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朝著我的辦公室走來,一行兩人,都穿著廉價的外套,廉價的 制服,身上的徽章一閃一閃,證明他們是康涅狄格州斯坦福市警察局的 刑事探員。一號警察是黑人,長得像塊磚頭。二號警察瘦而不弱,強健 沉靜,一頭紅發已有灰白痕跡夾雜其中。一看到他那蒼老而神聖的面孔, 沉重而堅定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將要宣布一個壞消息。他肯定是加入 了耶穌教會的警察之一。
“本傑明 布拉德,”二號警察在一號警察反銬我雙手時鄭重地宣布 道,“現在因為謀殺蓋瑞 薩默斯而將你逮捕,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 說的所有話都將成為呈堂證供……”
當二號警察繼續宣讀我的 “無上榮譽”時,一號警察帶我走出了辦 公室。愛斯特爾淚流滿面地盯著我,傑克似乎中風了,但仍然在努力大 喊:“本,什麼都別跟他們說,等哈里斯 費舍爾到了再說!”哈里斯 是華爾街上的領銜刑事律師。當我們一路無阻地走過辦公樓的中央通道 時,LCT 所有的同事都在過道上站成一排,默默無言,卻是目瞪口呆。 我們到達電梯口時,公司最大的股東—普雷斯科特 勞倫斯—就 是因為和我父親曾在耶魯大學一起打過棒球而雇傭我的那個人—在電 梯口等著。他什麼話也沒說,也不需說,他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 切:你自作孽不可活,你還讓公司蒙羞,損害了公司的名譽。別想我同 情你,也沒有法律援助。公司不會助紂為虐,我們已經跟你脫離關係了, 你現在已經是死人一個。
在電梯里,我們三人大眼瞪小眼。一到樓下大廳,便聽見人聲鼎沸 了,到處都是好奇的圍觀人群。門外是一大批攝影師,電視臺的、電臺 的都有。我奮力從他們中間擠過,低頭躲避著閃光燈,躲避著高聲叫囂 的提問。一輛沒挂牌的警車在門口等著,我被推進了後座,一號警察拍 了拍司機的肩膀,車便駛入了車道,左轉彎,上了華爾街。
“好好看一看,布拉德。”二號警察說著,示意我看車窗外。“你將會 有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這條街了。”
“也許永遠也看不到了,”一號警察插嘴道,“謀殺罪很有可能判死刑, 特別是當法官想殺雞儆猴,對那些自以為不受法律管制的白種雅痞開個 先例時,砍殺姦夫就不是那麼隨便的事嘍。”
“不過,你會因此而出名了。《華盛頓郵報》,甚至 《紐約時報》的頭 版頭條。” “肯定是他媽的 《紐約時報》,”一號警察說,“要是個窮小子做下這 檔子事,他們肯定就最多在 《地鐵新聞報》里隨便提提,但華爾街一個風光的家夥就不同了,老兄,我等著星期五的兩大頁的評論新聞。”
“更別說那些個八卦的電視節目了,什麼內部消息,我確信報道會每 家每戶傳個遍,絕對會搶你老婆的眼球,讓她大開眼界,他們會賄賂蓋 瑞的管家,以便給那張通姦的床拍張近照,還會要求下到那個黑暗的地 下室,就是你的作案現場……”
“……還有我敢保證他們會去騷擾小亞當,至少要找到他的班主任。 ‘女士,你會怎麼跟一個小男孩說他的爸爸是謀殺犯呢?’然後是那個老 師強忍淚水的特寫鏡頭……”
“咱旁邊這個律師就要變成一個家喻戶曉的名人嘍。”一號警察說。
“但輿論導向可不是偏向你那邊的,夥計。”二號警察說。
“你嘗不到任何甜頭,只有低頭認罪,三百年白佬上流社會的罪,” 一號警察說,“因為你也和他們一樣白。”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抽泣得差點背過氣去。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戰栗,那戰栗就像一陣電流穿過我的身體,我似乎坐到了電刑椅上。
“仁兄很崩潰嘛。”一號警察說。
“他當然崩潰了,”二號警察說,“他現在才真正搞清了他自己罪行的 嚴重性,沒希望嘍。”
“他難道不會申辯什麼自我防衛之類嗎?”
“用一個打碎的瓶頸插到人家脖子里去,是自我防衛?”二號警察 說,“布拉德,相信我,雖然作為一個宣過誓的執法人員我不能縱容你 的罪行。但是,作為一個男人,我非常理解你那種痛苦和衝動,發現 那種事時的憤怒,肯定是無法忍受的……特別是對于一個忠于家庭的 男人來說。我敢確保,只要你主動坦白,承認犯罪,坦白罪行,表達 悔改之心,請求法庭寬恕,法官一定會考慮的。而且,我們也會支持法官對你的寬恕。我們說不定還能送你去一個不錯的聯邦俱樂部 ,很安全 的……”
“……在那兒,接下來的五年,你就不用擔心有某個三百磅的家夥要 你做他的情婦了。不要認為在監獄里白佬就是挨打的……”
快要到達斯坦福時,我告訴他們我已經下定最後的決心了。驗過指 紋和登記姓名過後,我被銬進了一間骯臟的問訊室,在一張辦公桌前等 著,直到五個小時後,哈里斯 費舍爾才來。他五十歲上下,鄉土色的 皮膚,銀發稀疏,定制的雙排扣銀灰色西服,鄭重其事的法式袖口。他 臉上挂著一副只認錢不認人的微笑。
“棘手的事啊,我的律師—非常難辦。”兩個探員一走出房間,哈 里斯就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有多棘手?”我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
“這樣說吧,我剛和費爾菲德縣的區法定律師摩根 羅傑斯談了差不多三個小時,他想要你的腦袋。因為今年是選舉年,他完全有信心贏 得這場謀殺官司,他有足夠的證據。似乎你的指紋在薩默斯的房子里到 處都是,而且在案發時間里,你也沒有行蹤擔保人。你的妻子已經表明, 她和薩默斯,呃,是有染。當然,還有一個不幸的事實是,那些你拍的、 她和薩默斯擁抱在一起的照片,你把相機忘在窗口了。警察搜查房間時, 第一時間搜到的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