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為了幫助方志敏和外界取得聯係,胡逸民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他一大早便找來了所長淩風梧。
淩風梧不知道這位大爺似的犯人又想找什麼麻煩,只得小跑著來到了胡逸民的牢房里,滿頭霧水地問道:“永一先生,您這一大早就把我叫來,是底下人不會辦事得罪了您,還是有什麼地方不滿意呀?您有事就吩咐吧。”
胡逸民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隨手遞給了淩風梧一支煙,笑著說道:“淩大所長坐啊,你這是哪里的話?我是你的犯人,你是手里捏著我小命的閻王,我哪兒敢吩咐你呢?是有事求你!”
淩風梧聽了一邊坐下,一邊自嘲地一笑,說道:“永一先生,您是國府的元勳,又是幹咱們監管這行的祖宗,連委座都說您進來只是磨磨性子,我一個小小的上尉日後給您牽馬墜蹬都不夠格,您就別拿我打岔了。”說話之間,他那張圓滾滾的臉上已經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
胡逸民看著笑彌陀似的淩風梧說道:“淩所長你就別高抬我了,我這一輩子凈給蔣委員長修監獄了,到頭來還不是被關進了自己修的監獄里被你管著?這就是命啊。”
因為這座看守所的確是多年前由胡逸民主持修建的,淩風梧聽了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他知道胡逸民是真的有事而不是把自己叫來發牢騷的,便趕緊收起滿臉的笑容,望著胡逸民說:“有什麼事您就盡管吩咐吧,只要我能辦得到的就一定盡力。”
胡逸民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就是想讓你通融一下,讓我的家眷每天都能到這里來照顧我。我的身體現在越來越差了,吭,吭……”說著話,胡逸民還很富有戲劇性地咳嗽了兩聲,用來證明自己最近確實身體不好。
淩風梧為難了,因為這件事他根本就做不了主,犯人的家屬誰能進到監區里來都是事先經過軍法處核準的。一想起軍法處,他馬上就聯想起了那個隨時都琢磨著找自己麻煩的錢景民,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可還是咧著嘴對著胡逸民一直傻笑,模樣十分古怪。
胡逸民馬上又提議說:“為難了?其實也沒什麼,你只要打著我的旗號去請示一下行營的顧主任,我準保能成。”說著話,胡逸民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個小包,抓出了十來塊大洋往淩風梧的兜里一塞,又緊接著說道:“放心吧,顧祝同不會怪罪你的,他絕不敢眼睜睜地看著我死在這里!”
胡逸民的話使淩風梧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把大腿一拍說道:“好,我這就去給顧主任打電話!”說到這里,他又帶著一副怕落埋怨的表情,心虛地對胡逸民說道:“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到前邊,要是顧主任他不答應的話,永一先生您可不要怪我喲……”
胡逸民笑道:“放心,我豈是個糊涂的人?我非但不怪你,還得謝你啊。”
要知道十塊大洋在當時可不是個小數目,足夠小戶人家數年之內不受凍餓的威脅了,就算是手腳比較大的中等人家,把這當作一年半載的生活費也是夠了。這筆錢對胡逸民也許不算什麼,但對于家底比較薄的淩風梧來講,絕對是一注比較可觀的小財了。
淩風梧拿人錢財倒是忠人之事,回到辦公室就撥通了顧祝同辦公室的電話。要按道理來講,他這樣的芝麻綠豆似的小官根本就沒權力直接跟顧祝同通話,但好在他所處的位置比較突出,手下不是方志敏這樣身份顯赫的共黨要犯,就是胡逸民這號的通著天的犯人,所以顧祝同曾經下過命令允許他在緊要時直接向自己匯報。基于這一點,顧祝同接到了他的電話倒也沒覺得意外。
淩風梧用極諂媚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報告說:“顧……顧主任,我本想向軍法處的錢景民副處長請示,可他不知道到哪兒去了……”淩風梧一邊解釋著自己越級上報的原因,一邊不著痕跡地給錢景民墊了塊磚。
顧祝同是什麼身份?哪里有時間聽他這些廢話,立即不耐煩地問道:“說吧,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淩風梧立即一本正經地回答說:“報告顧主任,胡逸民最近身體不好,想讓他的太太每天都能進來照顧他,這事我不能擅自決定。您看……”
考慮到胡逸民的特殊身份,顧祝同爽快地同意了這一要求。他不假思索地對淩風梧說道:“不要那麼死腦筋,遇到這一類特殊的犯人就索性順水推舟的做個好人嘛!再不行就給他找個醫生看看!”說到這里,顧祝同又隨口說道:“好了,今後多動動腦子,別總拿這種事情來煩我了!類似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話,顧祝同老大不耐煩地扣上了電話。
淩風梧絲毫也沒把受到了顧祝同申斥的事放在心上。他是個很有自知之名的人,知道顧祝同既不會記住他剛才說的那件小事,更不會把他這個弼馬溫一樣的人物放在心上。不管怎麼說,他倒是討來了一把尚方寶劍,現在連錢景民也管不了這件事情了。
高興之余,淩風梧幹脆好人做到底,認真地在記錄本上寫上了自己跟顧祝同通話的時間和內容,之後便興高彩烈地去見胡逸民了。
胡逸民一看淩風梧這麼快就回來了,忍不住問道:“淩所長,那件事顧祝同他同意了?”
淩風梧得意洋洋地拍著胸脯說道:“您放心,您的事我哪里有不上心的道理?”
說到這兒,他一眼瞟見了剛從方志敏的牢房里走出來的段存仁,趕忙把他叫了過來,指著胡逸民對段存仁吩咐道:“回頭跟門崗打個招呼,以後永一先生的太太再來就不必限制是不是探視的時間了。她每天都可以進來,什麼鐘點都行!在這里過夜也沒問題!”
段存仁聽了一邊點頭答應著,一邊小心地問道:“要是錢處長問起來,我該怎麼跟他說?”
淩風梧把眼一瞪道:“他管不著,你就說這是顧主任的命令!”
這道在胡逸民前很有面子的命令接下來就被淩風梧充分地加以了利用,他不僅讓胡的三姨太向影心隨便出入看守所來照顧胡逸民,還趁機一口氣給許多犯人開了綠燈。胡逸民同意被關進來以後寂寞難耐的那個貪污軍餉的師長每周多叫一次婊子來解悶,還答應江老太爺家派個丫鬟給他捶背按摩,把江老太爺感動得連呼青天大老爺。當然,這些全是有代價的,一來二去,淩風梧在這道聖旨上著實撈了些好處。
天已經大亮了,黃道一看徐鳳姑還沒有回來,馬上把李水生叫到面前,毫不遲疑地吩咐道:“咱們不能再等了,你趕緊叫大家轉移,讓他們等到這里被證實確實安全了再回來。”李水生聽了不敢怠慢,立即轉身去傳達黃道的緊急命令了。
工夫不大,院子里已經空無一人,就連留下看房子的那個遊擊隊員也被他暫時打發出去了。黃道看著李水生隨手鎖上了院門,壓低了聲音囑咐道:“你就在附近守著,徐鳳姑他們一回來就趕緊到玉皇廟去找我……”
在城外的一間破舊的財神廟里,徐鳳姑用手里的駁殼槍指著地上搜出來的兩件陪葬的玉器問道:“說,是讓我把你綁起來丟到官府門前去,還是幫我做一件事情啊?”
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小個子漢子倔強地白了徐鳳姑一眼,氣哼哼地說:“你們來得可真是時候,我剛撬開那個老王八蛋的棺材還沒顧上往外拿東西,你們就冒了出來。就是想黑吃黑,也得等我多拿點本錢啊!唉……”
徐鳳姑怒道:“什麼黑吃黑?你看清楚了,我們是共產黨遊擊隊!”這句話顯然是起到了作用,那個矮小的漢子臉上頓時起了不易察覺的變化,但這個變化一閃即逝,很快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根本不相信在如今的南昌城里還會有共產黨遊擊隊。
看著這家夥居然沒什麼反應,徐鳳姑不禁勃然大怒,她用烏黑冰冷的槍口點著盜墓賊的額頭叫道:“‘逃三圈’,我在跟你說話呢,聽見了沒有?”
那漢子聞聽,翻著白眼抗聲回答說:“這位共黨長官,我不是什麼‘逃三圈’,你可別誣賴好人啊!我只不過是個小毛賊,想著要碰碰運氣而已……”
徐鳳姑冷笑著望著他說道:“你要再不承認的話,我就把你堵上嘴扔到官道上,很快就會有警察或者是保安團的兵來照顧你了。我倒想看看你‘逃三圈’怎麼個神法。”
那個家夥聽了把脖子一梗,不服氣地說道:“你嚇唬誰呀?你們要真是共產黨的話,那罪過比我大!倒是你們要多小心那些團丁和警察才對!”
徐鳳姑被氣急了,“啪嗒”一聲扳下了機頭,把槍口對準了那個漢子的腦袋說:“好,你既然這麼死硬,我就成全了你吧!”
說著話,徐鳳姑的手指已經慢慢開始扣動扳機。那漢子慌了,眼睜睜地看著那支駁殼槍的機頭隨著扳機的壓迫慢慢地移動,額頭上頓時滲出了冷汗。他知道,眼前這個張狂的女草頭王只要再多使一分力,機頭就會猛地落下,把一顆子彈送進自己的腦袋……
胡逸民辦成了這件事之後不由得心花怒放,趕忙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方志敏。他之所以敢把這樣大的事情交給自己的姨太太向影心,是很有道理的。別看那向影心長得很像是一個身價不菲的花瓶,但她能言善辯,很會為人處事。並且,她是個很有些膽量的女人,不僅遇事不慌,還頗有急智,平常要是遇上什麼事情幾乎全都應付得來。
向影心接到電話很快就來了,因為經常出入這里,她在看守所里已經很吃得開了。就連整天沒事找事的錢景民也對向影心客客氣氣地大開方便之門。自打一進最外邊那兩扇厚重的大鐵門,遇到的看守不是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就是滿臉堆笑地跟她大獻殷勤。當她穿過看守所的辦公區就要走進那條通往優待牢房的甬道時,一個人突然從後邊追了上來,大聲地向她打著招呼道:“胡太太又來探監啊?”
向影心回頭一看,那人正是上回開車把自己送回了看守所的特務處處長戴笠,趕忙停下腳步親熱地說道:“戴處長啊,我說是誰讓我眼前一亮呢?”
戴笠自我解嘲地一笑,回答道:“胡太太取笑了,我戴笠自認不是那種能讓人眼前一亮的角色,您就別拿我開心了。”
向影心望著戴笠好奇地問:“我說戴處長,你不好好地在行營呆著,沒事怎麼總往這破地方跑呀?”
戴笠哈哈一笑,打著馬虎眼兒說道:“來這鬼地方,除了為一睹胡太太你的芳容,還能有什麼?”
向影心聽了立即報以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她輕輕地捏了戴笠一把,啐道:“真是油嘴!”
一來二去,兩個人更加熟識了起來。戴笠在前往看守所暗中觀察方志敏的時候,還能順便看見自己心儀的女子,不由得暗自高興;特別是分手時向影心還主動地跟他握了握手,那種柔荑在握的感覺讓戴笠心蕩神馳,好不容易才收攝住心神。
不過沒多久,戴笠就把精神恢復到了工作上。他通過對優待牢房的觀察,得出了結論,認為首先必須對方志敏在獄中的行動加以監控,不能讓他過得太滋潤。想到這里,戴笠便打定主意一回到行營顧祝同面前,獻上自己腦海里浮現出的一條毒計。
米佔山最近很是得意,不論官運還是財運,都讓他有一種亨通暢快的感覺。
金麒麟一大早就跑來找他了,米佔山知道自己期待已久的問題即將會有答案了,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樣?你跟她談過了嗎?”
金麒麟點著頭回答道:“說了,說了!只是……”
米佔山一看金麒麟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心里猛地一沉,略有些失望地問道:“怎麼?金彩雲她不答應?”
金麒麟笑著擺了擺手回答道:“那倒不是,只是……”
米佔山一把攥住了金麒麟的手脖子,跺著腳催促道:“哎呀,你這是怎麼了?想急死我不成?”
金麒麟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說:“她讓我告訴您,她不但十分愛慕您的風採,還能給您帶來一筆不俗的陪嫁。只是有件事情必須跟您當面說清楚,另外她還有一件未了的心願,想請您幫忙。”
米佔山亢奮了起來,他實在沒想到,不僅自己心儀的金彩雲這麼痛快就答應做自己的姨太太了,還能順帶手得到一筆意想不到的外財。米佔山在這巨大的驚喜面前簡直有些暈眩了。略微定了定神之後,米佔山笑容可掬地對金麒麟說道:“金兄你可真是立了一件大功!趕快回去告訴金彩雲吧,只要她能成了我太太,不管什麼事我都依著她!讓她趕緊說出要求,我好開始準備迎娶她。”
金麒麟拱了拱手,眉開眼笑地說道:“那我就先給您道喜了!我們飛花班在弋陽演出後便一路跟著您來到了南昌,要不是您的關照,哪里能唱出今天的局面?以後親上加親,您更得多關照啊。”
被幸福燒灼著的米佔山自鳴得意地說道:“你放心,我娶了金彩雲以後,好事還會更多的!你們和我有了這層關係,南昌城里誰不給你們幾分面子?”
金麒麟聽了連連道謝,告訴米佔山說:“彩雲今晚在湖邊包了一家雅致的酒肆,她要在那兒把心事當面說給您呢……”
米佔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他親熱地拉住金麒麟的手,眉開眼笑地說道:“好,我一定會準時去的!”說完這句話他仍舊不肯松開金麒麟的手,而是滿懷著憧憬,愉快地眨著眼睛說道:“我一跟彩雲談好,剩下的事情可就該看你的了……”
金麒麟爽快地應承道:“放心吧,你們一定下日子,剩下的事就包在我金麒麟的身上了!我會鞍前馬後的親自幫著張羅,包您滿意!”
米佔山聽了大為高興,拍著他的肩膀許諾道:“好,事成之後一定好好酬謝你,我的親大舅哥。”
顧祝同知道蔣介石很快就會再次問到勸降方志敏的事情了。他是個明白人,明白自己若不趕緊做出點樣子來,那位蔣委員長肯定會對自己大為不滿。他十分了解蔣介石的稟性,他能容忍一個聽話的部下按照他的意思碰個頭破血流,但卻不能容忍有人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哪怕事後被證實他的命令是錯的。想到這里,顧祝同覺得自己該有所行動了。
正在這個時候,副官帶著戴笠走了進來。顧祝同馬上微笑著望著他問道:“雨農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戴笠馬上立正敬禮回答說:“職部是來向您通報一個情況的……”
顧祝同知道戴笠肯定是有什麼機密的事情,馬上伸手朝沙發一指說:“別這麼站著,坐下說吧。”
看著秘書知趣地退了出去,戴笠這才打開了手里的文件夾,從里邊抽出了一張紙對顧祝同說道:“主任請看。”
顧祝同接過來看了兩眼之後,立即抬起頭,把目光從那張紙的上方望過來盯著戴笠輕聲感嘆道:“真是想不到啊,委座竟然會把她派過來……”
戴笠望著顧祝同苦笑著回答說:“這肯定是委員長見咱們這邊沒動靜,才想到了她。”
顧祝同不解地問:“這個女人來又能有什麼用處呢?難道她就會比咱們強到哪里去?”
戴笠從顧祝同的話里聽出了一股醋意,馬上搖著頭回答道:“她不可能比咱們強的,我相信委座也很明白這一點!”
顧祝同自失一笑,架起了二郎腿瞇著眼睛,做了個請的手勢對戴笠說:“說下去,說下去!我很想聽聽雨農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戴笠淡淡一笑,站起身來回答道:“以職部的愚見,她雖然沒有什麼過人之處,但卻標志著委座肯定已經採納了她的辦法,想要另辟蹊徑了……”
“另辟蹊徑?怎麼個另辟蹊徑法?”
戴笠自信地對顧祝同說道:“按照我的判斷,她是要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反其道而行之,以此來逼方志敏就范……”
顧祝同聽了若有所悟地脫口而出:“你是說顛倒黑白,混淆視聽?”
戴笠不動聲色地答道:“正是!”
隨著方志敏和胡逸民的不斷接觸,胡逸民已經徹底被方志敏的氣節折服,心甘情願地幫起他來。胡逸民爭取到了向影心隨時進出看守所的特權,無疑給方志敏試圖聯係南昌的地下黨組織的計劃提供了一條方便的通路。
在牢房里,方志敏把一個小紙條鄭重地遞到了胡逸民的手里,用凝重的語氣對胡逸民說道:“永一先生,我想讓這條消息見報,拜托了!”
胡逸民打開一看,只見紙條上的字並不多,是一則商人尋找失落多時親人的啟事。他抬起頭望著方志敏遲疑地問道:“這是什麼?方先生你不是拿錯了吧?”
方志敏望著滿臉狐疑的胡逸民微微一笑,回答說:“當然不是,這就是我試著和南昌地下黨聯係的辦法。只要他們在報上看到了這則啟事,就會想辦法跟咱們取得聯係的!”
胡逸民聽了,這才又重新審視起這張寫有尋親啟事的紙條來,情不自禁地稱讚道:“哎呀,方先生,這個絕妙的方法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方志敏說道:“我特意在啟事里提到曾經受過你太太向影心的幫助,麻煩你回去囑咐一下,今後我們的同志肯定會派人跟她聯絡的。”
胡逸民小心地折起了紙條,笑著對方志敏說道:“放心吧,我保證這則消息明天見報!”
顧祝同正在大傷腦筋,他害怕蔣介石再來責怪。此時,南京的委座侍從室打來電話,要他關照一下要前來採訪的南京中央社派來的記者馬菲,並一再向他暗示:這件事蔣介石和夫人宋美齡全都十分重視。
顧祝同決定在行營的辦公室里接待這位受到委座青睞的記者。戴笠已經私下告訴他,這個馬菲有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的背景。他更加不敢怠慢了。要知道,這個黨務調查科是由國民黨CC係首腦陳果夫、陳立夫所控制的全國性特務組織,是國民黨黨務部門控制的特務機構。他們的敵人不僅僅限于中共,還包括一切敵對蔣介石的力量。盡管顧祝同一向很狂傲,但對于這樣的人還是一直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而且現在的這種局勢下,他還巴不得有人出來冒這個頭。他知道方志敏是根本不可能勸降的,要是大家都失敗了,也就顯不出他的無能來了。
馬菲在副官的陪伴下走進了顧祝同的辦公室里。只見她身材苗條,穿了一件帶暗花的緞子旗袍,頭發燙成了時下最流行的大花,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雖然人長得一般,但她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里透著智慧和心計。
顧祝同站起身來正準備打招呼,馬菲卻已經大驚小怪地把兩只手在胸前一抱,身體誇張地前傾,大驚小怪地驚叫了起來:“啊,您就是顧祝同顧將軍吧?您的名字在南京乃至國際上早就傳開了,都說您是蔣委員長手下的常山趙子龍呢……”
盡管這個咋咋呼呼的女人一見面就這麼肉麻地吹捧,但顧祝同還是被捧得輕飄飄的,很是受用。他一面在不自覺中挺了挺腰桿,一面笑眉笑眼地回答道:“不敢,不敢吶!此次懷玉山一戰,聚殲共匪那全是委座的英明決策,我顧某何德何能,嘿嘿……”
但這出鬧劇似的表演並沒有因為顧祝同所表現出的謙遜而落幕,馬菲已經在說話的當口搶上一步,上下左右地打量著顧祝同不停地嘖嘖驚嘆著。
顧祝同感到渾身很不自在,連忙自我解嘲地問道:“馬菲小姐,是不是沒想到我竟然是這麼個粗陋武夫啊?”
馬菲聽了這才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帶著讚美的表情眉飛色舞地說道:“顧將軍哪里的話?要說黨國的將領中間,像您這樣戰功赫赫而又溫文儒雅的人哪里去找?見了您我才知道那些古書上說的儒將一詞是什麼意思了。”
顧祝同又暈了,他趕忙伸出手請馬菲坐下,一疊聲地吩咐副官趕緊去準備宴席,給馬菲小姐接風。馬菲聽了絲毫也沒有謙讓的意思,而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顧祝同的這番美意。
閒談了幾句之後,顧祝同滿臉堆笑地望著馬菲問道:“聽說你這次是想幫上頭來勸方志敏回心轉意的?”
馬菲聽了咯咯地笑著回答說:“小女子何德何能,豈敢在你顧將軍面前誇這樣的海口,我只不過是想去探探這個方志敏的虛實罷了!”
顧祝同聽了不屑地回答說:“他現在已經是一只關進了籠子的老虎,哪里還有什麼虛實之說?”
馬菲收起了先前大驚小怪咋咋呼呼的模樣,一本正經地望著顧祝同說道:“顧將軍此言差矣,一只虎就算是落入了獵人的陷阱又被關進了鐵籠子里,那也還是虎,豈能和貓同日而語?”
顧祝同琢磨著馬菲話里的深意,不禁慢慢地點了點頭。
馬菲緊跟著又說道:“顧將軍可能還不知道,我是一名虔誠的基督徒。聖經上有很多聖徒,準備為教義而獻身,故不肯放棄他的信仰。但是也有些人,他表面是聖徒,其實內心是虛偽的。他們之所以不敢放棄所謂的信仰,是因為他身上和他們的信仰上面的光環太多了。我此來就是想讓大家看看光環後面的方志敏是個什麼樣子。”
顧祝同忽然間有了種醍醐灌頂的感覺,他馬上抬起頭用欽佩的眼光看著面前的馬菲大聲說道:“透徹,馬小姐的話真的很是透徹!你看下一步該怎麼辦?”
馬菲嘿嘿一笑,又恢復了先前那副瘋瘋癲癲的做派,嘻嘻哈哈地對顧祝同說:“當然是盡快去見方志敏了!”
顧祝同望著她點了點頭,回答道:“好,我這就安排你去看守所見方志敏。好不好?”
馬菲聽了卻大搖其頭,她笑著對顧祝同說:“好是好,但也得等我享受了將軍為我安排的酒宴吧?”
顧祝同聽了猛地一拍腦門,站起身來笑著答道:“那當然,那當然!你看我這急脾氣。請,請……”
財神廟里,“逃三圈”終于崩潰了。他面對不斷給扳機加著力的徐鳳姑嚷道:“好了,我承認,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逃三圈’……”
徐鳳姑聞言麻利地收起了手中的駁殼槍,如釋重負地望著臉如白紙、渾身發抖的盜墓賊說道:“認了就好!過來,咱們商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