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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回頭

時間:2013-06-20 11:03   來源:中國臺灣網

  (節選)文:余世存

  《世事天機》長達五十多萬字,直指當下現實,其離奇或重大超乎我們的想象。這種想象,也是當代虛構作品鮮有抵達的品質,當代的漢語虛構作品,無論抒懷敘事,還是追求純粹的文學審美,多跟現實漸行漸遠。在作家們的筆下,已經很難看到比社會現實更有想象力的東西;這已經成為全社會的共識。《世事天機》是少有的例外,它敘事平實,將社會生活尋常又驚心動魄的悲喜劇講述給讀者,讓讀者欲罷不能。所以,我更願意將這部具有現實震撼意義的小說,當作時代的報導和民族秘史來讀。一部虛構的小說,在我們讀來如此真實,一如實錄。

  作者向我們講述了一個當代開發項目的故事,圍繞這個開發項目,各色人等之間的因緣和合。一個叫黃嘉歸的文人下海,懷著夢想,要把當地臨海一座名為空山的荒山開發成大地藝術風景園區。他招來外資,招來了異國的藝術家和商人,在空山開發,把人類之子如老子、孔子、魯迅、霍金等人請上山,把佛經故事如善財童子五十三參的故事請上山,把五千言的金剛經請上山成為最大的摩崖石刻……這個宏大的想法在實施過程中自然受到了資本、人性等等多重的圍剿,經過幾年時間的角力,黃嘉歸退出,實現了部分想法的園區仍成功地成為當地重要的旅遊景點。反正空山的藝術將悠久地對人嘆息,而他的歌聲已經沉寂。

  這個故事是一個典型、一個縮影。

  小說雖然觸目驚心,卻讓我們並不奇怪,反而有親切似曾相識之感,因為我們的時代就是這個樣子。因此它虛構,但是報導性質的。在現代化意義上,這是類似于馬克吐溫的《鍍金時代》或德萊塞的《欲望三部曲》那樣的作品。都有欲,都有罪,都有業。這是我們的共業,我們當代的“變形記”。

  報應是必然的。我曾經說,時代變動之劇,沒有人能夠安享三年前的知識、五年前的權力、十年前的財富……當然需要救贖。只要人心不滅,就有希望。這種希望首先在作者那里,他以一個佛教徒的大信悲憫而平實地為我們講述了這種希望。

  在書中的黃嘉歸那里,在如水一樣的女人周時迅、馬可、一一,甚至卜亦菲那里,心也並未死絕。以黃嘉歸為代表,他們在經歷了數年緊張變異如戲的劇目之後,回歸到平易健康。在劉立昌那里,在梁大棟那里,同樣有人心的跳動,即使暫時封凍,仍有復蘇的時候,有迷途而返的時候。人心向善,無論時代的遊戲如何荒唐,人生的躁動和渴求名利的迷狂如何可怕,善仍然存在,而且一切善念都會相遇、壯大,因此覺度自己和他人。

  小說的主人公是黃嘉歸,黃本人為農民子弟,有才華,有智慧,有夢想,他最初也只是一個凡夫俗子,是一個心量不夠大氣的文人報人。他下海搞開發,像是人類歷史上永恆的成長故事:被棄置、孤身犯險、經歷誘惑,與女神相遇,跟惡者戰鬥,而成長歸來,成為一個能救濟周圍的英雄,能安慰周圍的大男人。在時代泥濘里,他幫閒幫忙過,他不得不經歷那些污泥濁水、侮辱和損害,引導他的是來時的道路,是美好的女人,是聖者高人。小說為此寫了不少人的來路,農民子弟,曾經那麼卑微,又是那麼單純的人,但被時代的遊戲放大了欲望。前路如何之,仍需要每個人自己參悟、選擇。對黃嘉歸來說,像他自改的名字一樣,他的命運就是做到美好地歸來。小說也講述了這個時代的女人,為錢為生計為男人承擔了太多的東西,幸而她們的美和靈性還未喪失,在日常意義上,她們仍在永恆地引導男人提升自己。

  小說還為我們寫了藏傳高僧班瑪大師與主人公黃嘉歸的緣分。這個遊離時代又洞悉人心的大成就者,總是適時出現,引導黃嘉歸等人去經歷自己的因緣。他的現身讓我們相信,在人世間不能通達的地方,自有命運的安排。盡管我們有罪孽,易受誘惑,但無論如何,這世上某處仍有聖者和高人,他有真相,他知道真相;那麼在地上就還沒有滅絕,將來遲早會傳到我們這里來,像預期的那樣在整個大地上獲勝。

  小說的結局也確實是一個圓滿的勝利,報應的報應過了,積善的得到福報了,魔鬼般的梁大棟也行了懺事。在人們對仍未見有所改觀的時代遊戲不免絕望悲觀之際,作者推出這部小說,是濟世,是正法眼藏參與社會的演進,也是欲望時代的一副清涼劑。

  的確,人們只有回頭後,才能在人生的拋物線之旅中自如降落,才能身心自在,了斷因果,獲得大師說的圓滿,把每一天都過得充實。人生當然會經歷物欲世界的風雨,但也要知道回頭,把無常的妄想轉化,使人生成為不虛的真實。一如千年前的禪師所說,十年後回頭,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這就是圓滿。

  事實上,人類現代化的目的是什麼,個人在現代社會的歸宿認同如何?至今人言殊異。由于制度、習俗在現代化中的某種缺席,使得單向度的現代化日益暴露其負面效應。在追求現代化過程中,不僅拉美、非洲、南歐等國家遭遇國家性失敗,就是發達國家中的個人也日益異化,失去幸福和人生價值,更不用說發展中國家。波及全球的“佔領華爾街”運動就再次表明了這一點,人們抗議華爾街的貪婪,抗議現代化的財富遊戲……人們在回頭,尋找與生俱來的情感、慈悲、公益等價值。

  這其實也是東西方傳統文明念茲在茲的人文價值,在東西方古老文明的教導里,人生是一個豐富的實踐之旅,有著正大的階段性內容:青少年時期的學子階段,青壯年時期的家庭和社會責任階段,壯年後的散財、遊方、尋道、修道、布道等階段;國家、社會和個人都非以物質財富為發展的主要內容或終極目的。那些迷失其中者,當回頭以盡自己的天命天職。只有回頭,學子的學習才會純粹,居士的責任才能落實,賢者仁者的修道傳道才真實不虛。

  因為慕道修行,作者並不以文學為最高的宗旨,因此小說所具有的典型或人物塑造並不是本書所追求的。相反,一如所有的高僧大德那樣,文學只是其因緣說法的方便之門。作者洗盡鉛華,為我們樸實地書寫了一幅當代社會變遷的畫卷,為我們敘述了一個發展中的種種財富遊戲,為我們存照了一個人生成長的傳奇故事。自然,作者的才情高于審美敘事,他舉重若輕,使得一部長篇小說如同佛經,因明相扣,具有俯首低耳的閱讀價值和動人心弦乃至醍醐灌頂的力量。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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