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監獄黑匣
監獄長辦公室里,張亞達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他的目光順著暗紫色的牆面,移到牆上那一排排前任監獄長的照相框上,他們都是他的前輩,相片中的他們,或深思,或微笑,或安詳,每一個都對事情表現得平淡。他知道有一天他的相片也會挂在哪里,延續著這監獄歷屆首腦的優良傳統。可他們管理這監獄的時候,是否也遇到過像他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呢?
他的手撫摸這古老的紫藤桌子,這桌子經歷了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如今依然穩當堅強的立在這里,而他自己是否能像它一般再堅持下去?那104獄室中發生的諸般恐懼之事深深打在他的心頭,像彭湃的海浪敲打的岸邊的岩石。他能感覺得到,強烈的感覺得到,這監獄之中,必然要發生某些事情。
那些事情,比他想象得要可怕得多。
“楊勇呢?”監獄長對著通話器問道,”叫楊勇進來,我有話問他。”
過了一分鐘,有人敲門。
“進來。”監獄長說。
楊勇走了進來。
他的表情十分平靜,因為兩個人的失蹤實在太離奇了,這並不是他的過錯。他沒有放走過一個人,這兩個犯人像從空氣里蒸發了似的,誰又知道他們去了哪里?
“坐下!”監獄長說。
“是。”楊勇坐下了。
張亞達看著他,他也看著張亞達。
“我們監獄中以前曾經出過這樣的事情嗎?”張亞達問。
“沒有,我們這里從來沒有人逃出去過。”楊勇說。
“你在這幹了多少年了?”張亞達問。
“五年了。”楊勇說。
“這五年來,你可曾見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沒有?”張亞達看著楊勇的眼睛說。
“沒有。”楊勇說。
“我聽說很多你看守的犯人都會給你送東西?”張亞達說。
“是他們的親友送的,這個……”楊勇心里一驚,囁嚅著說。
他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平時工資不高,有時候犯人親友給他送東西,也屬正常。這並不能算受賄。而是因為犯人家屬怕獄警對犯人不好,送些東西聊表心意。獄警不收反倒讓犯人家屬不放心了。
楊勇很清楚,獄長恐怕收得更多。
張亞達望著窗外,說:“你明白,我們這里的規矩。”
“是。”
“你聽過我們這監獄的一個傳說嗎?”張亞達說。
“聽過。”
“說。”
“我們這監獄的地下是過去戰爭時期留下的萬人坑,有很多冤魂聚集在這里不散,所以犯人們都不敢逃跑,若是觸犯了它的禁忌,沒有人能夠活命。”楊勇說。
關于這個傳說,其實已經流傳了很久,它是個什麼東西,也沒有人知道,它的真實與否也沒有人曾經去探究過。
“你昨天是否看到了什麼?”張亞達說。
他看著楊勇的眼睛,那眼睛閃著一層妖異的色彩。
“我沒看到什麼。”楊勇說。
“你看到那個東西了?” 張亞達問。
楊勇臉色一變,肌肉急劇的扭動起來。
“什、什、什麼……”楊勇說。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看到它了?” 張亞達揪著他的脖頸說。
楊勇拼命地搖頭,身上全是汗水。
“如果不是它,他們兩個怎麼會突然消失了呢?只有你有機會接觸他們倆個!” 張亞達大怒道。
楊勇眼睛如滴了辣椒水般的刺痛,滴出大滴大滴的淚水,皮膚上也皺得像要擰出汗來。
“不、不、不……” 張亞達看著牆上的相框,那一個個前任監獄長都在漠然地注視著他。排在最後的是前任監獄長,張亞達清楚地區性記得,當他把象徵著本監獄長官的堡壘模型印章交給自己的時候,還遞過來一個小小的箱子,並且嚴厲地說了一句話:“永遠不要打開這個箱子。”
當時張亞達就問前任監獄長:“為什麼?”
“這是一個秘密,有關本監獄的一個秘密。”前任監獄長瞇著眼睛慢慢地說,”在我成為監獄長的那一天,我的前任就已經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我,直到下一任。”
“秘密?”當時張亞達問。
“為什麼我們這個監獄里面沒有人能夠逃脫,再頑固的犯人送來了都會變得很乖順?”
“那是因為我們這里守衛森嚴,執法如山。”
“不、不、不,那是因為,”前任監獄長說,”它在。”
“它?”
“不錯,”前任獄長的深邃的眼中露出一絲無奈,”我們都應該和它達成協議,互不幹擾,各取所需,所以永遠不要去觸犯它,那麼它也會安靜地保護著這個監獄。”
“它是什麼?”
“沒有人見過它,見過它的人都會煙消雲散。”前任監獄長說。
“你只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一種恐懼,一種毫無來由的恐懼。”他又說,”每次它出現的時候,監獄中必然有大事發生。”
張亞達回想到這里,整個神經像被寒刃給生生切斷一般,痛了一下,然後回過頭來。
楊勇戰戰兢兢地站在哪里,幾乎要哭出來了,汗如雨下。
“它,它,它要來了?”楊勇喉頭咕嚕得響了。
“它在哪里?”張亞達問。
“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覺得到。”楊勇閉著眼睛說。
一股冷冽酸痛的感覺由心底升起,張亞達的腦子格外的清晰,異常冷靜,他的皮膚像浸到了冰水里一樣,冒起了一個個雞皮疙瘩。他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往大腦中襲來,像是雙冰冷的手,在握住大腦的中樞神經。
“我必須打開。”他立即走到保險櫃前面,開了密碼鎖。
里面沒有錢,只有一個小小的黑色的箱子。
那是他的前任獄長離任時留下的箱子,它用黑木制成,上面雕著奇古的龍鳳花紋和一排排細小的圓錐體玩意,年代已經相當久遠了。
張亞達將箱子拿來放到桌上,對楊勇說:”你可以走了。”
楊勇沒有動。
張亞達又說了一遍:”你可以走了。”
楊勇還是沒動。
張亞達這才發現楊勇的表情凝結了,眼睛凸出,像是一具死屍。
“你怎麼了?”張亞達一碰楊勇。
登時,一道電一樣的流體從楊勇身上傳來,張亞達不由打了個冷戰。
楊勇冷笑一聲,對著張亞達伸出一只手,然後一把捏在他的脖頸動脈上。
三分鐘後,楊勇從容的從監獄長辦公室里走出。
“怎麼樣?”同事梁小元問楊勇。
“沒什麼事,對了,監獄長正叫你呢。”楊勇對梁小元說。
“哦。”梁小元說。
“梁小元進來一下。”通話器中果然傳出監獄長的聲音。
梁小元走進監獄長室的時候,看到監獄長正悠閒地抽著香煙。
在他面前,放著一個黑色的匣子。
現在,那匣子已經完全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