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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時間:2012-10-30 19:00   來源:中國臺灣網

  第十章

  在曼哈頓城市醫院的急診室入口外,警車幾乎堵塞了整條街道。托尼薩瓦雷斯的藍色運動上衣已經被汗濕透。他把他駕駛的“雪佛蘭黑斑羚”汽車擠進了路邊唯一一個狹窄空當里,緊靠在一個消防栓旁邊。尼克坐在“黑斑羚”的副駕駛位置上,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已經到達醫院,他眼前仍舊是湯米威瑟爾奄奄一息地躺在鐵軌旁的情景。

  幾分鐘後,大批警察趕到了地鐵站的現場,醫護人員迅速把威瑟爾送往醫院,至少五十名警察和警探把地鐵隧道搜了個遍,但是卻沒有發現托德昆比的影子。他徹底地消失了,很可能是從某個緊急出口溜了出去。薩瓦雷斯認為尼克的精神狀況已經不適合參加搜捕行動,在聽取了尼克的簡短匯報後,他便帶著他來到醫院,讓他同自己的新搭檔待在一起。

  “我們到了,尼克。”薩瓦雷斯對他說道,尼克這才清醒過來。

  他走下車,從停在路邊的一輛輛警車前走過,看到了不同警區的車牌號,他知道:上至肩上扛著幾顆星的長官,下至剛剛進入警界的年輕警察,都從紐約市各地趕到了醫院的急診室里,包括遠在皇後區和斯塔頓島的警察們。他們是來此支持自己的戰友、為挽救戰友的生命獻血的。尼克已經不記得自己為多少戰友參加過多少次這樣的活動,但是這次倒下的卻是自己的搭檔,這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

  這時,薩瓦雷斯陪著他走進了候診室的雙開門,尼克立刻看到了幾十名聚集在這里的警察,他們有的在祈禱,有的在輕聲低語,也有的在哭泣。當他們發現尼克到來之後,都紛紛安靜下來,因為八個月前他曾一度成為媒體關注的人物,這個城市里的每一個警察都早已熟悉他的這張臉,甚至連一些普通市民也能輕易認出他來。他從這些弟兄們中間穿過,不由自主地看到了他們臉上沉重的表情,他們都用那種難以名狀的眼神看著他,在他們心中到底是充滿了悲傷還是同情?也許,他們想的是尼克羅勒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一陣低沉的抽泣聲傳到了尼克的耳朵里,薩瓦雷斯也聽到了。他拿出一條手帕擦去禿頭上的汗水,帶著尼克走進另一個門,來到了治療區。幾步外,維爾克斯警督正在努力安慰湯米的妻子黛比威瑟爾。黛比現年二十五歲,金發碧眼、容貌可人,顯然正懷著孩子。她和維爾克斯一起站在一扇玻璃窗前,正透過玻璃關注著房間里的醫生和護士們搶救她的丈夫。尼克想:她這麼年輕就不得不面對如此不幸,怎麼受得了啊。

  “你們不能進來!”從他們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是一名醫生,脖子上挂著他的名牌,上面寫著“加文萊斯特,急診部主任”的字樣。

  “我們是警察,醫生,”薩瓦雷斯對醫生說,同時指了指尼克,“他是威瑟爾警探的搭檔。”

  “是你負責他的搶救工作嗎?”尼克問道。

  “是的,就是我,”萊斯特回答說,“我們正設法使他的狀況穩定下來,然後才能進行手術。”

  “他能挺過去嗎?”尼克問,心中卻害怕聽到答案。

  “如果我們能盡快緩解他的腦腫脹,他還有一線希望。”

  尼克松了一口氣。

  “不過,這只是好的一面,”萊斯特繼續道,顯然這種話他以前也說過許多次,“他的右腓骨和脛骨都已經粉碎性骨折。”

  “將來會怎麼樣,醫生?”尼克問道,希望不要聽到他所想到的結果。

  “我們會把它們重新接好,但是即使恢復以後,他也不可能像原來那樣自如地行走了。”

  尼克心想:他的警察生涯結束了。

  “謝謝你,醫生。”尼克再也無話可說。

  這時,維爾克斯警督扭頭看見了他們。尼克看見他對威瑟爾的妻子耳語說他要離開一會兒。接著,他帶著一臉嚴肅的神情走到他們面前。

  “醫生怎麼說?”維爾克斯問道。

  “他只是說他們正盡力穩定他的狀況,以便盡快為他做手術。”薩瓦雷斯回答說。

  “你必須立刻回到案發現場去,”維爾克斯對薩瓦雷斯說,然後又指了指黛比,“她的情況很糟,而我們又聯係不上湯米的父母,所以我不得不留在這里。”

  “我馬上就去,老板。”薩瓦雷斯說完看了看尼克。

  “我沒事,”尼克立刻說道,他明白薩瓦雷斯看他的意思,“我過會兒自己回家去。”

  薩瓦雷斯點點頭離開了,維爾克斯朝黛比看了一眼。

  “要不要我為你介紹一下?”

  尼克現在最害怕的就是見到湯米的妻子。“不,我無法面對她。”他說。

  “你自己讓醫生檢查一下沒有?”他問尼克。

  “我沒有受傷,老大。”尼克回答說。

  “還是讓醫生為你檢查一下好,”維爾克斯命令道,“然後就回家去,衝個澡再回辦公室。我要知道這個叫昆比的家夥可能藏身的每一個地方。另外,我們終于找到了凱瑟琳米爾斯的父母,他們住在俄亥俄州的諾威爾,現在正開車趕到這里來,應該在明天上午到——”

  “我明天要休一天假。”尼克打斷維爾克斯的話說道,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話已經脫口而出。

  維爾克斯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南瓜燈似的笑容。“尼基,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沒有開玩笑。明天我來不了。”

  老板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子。“真的嗎?”維爾克斯質問道,“我們現在正面對著一個十分棘手的案子,有個瘋子正在這座城市里四處流竄,專門殺害金發碧眼的女人,並且還要燒掉她們的眼睛,不僅如此,這個家夥差一點兒就害死了你的搭檔,而你現在卻要休一天假?”

  “我有一些私人事情要處理,”尼克冷冷地說,“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把我送回登記中心好了。”

  維爾克斯認真地看了看尼克臉上的表情。“聽著,尼基,”他對他說,“既然今天對你的打擊太大,你一時也難以——”

  “我並沒有說我承受不了,”尼克再次打斷了維爾克斯的話,“我只是需要休一天的假,這點要求也算過分嗎?”

  維爾克斯想起了過去一年尼克所經歷的痛苦。“好吧,如果這件事對你這麼重要,那我就親自為你打掩護。”

  “謝謝,老板。”尼克說道。

  “你不要又是‘謝謝’又是‘老板’的,尼基。為了讓你重新回到這里來工作,我可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維爾克斯說道,“你不會到頭來讓我變成一個十足的傻瓜吧,你說呢?”

  “不會的,老大。我保證。”

  尼克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實現自己的諾言。

  二十個小時之後,也就是星期二的下午,尼克羅勒從紐約開來的一列“阿西樂快線”列車上走下來,站在了波士頓後灣火車站南端的月臺上。

  他很累,在他的記憶中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疲憊不堪過,不過他很清楚這趟旅行是正確的。但是,盡管如此,早在列車抵達波士頓之前,他心中的責任感和負疚感就已經佔了上風,他畢竟不應該在這個至關重要的時刻休這一天假。

  他的手機響了,是維爾克斯警督打來的。

  “你休息得還好嗎,尼基?”維爾克斯用十分勉強的友好態度問道。

  “我很好,老大。也沒什麼事,只是在家里打發時間。”尼克回答說,有意表現出一種若無其事的心情。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搭檔已經完全蘇醒過來了,他現在已經能夠喋喋不休地說話。他把責任都攬到了自己頭上,說他不應該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獨自跑進地鐵隧道里去。”維爾克斯停了停,等待尼克的反應,但是尼克卻一句話都不說。“他出院後就要退休了,每月可以拿到四分之三的工資。他還說,是他把昆比跟丟了,把事情辦砸了,結果害得他自己也受了傷。”

  尼克心想:是他救了我的命。他並沒有把事情辦砸,而是我辦砸了。“老大,我得挂了,有人敲門。我們明天見。”

  尼克挂斷了電話。他要去一個地方,他已經晚了。

  曼戈尼醫生用檢眼鏡照著尼克的眼睛,刺眼的燈光使他感到疼痛。

  “情況是不是更糟了?”尼克問道。

  “恐怕是的,”曼戈尼醫生說,他的眼睛正通過這部巨大的儀器仔細查看著尼克灰藍色眼睛瞳孔的黑暗深處。

  “還能堅持多長時間?”

  “一年吧,如果運氣好也許一年多一點兒,”醫生用明顯的波士頓口音回答說,“你沒有在晚上開車吧?”

  “沒有。”尼克不敢說實話。

  曼戈尼醫生上下看了他一眼,接著道:“巴頓先生,我得問你一個問題:你向哪些人隱瞞了你的病情?”

  巴頓先生。他始終無法適應醫生對他的這個稱呼。

  五年前,尼克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眼睛可能出了問題。那天晚上他在家里,走下樓梯時竟然一腳踩空摔倒了。他以為是因為自己太疲倦了,爬起來拍拍身上就沒有再多想,但是第二個星期他在開車的時候又無緣無故地撞上了一輛停靠在路邊的汽車,這才使他開始感到害怕。當時,他只覺得天很黑,怎麼突然之間眼前就出現了一輛停著的汽車?尼克給紐約警察局的一名眼科專家打了電話,約好了檢查的時間,心想他可能不得不戴上一副眼鏡了。

  但是,在讓醫生檢查之前,他先在互聯網上查了查自己的症狀:夜盲和周邊視覺喪失——這些都是色素性視網膜炎的典型症狀,這種病無法醫治,而且都會最終導致患者失明。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得了這個病,那麼從確診的那一天起,他的警察生涯也就終結了。他不敢冒這個風險,于是便取消了同警察局那個眼科醫生的約會,查到了一位治療色素性視網膜炎的專家——曼戈尼醫生。這名醫生在波士頓開業,遠離紐約,沒有人會發現他的病情。結果,曼戈尼醫生立刻就確認了尼克自己的判斷。

  但是,現在尼克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曼戈尼醫生提出的問題,他一直向自己的老板、朋友和其他所有人隱瞞了他的病情,他甚至自己也不願正視患病的現實。為了不再說謊,他沒有回答醫生的問題。曼戈尼醫生站起來,把檢眼鏡推到一旁,尼克把下巴從儀器的下巴托上移下來,把身體靠到椅背上。

  “聽著,”醫生開始說,“你怎麼對待你的生命我管不著,但是一旦病情繼續惡化下去,你就必然把你自己或者別人置于危險之中。”他搖了搖頭,“我本來很想問你的真實姓名,但是算了。”

  曼戈尼醫生很謹慎,對他的真實身份和這種可怕的病將對他生活帶來的影響都沒有深究,尼克感到松了一口氣。

  “你總是用現金付賬,也沒有醫療保險,”他繼續道,“你的地址只是一個郵政信箱,而我還很少見到帶槍的會計師。”

  尼克低頭朝自己的腳上一看,發現腳踝槍套的底部已經從褲腳下面露了出來。我的天哪!

  “這件事幾句話說不清楚,醫生。”他說。

  曼戈尼醫生嘆了一口氣,回答說:“你也並不準備告訴我,不是嗎?”

  “我不能告訴你。”尼克說。

  “那麼,請聽我說,要仔細地聽好了。你根本不可能看清楚你想瞄準的目標——尤其是在晚上。如果你不得不向某個人開槍的話,其結果很可能是誤殺了他人。”

  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啊,醫生。

  在返回紐約的“阿西樂快線”列車上,尼克呆呆地望著車窗外黑暗的夜色,在他眼里,鐵路旁小鎮上明亮的街燈就像閃光燈一樣一一閃過。他閉上眼睛,倣佛這樣他就可以抹掉今日,抹掉昨日,甚至從五年前在樓梯上摔倒的那一刻起都通通抹掉。

  漸漸地,尼克眼前出現了自己那天衝進家里的情景,沿牆壁擺放著的家庭照片從他身邊一晃而過;一會兒,他又看見自己在隧道中奔跑,突然之間發現了威瑟爾;接著,他再次看見自己衝進了臥室,看見了從那把槍的槍口發出的耀眼的火光,那槍口好像正直直地指著他的鼻子……

  “先生,我是警察,醒一醒。”

  尼克睜開眼睛一看,一名鐵路警察正站在車廂過道緊靠他椅子的地方,一只手放在槍套中的“格洛克”手槍的槍把上。

  “啊,什麼事,警官?”

  “把手放到你對面的坐椅上。”

  尼克這才發現車廂兩頭都站著警察,整個車廂里只剩下了他一個乘客。他意識到是警察疏散了這個車廂的乘客,他們把我當成恐怖分子了。

  “如果你們是因為我身上這把槍的話,”尼克對身邊的鐵路警察說,“實不相瞞,我是紐約警察局的警察。”

  “你的證件呢?”鐵路警察問他。

  “就在外衣口袋里,”尼克回答說,“我可以拿出來嗎?”

  鐵路警察點了點頭。尼克從口袋里摸出皮夾,取出警徽和證件遞給他。鐵路警察終于松了一口氣,隨即把證件還給了尼克。

  “對不起,夥計,”鐵路警察抱歉地說道,“有人看到你帶著槍,就報了警。我們必須查清楚。”

  “這是你們的工作,”尼克說,“不用道歉。”

  “謝謝你理解我們。”鐵路警察說完轉身離去了。

  尼克無精打採地坐在椅子上,警察們開始讓乘客重新回到車廂里。不久,列車再次啟動。

  在余下的旅程中,尼克一直盯著窗外,他不想看到其他乘客厭惡的目光,因為是他害得這趟列車晚了點。現在,列車已經駛上了橫跨在哈萊姆河上的大橋,燈火通明的曼哈頓出現在窗外的夜空下。

  至少我現在還看得見這座城市。

  雖然他很清楚再也看不到曼哈頓的那一天正在悄悄逼近,但是他仍然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他到家了。

  當尼克走進那幢兩層樓的公寓的大門時,已經是午夜時分。這里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現在他同母親和兩個女兒一起住在這里。數十年前,他父母找住機會租下了這套公寓,這是他們這一生僅有的一次莫大的幸事,這要感謝20世紀70年代中期紐約金融蕭條的困境。那個時候,尼克的父親是上西區第二十四轄區的一名始終不得志的警察,他查處並趕走了住在這套有五個房間的昂貴公寓里的海洛因毒販。房東為了感謝他,以每月二百五十美元的租金管制價格把這套公寓租給了他,這對當時曼哈頓的絕大多數公寓房住戶來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施舍,但是到今天這套公寓就堪比一套豪宅。現在,差不多四十年過去了,公寓的租金每月也只有一千二百美元,對一個警探來講,負擔這個價格完全綽綽有余。

  尼克走進廚房,直接走到冰箱前面。從早上出發前往曼戈尼醫生的診所檢查眼睛到現在,他沒有吃過任何東西,所以很餓。他打開冰箱門,胡亂吃下幾塊冷火雞肉,同時心里有些納悶為什麼母親沒有給他留下一丁點兒飯菜。

  但是,他立刻就感到很內疚。妻子詹妮突然去世後,不僅讓他失去了自己的終身伴侶,讓女兒們失去了母親,也給他留下了如何照顧孩子的巨大問題。因此,他不得不賣掉了他在皇後區白石村的聯排別墅,帶著女兒們搬回來同母親住在一起。海倫羅勒已經年過七旬,從十五年前尼克的父親去世後就一直孤身一人,但是身體卻依然很健康,所以當尼克帶著兩個女兒回到她家里來的時候,她張開雙臂歡迎他們的到來。從那時起,她就一直信守諾言,不辭辛勞地照顧著這兩個孫女。

  “情況怎麼樣?”

  尼克轉過身來,看到母親身穿一件毛圈浴袍站在廚房門口。

  “姑娘們都好嗎?”他問母親。

  “吉爾的數學考試得了一個‘A’,凱蒂嗓子發炎,我今天沒讓她去上學。”

  “你帶她去看醫生了嗎?”尼克關切地問道。

  “只是有點感冒,尼克,沒有發燒,她會沒事的。”海倫知道,兩個小姑娘中的任何一個只要稍有不適他就會非常緊張,因此她盡量不讓他擔心。

  “謝謝媽媽幫我照看孩子們,”尼克回答說,“我去睡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母親追問道,“波士頓的情況如何?”

  尼克情不自禁地想,母親真該做一名警察。“不是太好。”他坦白說。

  “那麼,你有什麼打算?”她問道,心中感到很憂慮。

  “現在不是談話的時間,媽媽。”他說,感覺就像童年時代逃避父母問話時一樣。“我累了。”

  “你每次檢查完眼睛回來,就好像有人欠了你工錢一樣悶悶不樂,你父親過去就總說你有這個毛病。”

  “媽媽,求求你別說了。”

  “你可以做的事情還多著呢。”

  “看得見的人可以做的事情確實很多,但是瞎子可做的事情就很少。”

  “尼基,你總得面對這個現實。”

  尼克嘆了一口氣。自從他把自己視力衰退而且必將失明的秘密告訴母親之後,兩人之間的交流就成了尼克每天的煩心事。他早就學到了一條重要的經驗:要想贏得同母親的爭論,唯一的辦法就是從一開始就不要同她爭論。

  “今晚我們不談這個問題,好嗎?”他求母親說。

  “姑娘們已經失去了她們的母親,她們不能再失去她們的父親,而我也不可能永遠活在這里。”

  “媽媽,我現在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機會,”他爭辯說,“可以證明那幫人對我的看法是錯誤的。”

  “你心里本來就很清楚,你沒有做過任何錯事。所以,不要學你的父親。”她一邊說一邊向灶臺走去。“我給你攤幾個雞蛋吃吧。”

  這就是他的母親,沒有她解決不了的問題,說出話來也總是對的。“別把爸爸牽扯到這件事情里來。”尼克說著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來。多年來,這套公寓里的陳設始終沒有絲毫的變化,尼克喜歡這種一成不變的樣子;腳下是同樣的地毯,桌子上放著那盤同樣的塑料水果。母親富有遠見的做法使他感到欣慰。

  “你父親——願他的靈魂得到安息——總是想向別人證明他是一個好警察,可是到頭來怎麼樣,還沒有退休就死于心臟病。”她嘆一口氣,從冰箱里拿出了三個雞蛋。

  尼克喜歡母親攤的雞蛋,她總是用文火慢慢地攤,吃起來又松軟又多汁。

  “爸爸確實是一個好警察,只是他身邊的那幫家夥不爭氣而已。”現在輪到尼克安慰母親了,“他從來沒有拿過一分昧心錢,不像那些人那麼沒有良心,而且他也從來沒有出賣過他們。他不需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你也不需要,兒子。”

  你看看,這就是同她爭論的結果。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然後又回過頭去繼續攤雞蛋。

  尼克默默地吃著攤雞蛋和三片幾乎烤焦的吐司——他喜歡這種吃法。他從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像小時候一樣親吻了一下母親的臉頰,給母親道了晚安。他走進姑娘們的房間,在她們各自的前額上深情地一吻,然後走進自己的臥室,關上了門。像往常一樣,他取下槍,把它鎖進床頭桌子里的保險箱。他的母親和女兒們都不知道他的槍放在哪兒,也從來不問。保險箱的密碼他只告訴過一個人,結果卻釀成了巨大的災難。

  他關上燈,和衣倒在床上,然後閉上眼睛等待睡意降臨。然而,沒過多久他就意識到自己已經陷入了人們所說的那種矛盾狀態:因為太累而無法入眠。

  尼克把手伸到床底下,拿出了一個大信封。

  我這是幹什麼?為什麼現在又把它拿出來?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還是打開封口,把手伸了進去。他從信封里拿出幾張剪報,打開床頭燈,開始看這些八個月前留下的剪報上的大標題:

  《每日新聞》:“兇殺案警察被控殺妻”;

  《紐約時報》:“紐約警察局警探槍殺妻子被起訴”;

  《郵報》:“兇案組警察丈夫謀害親妻”。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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