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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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3-06-20 10:54   來源:中國臺灣網

  當黃嘉歸和馬可趕到市第一人民醫院時,時迅還在手術室里搶救,童敏捷見黃嘉歸來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表情沉重地向在場的總編牛恆作了介紹。

  牛恆一聽是周時迅的丈夫,握住黃嘉歸的手,聲音低沉地說:“進去一個多小時了。”

  黃嘉歸問:“出了什麼事?”

  牛恆把他拉到靠牆的椅子上坐下,說了他們了解的情況。童敏捷說:“剛才問了警察,說他們是在時迅被打前七分鐘,接到時迅用手機報的警。”他分析說,“大約是時迅看到了什麼,就報了警,她又在警察未到前暴露了身份,所以被圍攻受傷。”

  黃嘉歸問:“這麼惡劣,是什麼人幹的?”

  牛恆說:“剛才警察查了,是北京的一家公司和靈北的一家房地產公司合作開的遊戲廳,法人代表叫鄭仁松。”

  站在一旁的童敏捷後退了一步。

  黃嘉歸聽到“鄭仁松”這三個字後,像一塊巨石向他砸來,胸口劇烈疼痛起來,他的臉色煞白,額上滾下了汗珠。盡管手術室門外的燈光是昏暗的,但牛恆還是看出了黃嘉歸的異樣,忙問:“黃總,怎麼了?”

  馬可慌忙攙住了黃嘉歸的胳膊,說:“黃總剛才吃飯時就不舒服。”

  其他幾個人擁了上來,牛恆問:“叫醫生看看吧。”

  黃嘉歸搖搖手,說:“不用。”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黃嘉歸忽地站起來,其他的人也跟著擁了上去。然而,只出來一個人,隨後門又關住了。出來的醫生取下了口罩,低聲問:“家屬來了嗎?”

  黃嘉歸說:“我。”

  醫生看了一眼黃嘉歸,又看了牛恆一眼,然後說:“實在對不起,我們盡力了。病人的前胸和後背都經受了猛烈的打擊,心臟受到了無可挽回的損傷,頭部也受了重傷。”然後,他對黃嘉歸說,“進去看一眼吧。”

  這時的黃嘉歸,發瘋似的衝進了手術室。

  醫生對牛恆說:“牛總,家屬看過後,大家都去看看,然後我們就送太平間了,知道是記者,而且是公傷,我們特殊照顧。”

  愣在門口的馬可,突然大叫:“不,不要送太平間,留個單間的病房吧,黃總是不會讓時迅一個人這時去太平間的。收多少費用我們出。”

  醫生吃驚地看著馬可。

  牛恆似乎明白過來,忙說:“希望你們給予關照,這也是我們報社的意見。”

  醫生說:“好吧,我們匯報一下,稍等。”

  幾分鐘後,醫生來了,說:“醫院同意了。”

  這時,馬可才衝進手術室,她見時迅已被移到了手推車上,身上蓋著白色的床單,她的臉色蒼白,平日充滿喜悅的面容,此刻盡是憂傷,只有長長的睫毛依然靈秀,帶著一絲生命未曾消失的光彩。滿臉淚水的黃嘉歸,緊緊咬著牙,顯出無比的痛苦。他的手緊緊握著時迅的手。

  看見時迅熟悉的面容,馬可終于忍不住哭出了聲,她努力地壓抑著自己,但她的淚水,如深谷中奔涌的洪水,難以抑制。兩名護士已悄然站到了他們的身後,馬可終于忍住了抽泣,她對黃嘉歸說:“和時迅姐到房間去吧。”

  傷悲至極的黃嘉歸,並不明白馬可話中的意思,就機械地後退一步,身後的兩名護士上前,緩緩推著時迅走出了手術室。剛走出手術室的大門,牛恆和報社的其他人都圍上來了,護士稍停了停就又推著走了。黃嘉歸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大叫一聲:“不!”就死死抓住手術車,不讓前行。

  馬可上前,說:“和時迅姐到房間去。”黃嘉歸似乎明白了,松開了手。車被緩緩地推進了一間單床位的房間。

  兩名護士要挪動時迅,黃嘉歸制止了她們,自己上去,輕輕地抱起了時迅,馬可提起下垂的床單,護士撤出了推車,黃嘉歸輕輕挪了幾步,把時迅放在了床上,又輕輕地蓋好了床單。門外站著的牛恆和其他人,緩緩地走了進來,圍在床前。也許由于白熾燈的緣故,時迅的臉色顯得更蒼白了,但她的五官如同生前一樣端正而柔和,一雙大眼,這時,輕輕地閉了,像在回憶著兒時的歡樂或青春的華麗,空間里似乎有了她的音聲和笑容。

  片刻,牛恆輕輕地對黃嘉歸說:“黃總,節哀……”

  童敏捷的眼睛里已轉著淚水,他什麼也沒有說,只輕輕地握了一下黃嘉歸的手,其他人也一一上來與黃嘉歸握手問候,接著他們依次退了出去。

  遠處有鐘聲響了,時已零點。黃嘉歸對馬可說:“去車上的後背箱里的盒子里,給我把念誦法本拿來。”

  馬可知道,那是班瑪大師傳授的《大圓滿前行念誦集》,黃嘉歸時常帶在身邊,有時他會在車上或辦公室里念誦。

  馬可下樓,很快拿來了。黃嘉歸接過法本,說:“你到外面吧,我和時迅獨處一會。”

  馬可點點頭,出去坐在走廊的凳子上。

  夜很靜了。黃嘉歸抬起頭看看,確定房間里只有他和時迅了,就站起來,整理了整理蓋在時迅身上的床單,他靜靜地看著時迅。時迅的臉上雖沒有血色,但他卻覺得依然有著生命的體溫,肌膚有著和過去一樣的彈性,突然看見她在向他微笑。他慢慢伏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吻。他怕驚醒她,只吻了一下他就輕輕離開了。

  他已沒了淚水,他坐下來,說:“時迅,你答應我們去旅行,去爬峨眉山,去登五臺山,去走九華山,去拜普陀山,我們還約好要去西藏,去布達拉宮,去三百年前那個詩人倉央嘉措去過的瑪吉阿米,可你失約了。但我不怪你,班瑪大師說過,好好善過今世吧,不要想著來世,那不知道又會轉到什麼地方去。我也給你說過:我們過完今世,不求來世,到極樂世界相會吧。”

  黃嘉歸說:“我知道你看著我,你能聽到我的話,我就在你前面,我也知道你希望我做什麼。我說完話就做。”他說,“時迅,我們雖然沒有白頭到老,但我們彼此相愛。我從在金剛頂下將金黃色的花籃送給你的時候,我就從心底里把我整個身心交給了你。如果以前有過什麼過失和缺憾,但從那時起就不會再有了。盡管我們的時間太短,但我們彼此理解對方的心。當每晚睡覺前,在電話里聽到你的聲音,也就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我們一刻也沒有分離。時迅,我們過去的日子是真實的,是沒有缺失的。這時,我們雖然分離了,但你不要悲傷,也不要挂念,理解世間的一切都是無常的,就按班瑪大師說的,走,一直向前走,向著耀眼的光明的地方,義無反顧地走。我們總會有一天,在極樂世界相見的。”

  說完這些,黃嘉歸坐下來,打開了法本,開始誦讀《寂怒白尊》,接著又誦《聽聞解脫》,他低沉而又清晰地誦道:“……自心之外無一物,請汝于此勿恐懼……外境好似天破曉,內境如同瓶中燈……金剛薩埵大密門,射出中空光入目,剎那其心得清凈,祈請大悲心攝受……舍棄心中貪及嗔,虔誠安住三摩地,即成殊勝妙法子,疾得智慧之成就……”

  他按法本的儀規要求,每誦一遍後,就誦《普賢行願品》,而每次當他誦到“普願沉溺諸眾生,速往無量光佛剎”的結束語時,他像聽到了千里之外的回響,看見了無數無量的眾生充滿虛空。每當這一刻,他的聲音就有了顫抖,就有無邊的淚水奔涌而出。

  他就這樣一遍又一遍念誦。周圍的一切退去了,只有夜的深沉。然而,屋子里的燈光似乎越來越亮了,終于使夜色退去了,寂靜的虛空里,光明一片,只有他念誦的聲音在傳遞,像一片片金色的樹葉在虛空中飄浮,起伏著,閃動著。

  燈光下時迅的臉,慢慢似乎有了紅色,那紅潤的色彩,開始慢慢地滑向了她的眼簾,又到了她的雙頰,慢慢地,終于在脖子上分出一條淺淺的淡淡的雪白與紅潤的界線來。那是她平時睡著的姿態,是黃嘉歸多次早晨醒來,在晨光中所見到的她的樣子,那是印在他腦子里永遠不可抹去的形象。他繼續誦讀經文,他摸摸她的臉頰,似乎也有了體溫,綿綿的,充滿了彈性。

  他相信,她聽清了,她感覺到了一切。他仍然字句清晰地念誦。而這時,突然,從他的上方,飄出一股濃濃的檀香味,慢慢飛來,接著向四周擴散,片刻功夫,房間里充滿了淡淡的香味……

  夜色終于退去了,晨光跳進窗子,新的一天又來了。黃嘉歸感到馬可進來了,他結束了整夜的念誦,但他並沒有去喝水,而是看著馬可。一夜的念誦,他並未疲憊,只是眼睛里稍有血絲。

  他輕輕走出房間撥通了終南山班瑪大師的電話,聽到師父聲音的剎那,黃嘉歸淚如雨下,他叫一聲“師父”,說:“這一切就不能改變嗎?”

  大師說:“生命無常,世人誰不希望自己的親人朋友快樂長壽呢?可又有多少事能如願呢?”他說,“佛教的許多高僧大德,他們可以扭轉乾坤,使江河倒流,但他們今日又到何處去了呢?只是佛教典籍中的記載,人們口頭的傳說。所以佛告訴我們:人身難得,生命無常。”

  在大師的開示中,他的情緒慢慢地平靜下來。

  這次慘案之後,盡管黃嘉歸在最後關頭放棄了對鄭仁松的法律追究,但他們從此疏遠了。半年過後,鄭仁松通過馬可,約黃嘉歸到位于市區海中的皇宮禦宴吃飯,企圖化解隔閡,但黃嘉歸沒有答應。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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