾街的畫廊來看看,我非常高興。我和芬奇陪了他好幾個小時,給他看我們的作品目錄,還拿出最近在全國各地拍賣會上購得的幾幅作品讓他過目。最後,他從我們手里買下了羅姆尼、斯塔布斯和勞倫斯的作品,還買了約翰?康斯特布爾的一套四幅風景畫,這可以說是我們畫廊的驕傲。都是湖區風景,繪于一八○六年,跟畫家其他作品的風格迥然相異,其中蘊含著深刻的情感和精神,感人至深。斯蒂爾曼先生保證,它們將被放在一間專門設計的光線明亮的大展廳里展出。我們在愉快的氣氛中分手。我應該補充一句,此後我在銀行里存入了一筆數目可觀的錢。確實,芬奇先生也說,這無疑是我們一生中最成功的一次交易。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作品寄往波士頓。作品被仔細包裹,放在一個箱子里,交給白星航運公司從利物浦運往紐約。真是造化弄人,一點小小的波折當時以為不算什麼,結果卻是後患無窮。我們本打算把它們直接運往波士頓的。皇家郵政‘冒險家號’走這趟路線,可是我們差幾個小時沒有趕上,就選擇了另一艘船。我們的代理人,一個名叫詹姆斯?德沃伊的機靈小夥子,在紐約提取郵件,帶著它登上波士頓至奧爾巴尼的列車——行程一百九十英里。
“可是畫作沒有被送到目的地。
“當時波士頓有大批的黑幫組織,在南城的查爾斯頓和薩默斯維爾尤其猖獗。其中許多都起了花哨的名字,如‘死兔子’、‘四十大盜’等等,黑幫成員最初來自愛爾蘭。想起來令人悲哀,這些人被歡迎來到那個偉大的國家,而他們竟然以犯罪和暴力作為回報。但情況就是這樣,警察也無力遏制他們,或將他們繩之以法。其中最活躍、最危險的一個幫派名叫‘圓帽幫’,領頭的是一對愛爾蘭雙胞胎兄弟——羅爾克和奇蘭?奧多納胡,來自貝爾法斯特L。我會盡量詳細地向你們描述這兩個惡魔,因為他們是我故事中的核心人物。
“這兩個人總是形影不離。雖然出生的時候一模一樣,但羅爾克更加魁梧結實,虎背熊腰,拳頭很大,隨時準備打架。據說他還不滿十六歲的時候,就在玩牌時把一個男人活活打死。他的雙胞胎弟弟正好相反,似乎是他的一個影子,身材瘦小,性格安靜。是的,他幾乎很少說話——有傳言說他不會說話。羅爾克胡子拉碴,奇蘭臉上總是刮得幹幹凈凈。他們倆都戴著低頂圓帽,他們黑幫的名字便由此而來。人們還普遍相信,他們的胳膊上文著對方姓名的首寫字母,兩人在生活的各個方面都密不可分。
“至于幫內其他成員,只要聽聽他們的名字,就能了解得八九不離十。有‘瘋狗’弗蘭克?凱利、‘刀片’帕特里克?麥克林。還有一位名叫‘幽靈’,跟任何超自然的鬼怪一樣令人聞風喪膽。他們做的壞事五花八門,街頭犯罪、搶劫、偷盜、收保護費。然而,他們在波士頓的許多窮苦居民心中卻有很高的地位,這些貧民似乎無法把他們看成是毒害社會的壞人。有些人認為他們是受壓迫者,向一個對他們漠不關心的體制發起進攻。我無需向你們指出,自從人類文明初期,雙胞胎就出現在神話傳說中。譬如羅慕路斯和勒莫斯M,阿波羅和阿耳忒彌斯N,卡斯托耳和波呂丟刻斯O,他們都作為雙子星座永遠存在于夜空。奧多納胡兄弟似乎也有這種特性。人們相信他們永遠不會被捕,不管做什麼都能逍遙法外。
“當時我對‘圓帽幫’一無所知——從沒聽說過他們。我在利物浦把畫作送上輪船,可是不知怎的,就在那個時候,有消息說幾天後將有一大筆現金從紐約的美國紙幣公司轉入波士頓的麻省第一國家銀行。這筆款子據說是十萬美元,就在波士頓至奧爾巴尼的火車上。有人說羅爾克是‘圓帽幫’的智囊,也有人相信奇蘭才是其中出謀劃策的。總之,他們倆想到一個主意,要在火車到達城市前上去搶劫,把現金卷走。
“當時車匪路霸在美國西部邊疆,在加利福尼亞和亞利桑那還很盛行,但是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比較發達的東部沿海,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列車離開紐約的中央火車站時,只有一個警衛帶著武器看守郵政車。現金裝在一個保險箱里。真是上天跟我們作對,那批畫作也裝在箱子里,碰巧跟現金放在同一個車廂。我們的代理人詹姆斯?德沃伊坐的是二等車廂。他一向恪盡職守,選了一個盡量靠近郵政車的座位。
“‘圓帽幫’選擇皮茨菲爾德郊外的一個地區施行搶劫。鐵路線從這里陡直向上,然後穿越康涅狄格河。有一條兩千英尺的隧道,根據鐵路規則,火車司機要在出口時檢查剎車。因此火車開出隧道時速度非常緩慢,羅爾克和奇蘭?奧多納胡很輕松地跳到了一節車廂的頂上。他們從那里爬過煤水車,突然拔出手槍,出現在駕駛室,令火車司機和司閘員大吃一驚。
“他們命令把貨車停在一片林中空地上。周圍都是高聳入雲的五葉松樹,構成天然的屏障,掩蓋他們的犯罪行為。凱利、麥克林和幫里其他成員騎馬等在這里——帶著他們從一個建築工地偷來的炸藥。他們都全副武裝。火車放慢速度,羅爾克用他的手槍把司機砸暈。奇蘭沒說一句話,拿出一些繩子,把司閘員綁在一根金屬柱子上。這個時候,幫里其他成員也爬上了火車。他們命令乘客留在座位上,然後朝郵政車走去,並在門口放了炸藥。
“詹姆斯?德沃伊看見了這一切,對事情的後果感到絕望。他肯定猜到強盜來這里不是為了康斯特布爾。畢竟,知道這些畫作的人寥寥無幾,即使這些強盜有智慧,有修養,認出一位年邁大師的作品,也不會知道向誰兜售這些畫作。周圍其他乘客都戰戰兢兢。德沃伊離開座位,順著過道走來,想向土匪求求情。至少我認為他是打算那麼做的。但沒等他開口說一個字,羅爾克?奧多納胡就撲過來,開槍把他撂倒了。德沃伊胸口中了三槍,死在一攤血泊之中。
“在郵政車里,警衛聽見了槍聲,我只能想象他聽見外面土匪活動時感到的恐懼。如果土匪下令,他會把門打開嗎?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了。片刻之後,巨大的爆炸聲劃破空氣,車廂的整個車皮都被炸飛。警衛當場喪命。裝錢的保險箱暴露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