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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不在家的日子

時間:2012-08-15 13:07   來源:中國臺灣網

  慢慢地開始適應這種沒有女兒在身邊的生活。

  而要減輕因思念女兒所帶來的苦痛,對我來說只有一種方式,那就是用做更多的事情來轉移我的注意力。難以想象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可做,而每時每刻想著我遠去的女兒會是種怎樣的情景。那是種折磨。我努力克制著自己。我要求自己去做那些我本該去做的事情,譬如寫作,還有那些不該做而還是去做的事情。這樣其實僅僅是為了佔滿我心靈的空間,所有的空間。那原本是被女兒充滿的。

  我真的已經開始了我的寫作。我知道這是女兒最希望我做的。為了她的願望,我寫。除此之外在10月到來的時候,我又主動去做了一些我本來不會去做的事情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先是用了5天的時間為報紙寫了一篇很長的報告文學。緊接著我又作為天津市舉辦的世界體操錦標賽的一名特殊的作者,採訪了大賽中的各種主持人,包括中央電視臺的孫正平和寧辛。那是一段我讓我自己非常非常忙的日子。我不僅要到體育中心觀看體操比賽,要在現場採訪那些辛勤工作的主持人,還要在他們休息的時間,到飯店去和他們聊天。總之,繁忙的採訪和寫作,差不多佔據了我思維的所有空間,以至于在那段時間里,我竟然真的顧不上想念女兒了。接下來不久,我又參加了我的母校南開大學80周年的校慶,那也是一段令人難忘的經歷,母校的光榮歷程讓我們激動了很久。

  于是女兒就這樣被“遺忘”。或者,思念女兒的苦痛就這樣被緩解了。當然我依然想著她並且惦記著她,但是這種思念已經變得很健康了。在那樣的時刻,我知道我太需要這種健康的心態了。不能總是那樣自己折磨自己。

  健康的思念狀態是:在觀看“世體賽”的時候,我會將女兒最喜歡的俄羅斯體操名將聶莫夫和體操皇後霍爾金娜的表演拍成照片,我會買各種關于這次“世體賽”的紀念品,譬如T恤衫和紀念的徽章給女兒寄去;我會把我在母校校慶時聽到的數學家陳省身先生精彩的講話記錄下來,寫信告訴女兒,讓她在遙遠的地方也能和我一道共享這人類的思想與文化……

  我這樣努力使自己獲得解脫,但是如果一些天接不到女兒的信,我還是會沉不住氣,心緒恍然。我在這個金秋10月的日記中曾寫道,她讓我想念,也讓我生氣。因為她總是很少寫信。當然我知道她很忙,就像我們大家都很忙一樣。但沒有她的消息,心里就惶惶的。是因為愛她才怪她。于是夢見她,連續夢見她。因為太想了,所以會做夢。感謝她來入夢。而夢里見到,白天就更是惶惶。我一定要給她打電話,一定要聽到她的聲音,一定要聽到她親口對我說,她很好,特別好。

  然後在女兒的晚上,就撥通了她的電話聽到了她的聲音。聲音是她走後唯一我能夠感觸到她的東西,除此我不再擁有她的任何東西,我甚至看不到她的微笑……而電話多麼好。那種和女兒通過電話之後的踏實感和安全感讓我滿足。盡管那感覺的獲得是昂貴的,是以高額的電話資費支撐的。

  進入10月,最先是國慶節,而且是50年大慶。記得國慶節一早就和女兒通了電話。告訴了她我們大家正在電視上看天安門廣場盛大的閱兵式。

  然後在10月1日的晚上,我就收到了若若《國慶節快樂!!!》的E-mail。那是她代表南希和John的國慶節祝福。她在那封信里說希望你們節日快樂。我一切都好。因為我的生活很快樂。周末的時候,一對英國口音的夫婦來家里吃飯。很難想象我是多麼喜歡他們的口音,那種英國的口音。丈夫是化學家,喜歡文學。他在牛津上的大學,而他告訴我,哈佛才是最好的。此外我還見到了John的表妹和她的男朋友。那個男朋友曾經是一所非常有名的加州大學的校長。他大約65歲,也許更多。他有7個學位,知道所有的事情。他並且自己造字,非常酷。總之我總是能遇見很酷的人。所以我的生活總是很有意思的。

  國慶期間,作為禮物,我還收到了John在網上為我們發來的女兒非常沉靜美麗的照片,很藝術的那一種,是在照相館拍攝的。無疑那是南希和John最喜歡的照片,因為發送這些照片的那個標題就是:一張照片勝過千言萬語!!!

  然後John在照片的下面寫道,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兒。你看她是不是正在成為明星?希望這對于你們的節日來說是最好的禮物。

  後來知道那是女兒為她的諾維爾中學年刊拍攝的照片。後來女兒也在她的信中問我,媽媽你覺得我漂亮嗎?我說真的很漂亮,並且你的漂亮的照片帶給了我們長長的歡樂和幸福。

  收到照片,看到了女兒,本來應該心滿意足了,可是反而又迫不及待地給她打了電話。那是她的晚上,電話打得很長。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她感冒了(那是女兒在美國一年中唯一的一次感冒),于是著急,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她立刻說她已經好了。她反復說她真的已經好了。不知道在聽到女兒感冒的聲音時是怎樣的一種憂慮,好像連天空都立刻變得灰暗。她病了,不舒服,而我又不能在她的身邊照顧她,這是最讓一個母親難受的。

  她說媽媽你真的不用擔心。她說你想知道我的學習嗎?你要是再亂著急我就不和你說了。她說我的英語繼續很好,最近歐洲歷史也趕上來了,剛剛得到了一個100分。她還說她在音樂小組里的表現也非常好,音樂老師特別喜歡她,並且這個周末她的鋼琴就會到家了。

  她還特別說了一些在馬薩諸塞州讀大學的事。她說這里的大學太好了,你只要走進這里的校園,就會覺得你如果不能到這樣的大學讀書,將會是終生的遺憾。所以她特別希望能到美國來讀書。她說John答應我臨走之前在美國考一次托福。而且他們也會在她來美國讀書的問題上幫助她。她說在這里可以邊上大學邊打工。甚至這里給別人看小孩每小時都可以賺6美金,這還是賺錢最少的。美國正在使女兒改變著她的價值觀念,她甚至已經覺得打工賺錢是一件能夠幫助她成長的事情了。

  若若還介紹了她的朋友們。她說那個哥倫比亞男孩迪戈確實不錯,還有麗茲,麗茲也是她的好朋友。這個周末麗茲就會住在他們的家里。而且從周五開始,他們要連續放假4天,因為這是美國的哥倫布節。哥倫布顯然在美國的文化中很重要。因為是他航海發現了美洲大陸,所以在某種意義上說,沒有哥倫布也就沒有美國。所以哥倫布將主宰著美國。他將是美國永遠的父親。

  總之女兒很好。她說她可能希望我給她寄一些CD過去,她說她會寫信告訴我她想要聽的是什麼。但是最終她還是沒有要她原先的那些CD盤,因為她欣賞音樂的品位,已經和她在國內時大相徑庭了。

  若若說最近他們剛剛給我寄來了包裹。其中有給我的哈佛T恤、哈佛水杯、一封信,還有她送給李雨氓的一本關于美國歌手茱兒的書,她知道她的朋友真正喜歡的是什麼。

  她還告訴我兩個月來,她總共才花了80美金。因為她沒有什麼可買的,但是南希和John為她買了很多東西,並為此花了很多錢。

  若若還說了南希波士頓銀行將要和紐約銀行合並的事。她告訴我南希已經不想在那家銀行做了,她想找一個新工作。但在此期間,銀行將為南希這樣的資深主管人員提供一年半的全工資。

  南希去了南卡羅來納州,今晚才會回來。

  然後她說到莫莉和奧維爾,就像是在說她的兄弟姐妹。她說莫莉在她的房間里睡覺。奧維爾是壞蛋,她總是和奧維爾打架。

  諾維爾已經很冷。她要穿長褲和絨衣了。問她要不要什麼衣物,她說她什麼也不需要。

  她最後還說他們去摘了蘋果,摘了很多很多蘋果到家里來。

  電話中主要是若若在說。聽得出她非常開心,她的心情是舒暢的。而讓我特別高興的是,女兒已經開始獨立思考她的未來。譬如她想在美國上大學,譬如她想在美國考托福,譬如她想到了要邊上學邊打工。總之她開始設計自己,哪怕那僅僅是夢想。

  我欣賞女兒這樣的姿態。因為有了目標她才可以為此而努力。想想我生她養她把她帶大,事實上也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她能讀最好的大學,受最好的教育。我們一直在為此而奮鬥著,如今女兒也加入到這個為她的前途而奮鬥的行列中,我怎麼能不為她的這一份對自己的責任而欣慰呢?

  幾天後網上又出現了女兒的另一組照片。她戴著很“酷”的五顏六色的頭套,並且和她的好朋友麗茲在一起。和那些很“酷”的照片一道,女兒又寫來了信,她說,嗨,媽媽,這些照片是我。你覺得怎麼樣?我用英語給你寫信,所以你不得不改變你的閱讀方式,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那是10月10日。若若說今天我們去了一家商場買東西。我買了一條CK牌的牛仔褲,它看上去很酷。麗茲?肯尼迪——不是前任總統肯尼迪的親戚——和我們一道度過了周末。她是個非常好的女孩,我很喜歡她,將來我想讓她來中國。

  今天對我來說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因為我的鋼琴來了。從此我每天都可以在家練琴了。John正嘗試著為我的演奏制作錄音並E-mail給你。盡管他一直在非常努力地工作,但我還是不能夠確信他是不是真的能成功。

  照片上的我看上去怎麼樣?但不論怎樣,我依然是幾個星期以前離開你的那個甜女兒。我希望你好,並期盼著不久再和你說話。

  喜歡接到女兒這樣的信並且和她通電話。我們已別無選擇,因為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有一天我發現因為常常在日歷上記錄下和女兒的各種聯係,結果日歷上遍布著各種密密麻麻的記號,來來往往,熱鬧非凡:若若的電話、南希的信、若若的E-mail、我寫給他們的信,或者寄來寄去的包裹。如此頻繁的各種方式的聯絡,在日歷上顯示出了一派熱火朝天的氣象。單單是10月18日那一天,先是早晨和若若通電話,然後是去郵局取回了他們寄來的包裹,同時又寄走了若若生日的包裹。下午給女兒寫信,說他們寄來的包裹所帶來的是怎樣的愛。晚上在電腦上給她發E-mail。第二天清晨又跑到郵局發走了給女兒的信。

  如此地繁忙著,那是因為我們深深地想念而又不能在一起的生活。每天的生活。

  當完成這一切,我便又開始寫日記:

  今天是20日,若若離家已經整整60天了。想60天後,她在美國的生活一定已經很適應了。60天已經度過,一年的時間就一定也能如此轉瞬即逝。就像是眨眨眼睛,這個小女孩就已經離開了兩個月;那麼再眨眨眼睛,她肯定就能回家了。所以一切都是能度過也是能承受的。就像我們這樣。

  為了兩個月——8月20日到10月20日——又和女兒在電話中說話。這一次打電話真的沒有任何事情,只是想用她自信的聲音來證明這兩個月的光陰。

  她說她很好。她馬上就要吃晚飯了。她說這里有一個瑞士姐姐家的朋友來哈佛講學。他懂中文。于是這個懂中文的瑞士朋友便開始在電話中和我用中文交談。他的中文竟然如此之好,他說他是在北京語言學院學習中文的。他說今後如果有機會再來中國,一定會來天津看我們。後來女兒一家和這個朋友一道去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島上玩。後來我在若若寄來的照片中,看到了這位來自瑞士的中文說得非常好的朋友。

  然後南希接過來電話和我講話,她並且要那位瑞士的朋友為我們做翻譯。她說玫,我們就像是最好的姐妹。她說我們是那麼愛若若。瑞士的朋友果然把南希的英文翻譯得極好。接下來南希又和那個瑞士朋友用德語對話。南希用德語說他們明天會一道去哈佛,而南希的德語也是瑞士朋友翻譯給我的。就這樣在朋友間,在英語、德語和漢語的不停轉換中,生活充滿了歡樂。

  後來若若才接過來電話,她問我,你聽懂他們說的那些話了嗎?是不是很有意思?她說確實一切都很好。只是諾維爾的溫度一進入10月就已經到了0℃。所以她只好穿上那件黑色的外套了。她還說她胖了。我說你不要太胖。然後她就笑了。還說這里的甜點實在是太好吃了,她難以拒絕。她又說她現在自己就會烤那種小甜點了,非常好玩。她喜歡做,也很喜歡吃,所以她只能長胖了,但是她對于她的胖好像一點兒也不怕。後來父親說,在高寒地帶,人就是需要一些脂肪禦寒。

  她又問我是不是喜歡他們在哈佛給我買的那件T恤衫?問我是不是喜歡哈佛所特有的那種顏色?她又說她參加了那個女生的合唱組。她們的合唱組在一次橄欖球的比賽前還演唱了美國的國歌。並且她現在可以在家中每天堅持彈琴了。

  這就是女兒在美國的第60天。

  然後他們就開始吃晚飯了。在他們的電話中,聽得見背後的那種家里來了客人的興奮和歡樂,那麼熙熙攘攘的。而且顯然若若已經完全融入到了這樣的家庭氛圍中。真是好極了。這是我最最願意看到和聽到的。這就是60天後的女兒。她很快樂,並且已經滿懷了生活的信心。

  就是這樣,若若很忙,我們也很忙。大家都在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並且在其中追求盡善盡美,包括對若若的想念和照料。其實生活就是這樣的。

  我今天早上8點起床。開始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因為很忙,竟也覺得生活是如此之好。我要努力享用我所經歷的每一天。我要好好工作,我想若若也會喜歡我這樣的,在她不在家的日子里。

編輯:劉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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