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
可以肯定。
十年前的那個人,就是他。
那種氣度,那種氣質,那種氣勢。
只有那個夢幻般的神秘男子才有這種勾人的力量。
盡管彼得和理查從未見過那個神秘男子的臉,他們卻能感覺得到,這就是那個曾經救他們脫離獅口,又忽然消失的黑衣人。
況且那極為怪異且詭異的刺青,像一只魔眼,在他手腕上,牢牢的盯著他們,吸引著他們的目光。
“你……你到底是誰?”理查突然不走了,他大著膽子問道。
“你還記得嗎?”彼得也道,“你……你十年前……”
黑衣人回過頭,臉和腦袋蒙在寬大的布袍帽子里,只露出一雙明亮卻冰冷的眼睛。
彼得嚇了一跳,繼續道:“你……你……救過兩個小孩,在王宮里,對嗎?”
“廢話少說。要打架嗎,來吧!”黑衣人說。
“你?”理查的火氣突然冒出來了,“你為什麼會在王宮中出現?你到底是誰?我今天要教訓教訓你?”
理查長大後,對那次事件的懷疑愈加強烈,得知黑衣人確實存在,他更加覺的奇怪,當天那個古怪的男人,既不是騎士或者侍衛,也不是印度刺客帶來的幫手,怎麼會無端端的從普瓦捷王宮中冒出來呢?
他曾經追問過母後埃莉諾,埃莉諾悠然嘆息,根本不理會他的疑問,只是眼望東方,神馳物外。
理查隱隱覺得不對頭,心情很不爽,他粗暴的衝上去,掄起拳頭,就往黑衣人身上揍了過去,完全沒有理會到周邊的環境。這是一條酒吧外的寬闊馬路,幾輛馬車正疾馳而來。理查的這一拳,眼看到了黑衣人的身上,不知怎地,竟滑溜溜的滑了過去。一下子整個身體都往街對面衝,黑衣人繞到他的身後,對著他的屁股狠踢一腳,他像一個醉漢般踉蹌著往前一撲。隆隆車輪滾動的聲音在耳邊驟響,扭頭看去,馬車近在咫尺。他狼狽地跌倒在地。兩匹高頭大馬,拉著一架大蓬馬車滾到眼前,車輪變得有風車那麼大。馬蹄在眼睛中化作兩把大錘子,往腦袋上發瘋地敲打下來。忽覺身後一緊,身體像個幹癟的沙袋甩了出去,落葉般飄下,後肩先撞擊在地,沒有感覺,身體平坦下來,這時四肢才像挨了馬踢一樣的苦痛。理查看到黑衣人淩空而起,幾乎站在兩匹發狂的馬兒身上,雙腳腳尖對二馬的馬臀踏去,頓時,身體從馬車上彈到了對面街頭。馬車上的人和趕馬的人驚魂未定,驚呼未停,跟著馬兒往道路前方狂奔而去。馬車又步入了正軌。這一切叫理查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置信。黑衣人把他推向了死亡的邊緣,又從地獄撈起了自己。他大汗淋漓,宛如從沸湯水中浮出的木勺子。
彼得就比理查小心多,他看著周邊沒有什麼危險性的物體,比如馬車和行人路過,這才衝到黑衣人跟前,準備試試他的身手,黑衣人卻早就不在面前,他警覺的回頭一看,只見到黑影閃過,又消失了。他心頭大駭:“這人形如鬼魅?是人是鬼?”忽然,身後傳來輕輕的冷笑聲。他明知黑衣人在自己身後,轉身卻看不見了,他往後抓,反腿後踢,均是空無一物,笑聲仍就嗖嗖的傳來,像針戳著脊梁骨,隱隱生疼。驀然間,頭暈眼花,原來連續轉了數圈,早已站立不穩,自己便倒在了地上。一雙穿著黑皮長靴的腳出現在眼前。
“沒用的東西!”黑衣人痛斥一聲,腳步漸行漸遠。
理查和彼得從地上爬起。彼得過了街,與理查會合。二人相互攙扶著,跟著那黑衣人行走的方向,往前奔去。
黑衣人消失在這條名為摩洛克的街道的分叉處,這里一邊通向的是大教堂之路,另一邊通向的海耶鎮。
理查和彼得站住了,不知往哪邊行走。
理查憑著感覺說:“這邊吧!”他指指海耶鎮。
彼得卻望著大教堂之路。
然而,身後傳來破空之聲,相互攙扶的手腕衣袖一緊。
兩人重疊的衣袖上居然插著一把箭,卻沒有損傷他們的肌膚。
他們回頭看見黑衣人站在身後將近一百米的地方,手中握著一把弩。
“別再跟來了!”黑衣人說。
他明明在他們前方消失的,為什麼又會落到他們的後面,這四處空蕩蕩的,並無房屋,他難道能飛天遁地,從前面打了個轉折,繞到了他們的後面不成?
理查和彼得更覺心驚。
“你別走!”理查見黑衣人又要再度消失,連忙大叫。
“你……你……”彼得說,“我們,我們錯了,請你,請你……”
“哦?”黑衣人只不過在走路,一瞬間就已來到他們跟前。
“哦?”他滿意的點點頭,又盯著理查。
“我……”理查看看手腕上的箭,又看看黑衣人手中的弩,說,“真是你射的嗎?這麼遠,你能看清?”
“哼!”黑衣人一拂袖子,轉身欲走。
“你別走!”理查右手抓住黑衣人的衣袖,自己的右手衣袖卻因與彼得分離,唰啦一下,撕破了,裂開一個大口子,他不管不顧,繼續說,“我……”
他是理查,他不會認輸,他不會認錯。
“打了別人就夠了,卻想要他的命,你太過殘暴!”黑衣人恨恨的道。
“我……”理查說,“我以後不會這樣的!”
他雖然不認錯,但這句話表示他知錯了。
知錯就改,不算為過。
“好自為之,以後遇到的別的人,不會像我這麼寬容!”黑衣人說,又欲離去。
“別!”彼得也抓住了黑衣人,訥訥的說:
“你……你到底是不是十年前在王宮救過我們的……神秘人……”
“哦?十年前?”黑衣人略一思索,說,“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請……”彼得不知如何說好,膝蓋一屈,半跪于地,握著黑衣人的雙手說,“請,教我們你的本事吧!”
理查一怔,不禁看向黑衣人,黑衣人的目光也射了過來,像是飄著雪茫的冷光。理查打了一個冷戰,說不出話來。
黑衣人的目光,明顯是在冷冷的質問:“你呢?”
理查很少向人下跪。平時一般都是別人向他下跪,他的腿有點硬,軟不下去。
黑衣人的目光中似有千斤巨重,壓著理查的脖頸。
“你!”理查垂下高昂的頭顱,左腿半屈膝,右腿跪地,同樣握著黑衣人的雙手,說,“也教教我吧!”
當理查握到黑衣人的雙手時,才覺得那雙手是溫暖的,包容的,寬厚的,並不像他的眼睛,那麼冷,那麼靜。
“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赴湯蹈刃,死不旋踵!”黑衣人沉冷的聲音宛如月夜風聲嗚嗚吹動,“唉,我所做的,不知是對,是錯?你們起來吧,明天,你們就是我的弟子了!”說完,他如風沙一般,散滅消失了。
“你要去哪?我們怎麼找你?”理查問得很直接。
“明天,我們到哪里找你?師傅?”彼得問的稍微委婉。
“海之巔,山之懸!”風聲中傳來了魔咒般的低語,黑衣人融入了夜色,夜就更加深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