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抱回房間,她窩在他的懷里,就像一只被人遺棄的小貓。
幫她退去濕冷的衣物,從自己房里取出一套一模一樣的潔白睡衣幫她換上,拿出吹風機,幫她吹幹頭發。她神情空白,眼眸空洞,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任他擺布。
他蹲在她面前,找出藥箱替她的手指上藥,並細心地將斷裂的指甲修平,甚至連手指與腳指縫間殘留的泥上痕跡也一一挑出。
每當和出事那一日一樣的惡劣雷雨天,她就會發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把一切當做沒有發生過。他不希望她的病會嚇到她自己。
幫她擦幹凈全身以後,他將她放回床上,張開雙臂,將她摟入懷里,安置在自己懷中最安全的位置。
她很乖,不一會兒,就在他懷里安心沉睡。
倣佛全心信任。
清晨,空氣里依然還散發著一股來自男人身上,清爽安心的氣息。她卻摸索到枕畔空冷,坐起身,目光茫然地搜尋著熟悉的身影。對著另一側那個已經冷卻,卻有點凹陷的枕心,她茫然。
昨晚,夜簫在這里過的夜。
敞開自己的十指,並不意外的,她看到了修飾過的傷痕。昨天傍晚天色陰沉沉的,她就有預感夜里會是個雷雨天。雖然她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色睡衣,但是,他忽略了,世界上是沒有真正的一模一樣。她又發病了……
這種夢遊症,已經病了好幾年了。
幸好,一直有夜簫……
夢遊症是一種變異的意識狀態。她在發病的時候應該與周圍環境失去了聯係,生活在一個獨自的世界里。聽說病患情緒有時會很激動,甚至會說一大堆的胡話。心理醫生說,這種活動往往是壓抑痛苦經歷的象徵式重現。每次夢遊結束後,她也對夢遊一無所知。她夢遊的時候,一定眼神呆滯,對外界訊息毫無接收能力吧,甚至任何的行為也毫無意識可言。
從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指甲在隔天早上被修齊,她就起了疑心,後來無意中聽到一群傭人私底下聊八卦,才得知自己的行為,也得知了如果她發病,夜簫都會徹夜陪著她。
其實,她是害怕的。害怕自己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但是,好幾年了,都沒有出任何事,她知道,是因為有人一直在默默守護她。
為什麼會發這種病?失去愛人的痛苦,再加上愧疚的折磨吧。
她一直會想,如果那時候,她沒有那麼咄咄逼人地以分手為要挾逼著喬哥哥結婚,那麼現在,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
是不是不會這麼心痛?不這麼怨尤自己……還有,兩個孩子……是的,兩個孩子是喬石的骨肉。
她無法對他們好,並不是所有人以為的這兩個孩子是夜簫強奪之下的產物。沒有結婚之前,她就懷孕了,她不想打掉孩子,于是,她任性地以分手為要挾逼喬石娶她,並無理取鬧到要一周內見到最盛大的婚禮。
喬石當時並不樂意結婚的,有幾個這麼年輕氣盛的男人,願意就此走入婚姻的殿堂?但是,最後他還是妥協了,懷著幸福笑容,硬生生壓抑下年輕的心對婚姻生活的恐懼,笑咪咪地告訴她,他願意“死會”。
原本想在新婚之夜給他驚喜,告訴他,他要升級做爸爸了……
她不愛自己的兩個孩子?如果不愛,那麼就不會為了保住他們,懇求從小看她長大的家庭醫生硬生生將近三個月的身孕說成不足兩個月。她只是怕……夜簫會接受不了,逼她打掉孩子。
幸好,兩個孩子爭氣,快足月了才出生,所有人也以為雙胞胎不滿八個月就出生也是正常不過的現象。聽說同卵雙生子的DNA是完全一樣的,所以只要她不說,連醫學也無法鑒定兩個孩子不是夜簫的親生子女。
她給了孩子一個安定的家,但是,這樣的她,算愛兩個孩子嗎?不算!
因為如果愛的話,她就不會有時候內心充滿對自己和對孩子滿心的怨尤,如果沒有他們……如果她不逼婚……喬哥哥就不會在逃婚的路上……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她會坦然放手,只要他過得好,只要他還活著……
收回心神,洗梳了一下自己,她打開了房門,準備下樓吃早飯。隔壁的房門也剛好打開了,一張英俊而冷峻的臉印入她的瞳底。
“早。”那張冷峻的臉面無表情地向她點了一下頭。
她抬眸迎視他臉上唐突的幾道抓痕,心臟驟然一緊,昨天晚上,她居然抓傷他了……
他看了一下手表,今天她起得早,兩個孩子應該還在吃早飯,“下去和兩個孩子一起吃早飯吧?”不是肯定句,而是詢問句,他很少強迫她。
而她通常的回答是搖頭。
“嗯。”輕聲應答,這一次她選擇跟在他的身後。
有點意外,他凝視了她一下,狀似無意的,他牽住她垂在身側的手,淡漠地說:“下樓吧。”
他的掌心有淡淡的溫度。
手縮了一下,終歸,她硬生生壓下涌上心頭的抗拒,沉默地任他牽著她下樓。
樓下餐桌上,兩個孩子正在喧嘩。正確地說,一個在說教一個在聽教。
“軒軒,你洗手了沒有?黃老師說,一定要養成飯前洗手的好習慣。”說教的那個,當然是格格。
“洗過了。”乖學生伸出自己幹凈的雙手給小老師檢查。
“嗯。”小老師滿意地點頭。
乖學生高興地開始用餐,用刀叉切開荷包蛋的蛋白,將蛋黃嫌棄地推到一邊,快快樂樂地吃著。
小老師又有話說了:“軒軒,爹地說過了,不可以挑食!”
“可是我就是討厭蛋黃!”乖學生皺著眉頭,委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